第61節(jié)
“對, 買路財(cái)!” 幼老爺一人賞了一記暴栗, “夠不夠?” 孩童們捂住額頭, 異口同聲道:“不夠!” “你還真是越活越小?!壁w氏嗔怒一聲, 順手從幼老爺?shù)囊陆竺鰩讐K碎銀, 挨個發(fā)給這群熊孩子,“給,去買幾根糖葫蘆吃?!?/br> 小家伙們面面相覷,不太敢收下來,生怕回家會挨揍, 趙氏笑道:“你們呀,問起來就說是幼家那個散財(cái)童子硬塞給你們的?!?/br> 他們這才高高興興地一哄而散。 “走了?!边@群蘿卜頭蹦蹦跳跳的樣子,趙氏瞧得心里歡喜,她拍了拍幼老爺?shù)氖?,“都說西街來了一個神醫(yī),到洪老板那里取完野靈芝,我還要帶清清過去看一看。” 幼老爺不怎么在意,“你跟著做什么?” “我呀,天生勞碌命?!?/br> 夫妻兩人邊走邊聊,一進(jìn)藥鋪,賬房先生便撂下手邊的賬本,急忙把貴客往里面請,反正幼家的大小事宜全憑趙氏做主,趙氏跟著伙計(jì)去了藥庫,幼老爺就賴在店鋪里喝茶,他抖了抖外衫上的落雪,方才還在嫌棄人家沒見過世面,扭頭就嘀咕道:“怎么今年下這么大的雪?!?/br> “可不是么,雪都及膝了?!?/br> 幼老爺一頓,挨個瞅著是誰這么睜眼說瞎話,然而那位仁兄明顯不是在接他的茬,又神神秘秘地說:“說起來諸位知不知道,京城變天了?” “雪停了?” “變的不是這個天!” “聽說陛下讓莊相給氣糊涂了,宮里給他找了不少名醫(yī)都沒治好,日日舉止瘋癲,神志不清,眼下是從嘉王爺在京城主持大局?!?/br> “從嘉王?是不是那個王妃打我們金陵娶回去的?!?/br> “就是這個從嘉王?!?/br> “我記得王妃的親jiejie可是在宮里做貴妃娘娘的,如今陛下失了神智,貴妃娘娘自己雖是無兒無女,卻還有一個從冷宮罪妃那里收養(yǎng)的皇子,若是王爺不肯還權(quán),日后這姐弟兩個人可怎么辦?” “一入皇家,哪還有姐弟情分可言?” 一個個聊起宮闈秘聞,紛紛對這出深宮似海、王爺只手遮天、姐弟反目成仇的戲碼表現(xiàn)出極了大的興趣,幼老爺聽得一口茶水差點(diǎn)噴出來,虧他們想得出來,不去編話本實(shí)在是可惜了。 “老爺?!?/br> 趙氏確認(rèn)過靈芝的品相,讓掌柜包起來送到府上,她緩步走出庫房,覷著滿臉糾結(jié)的幼老爺,挑著眉問道:“怎么了?” 幼老爺連連擺手,“沒什么、沒什么?!?/br> 兩人要走,伙計(jì)又沖出來說:“幼老爺、幼夫人,掌柜的說下個月還有一株千年野人參,你們?nèi)羰且?,便給你們行個方便,留給你們?!?/br> “人參?”趙氏思忖片刻,摸不準(zhǔn)需不需要用人參給補(bǔ)一補(bǔ),“先留著?!?/br> “好。”伙計(jì)笑嘻嘻地說:“掌柜的說了,倘若幼老爺和幼夫人再去京城,可得替我們多美言幾句?!?/br> “自然?!?/br> “幼”這個姓氏極為罕見,何況還要去京城,方才議論紛紛的那伙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幼老爺與趙氏,幼老爺內(nèi)心竊喜,表面卻矜持大度地裝作沒有看見,只跟著趙氏大搖大擺地往外晃,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前腳一走,這處深宮戲碼的劇情變得更加離譜: “人參?好端端的買什么人參?是不是從嘉王已經(jīng)不滿足攝政王的身份,貴妃娘娘為保護(hù)皇子,不得不暗中回金陵?” “這王爺竟是連一介女流都不放過?” “真真是蒼天無眼!” 回了幼宅,門口那片皚皚白雪稀稀疏疏地落下一串腳印,約莫從出門到放棄,只隔了不到幾秒的時(shí)間,趙氏看得只覺好笑,她攏了攏外衫,一進(jìn)到屋子里,果然瞧見幼清抱著個暖手爐吃烤紅薯。 幼清邊吃還要邊嘟囔著抱怨:“好冷好冷好冷。” 吃個紅薯都有人伺候,幼老爺實(shí)在是眼紅,“懶成精了?!?/br> 幼清為自己辯解道:“我出去逛了一小會兒的?!?/br> 幼老爺沒好氣地問道:“你是說你在門口走的那五步?” 幼清不滿地說:“明明是十步,爹爹沒有算上回來那五步!” 五步和十步,能有什么區(qū)別? 幼老爺翻了個白眼,趙氏斜睨他一眼,警告他老實(shí)點(diǎn),而后又施施然地坐到幼清身邊,她仔細(xì)端詳著少年烏黑的眼睛,片刻后嘆了一口氣,掐著幼清的臉笑吟吟地說:“你這煩人精,怎么眼睛還是不見好轉(zhuǎn)?!?/br> 侍女喂來一口紅薯,幼清咬住銀勺子,含糊不清地說:“再撞一下就好了?!?/br> 趙氏直戳他腦門兒,“頭回撞得記不清事兒,這次又把眼睛撞壞了,再撞一下,還不知道你又要冒出來什么新毛病?!?/br> 幼清裝作聽不見。 待他連玩帶吃,把紅薯吃干凈,趙氏才不慌不忙地提起西街的神醫(yī),外邊兒這么冷,幼清當(dāng)然不樂意出去,趙氏好說歹說,見這家伙軟的不吃,只好來柳眉一豎,“不去?我這就讓太醫(yī)過來多給你開幾帖藥?!?/br> “好煩。”幼清不敢大聲說趙氏的壞話,只好自個兒嘀咕幾句,他思來想去,苦著一張臉,說:“去就去?!?/br> 幼老爺幸災(zāi)樂禍地說:“夫人,高明,真是高明?!?/br> 幼清看不見,只好在心里記仇,他抱著手爐站起來,八九個月的肚子圓圓的,再也遮不住了,這也使得少年走起路來不太方便,打眼望過去,跟只小企鵝似的,搖搖晃晃。 趙氏接過侍女手上的披風(fēng),給幼清添上,“慢一點(diǎn),我扶你?!?/br> 幼老爺這廂屁股都還沒坐熱,扭頭又要出門,他也嫌外面凍得慌,懶得動,正絞盡腦汁地想著理由,結(jié)果趙氏從頭到尾都沒記起來屋子里還坐著一個人,直接扶著幼清坐上轎了。 “……” 幼老爺孤零零地抓了把瓜子兒,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愁。 “老爺!老爺!” 幼老爺尚在為自己的家庭地位而長吁短嘆時(shí),小廝忽而一嗓子扯開,把幼老爺嚇得夠嗆,小廝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京城來信了,京城來信了!” “叫魂呢?!庇桌蠣敍]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才狐疑地接過信,他心想幼枝的信才不久才收到,怎么又來一封,然而一展開信件,發(fā)現(xiàn)寄信人是薛白。 信里只有寥寥數(shù)語,薛白道他即日起便動身趕往金陵,幼老爺再一瞄落款,估算了一下時(shí)日,“豈不是這幾天?” 對此毫不知情的幼清坐轎來到西街,既然是神醫(yī),前來求醫(yī)問藥者自然不少,趙氏掀開簾子,她先前只料到人多,沒有料到已經(jīng)多到了人擠人的地步,趙氏皺了皺眉,“清清,人太多了,你在這里面坐著,娘去醫(yī)館里問一問可不可以把神醫(yī)請來轎里?!?/br> 幼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當(dāng)家的不在,天又冷,轎夫們搓了搓手,也待不住了,“小少爺,前面有個酒館,我們?nèi)ベI盅酒,馬上就回來。” 幼清想了一下,脆生生地說:“那你們給我?guī)б话鼟焖ㄉ??!?/br> “小少爺?shù)戎??!?/br> 轎夫們勾肩搭背地走遠(yuǎn),幼清自個兒留在轎子里,他看又看不見,也不太想吃零食,干脆百無聊賴地玩自己的肚子。 “小少爺?!?/br> 不知道過了多久,淡淡的嗓音響起來,男人掀開轎簾,深黑色的眼瞳久久盯著驚慌的少年,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又放緩語氣說:“在下身患頑疾已久,方才神醫(yī)看后只說不治之癥,并贈予兩味藥草,這位小少爺看來面善,在下想將其轉(zhuǎn)贈于小少爺。” “你、你……” 幼清疑惑地?cái)Q起眉心,方才那聲“小公子”像極了薛白,可是后一句便不再是薛白的聲音了,而且、而且薛白這會兒應(yīng)該是在京城的。 這樣想著,幼清皺起臉兇巴巴地說:“你出去!” “我并無惡意?!?/br> 男人深深地望一眼幼清,攤開自己修長的手指,而另一只手則輕輕地握住幼清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手心處,“小公子能不能辨認(rèn)出這兩味藥?” 幼清努力奪回自己的手,無果,只好氣鼓鼓地問道:“我又不是郎中,你問我做什么?” “那便是不知道了?!蹦腥溯p輕一笑,“一味是相思子,一味是當(dāng)歸?!?/br> “神醫(yī)道本王相思成疾,無藥可醫(yī),唯有清清可治?!?/br> 幼清倏然睜大眼睛,片刻后又假裝不在意的“哦”了一聲,“你就當(dāng)他死了?!?/br> “反正他已經(jīng)當(dāng)你死了,打算改嫁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火葬場。 第76章 “你已懷胎近九月, 如何改嫁?” “怎么不能改嫁?!庇浊逭裾裼性~地說:“娶一送一,穩(wěn)賺不賠!” 少年一身緗色衣衫,披風(fēng)毛茸茸的滾邊襯著白皙的膚色, 精致的眉眼, 在這片雪光中格外顯眼。薛白握緊幼清捂得熱乎乎的手,眉眼帶了幾分笑意,“既然有這樣的好事,不若讓本王占盡?!?/br> “你想得美?!庇浊鍔Z回自己的手,嚷嚷著趕他走,“你的手好涼,走開,再不走我就讓爹爹來揍你,他已經(jīng)是個三百斤的胖子了, 可以一屁股壓死你。” 薛白的神色并無不悅,“清清?!?/br> 幼清張口就答:“死了!” 薛白皺了皺眉,把人按進(jìn)懷里, 低聲道:“我很想你?!?/br> 幼清手忙腳亂地推開薛白,“我不認(rèn)識你!” “清清……呀, 王爺?!?/br> 趙氏大老遠(yuǎn)就聽見幼清在轎子里吵不停, 連忙趕過來, 她一掀簾, 卻在里面望見了薛白,隨即驚訝不已地問道:“王爺,你怎么在這里?” 薛白淡淡地抬眸, “京城的事已經(jīng)處理完畢?!?/br> “娘親,你快把他趕下去?!?/br> 幼清一點(diǎn)兒也不想聽見“京城”兩個字,他摸著轎內(nèi)的垂穗,小心翼翼地坐開,非得離薛白遠(yuǎn)遠(yuǎn)的才行,“看見他就討厭?!?/br> 趙氏忍著笑,“你哪兒看得見?” 幼清一聽,立馬改口正道:“聽見他的聲音就煩?!?/br> 他這副氣鼓鼓的小模樣實(shí)在好笑,趙氏挑著眉捏了幾下幼清的臉,卻沒有搭他的腔,只是笑吟吟地問薛白:“天這么冷,王爺千里迢迢地趕來金陵,怎么不到府上,反而是先來了這西街?” “幾年前本王與曾郎中有過一面之緣,特來拜訪,他道晚些時(shí)候,會親自上門,為清清治眼睛?!?/br> “當(dāng)真?”趙氏面上一喜,“這雪天里本就易出事,何況醫(yī)館圍著擠著的人又多,我不敢讓清清下轎,本來是想請神醫(yī)到轎里給他看一看,可醫(yī)館的人卻說神醫(yī)從不出診,只說會與神醫(yī)道明原由……真是有勞王爺了?!?/br> 薛白道:“岳母客氣了。” 不必再候于醫(yī)館,一行人便回了幼宅。幼清抱著才出鍋的掛霜花生米,還沒有等它涼下來就捏了一粒往嘴里喂,隨即燙得自己手指頭發(fā)紅,他皺巴著臉把花生米往旁邊一丟,甕聲甕氣地說:“不吃了?!?/br> 薛白拉過幼清的手,指腹輕輕地蹭過他發(fā)紅的指尖,嗓音沉沉道:“疼?” “你不許趁機(jī)碰我?!?/br> “王爺不來,你自個兒成日眼巴巴地盼著,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可把自己委屈壞了,這會兒王爺來了,你又同他使小性子,不許這不許那的?!壁w氏毫不留情地拆穿幼清,“你呀,簡直和你爹一個德性,就是欠得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