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商機(jī)，雖說在電影院賣毛磕，也就是瓜子，賺的錢有限，但總比啥都賺不著強(qiáng)吧？

    回去一琢磨，夏明慧覺得這個小營生可以做做。

    夏飛仙原本是不同意的，家里雖窮，可是孩子就該只負(fù)責(zé)上學(xué)讀書就是，更何況去城里賣東西這個事，夏飛仙總是心里頭發(fā)慌。

    這要是讓人抓著了，可是要挨批的。還是夏明慧摟著夏飛仙安撫：“娘，現(xiàn)在都啥時候了，哪兒還會批斗人啊？你沒看咱公社那革委會都撤消了嗎？”

    過完年時，革委會就撤消了，現(xiàn)在還是王紅書在當(dāng)書記，可是門前那個革委會的牌子卻是沒了。

    想來縣里各單位還有縣委甚至市委什么的這些地方也都撤了革委會的名號——終于，這場革命過去了，打從那伙子人倒臺后，夏明慧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再說了，這都77年了，雖說東北這疙瘩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吹來得晚，但做這點小生意，怎么可能會是什么犯錯誤呢！

    說服了夏飛仙，夏明慧把家里存的點毛磕都炒上了，趁著禮拜天時跑到縣里來賣毛磕，還別說，一小包一毛錢，對于帶著姑娘來看電影的小伙子來說那是真不貴。

    一書包毛磕，不到一個多小時都賣空了，把夏明慧樂的不行，她是覺得這生意不錯了，可是她初來乍到，難免就會惹了別人不開心。

    沒幾回，原本賣毛磕的大爺就沖著她吹胡子瞪眼睛了，先還指桑罵槐，含沙射影，到了上個禮拜天，直接就揪著夏明慧說她這個小姑娘太不講究，居然這么不要臉搶他的生意。

    被罵得頭都大了，夏明慧只覺得委屈，她怎么搶生意了？不過是嘴甜點，走道快點，這也叫搶生意？

    難道他被客人挑剔瓜子發(fā)苦，是她的錯？人家轉(zhuǎn)過來買她的丟磕她還不賣了？那頭喊“賣瓜子的”，她就得退避三舍讓他老人家慢騰騰地過去？這電影院門口賣毛磕的可不只是他們兩個，等他過去，人家早買了別家的了。

    要說搶生意，那個小平頭比她跑得更快呢，這大爺怎么不敢去質(zhì)問人家？這擺明了是看她是個小閨女，年輕好欺負(fù)是吧？

    把手一甩，夏明慧眉毛都豎起來了。

    她要真是個小姑娘，就得臉紅害怕直接被這老頭兒罵走了，可重生一回的人，還能被這老頭兒幾句話而懟跑了？

    “我說大爺，你這也太欺軟怕硬了吧？這疙瘩就咱兩人賣毛磕嗎？那頭還不有個大哥呢嘛！他那一天比我賣得還多呢，你啥不去說他？再說了，我就禮拜天過來賣一下午，你們天天都在這兒，晚上還能賣，賺得肯定比我多呀！咋就連我這個賺小錢的都容不下呢？夸得你年紀(jì)一大把，咋光長心眼兒不長良心呢？”

    幾句話把大爺懟得差點撅過去，夏明慧才不管老頭是不進(jìn)真的氣得要犯心臟呢！

    好不容易整著個賺錢道兒，想擠兌她不讓她賺錢——沒門？！

    哪怕上禮拜才吵完，她這個禮拜還是照常來賣毛磕，根本就沒半點怕的意思。

    眼看著人越來越多了，夏明慧站起身，迎上一對小青年，小聲道：“大哥大姐，吃毛磕不？”

    她的聲兒，刻意壓低了，和后世做生意得大聲吆喝完全就是兩碼事，可現(xiàn)在賣個東西的，就是這樣，個個都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在臺階上上下下，賣了五六包毛磕，夏明慧的眼睛越發(fā)亮了，看來今天還能把毛磕全賣完了。一回賣個三塊錢，來回車費就四毛錢，再扣了一塊五的成本（這里頭她還把沒花錢的舊報紙算了一毛錢，柴禾就沒算錢了），一禮拜也能賺個一塊錢了。

    這樣算法，也頂兩個整工分了，只可惜她不能天天來，要是天天來賺得能更多。

    正在心里盤算著下回是不是多炒點，就聽到有人叫：“二——明慧……”

    夏明慧忙回頭，看清正走上臺階的溫淑芳，立刻就樂了：“姐……”小跑幾步，夏明慧突然停下腳步，歪著腦袋看她旁邊的男青年。

    那是個二十四五的男人，戴了眼鏡，看著倒有點斯文樣，看到夏明慧打量她，還有點靦腆似地推了推眼鏡，總體給人的印象就是個老實又拘謹(jǐn)?shù)哪腥恕?/br>
    可夏明慧一看清他那張臉就一下拉下了臉。

    雖說這張臉和記憶里的有了點差入，可夏明慧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這個和溫淑芳一起來看電影的年青男人，可不就是她前世的大姐夫許志亮——這是，轉(zhuǎn)不開的命運？這兩人咋又扯在一起了呢？

    第一百零七章 大姐夫

    要說對這個大姐夫，夏明慧說不上多討厭，可也絕對不喜歡這個人。

    當(dāng)年溫淑芳嫁給許志亮后，兩人一開始感情還是不錯的，許志亮這個人至少從表面上看還是個挺好的人，可是架不住后來越處就越是事兒。

    有句俗話說得好——“一個小氣男人還不如一個好老娘們”。

    這句話就好像是許志亮的特寫。兩人第一次鬧矛盾，就是因為溫淑芳貼補(bǔ)娘家弟妹。

    要說溫家雖然孩子多，過得不太富裕，但不管是溫文清還是姜婉如都不是那種刮扯孩子的人，溫淑芳嫁的時候，溫家沒要過半分彩禮，反倒陪送了整套的新被褥，姜婉如還特意背著溫文清買了塊上海手表給溫淑芳。

    許家就許志亮一個獨生子，但他早年就沒了爸媽，是jiejie拉把大的，等到結(jié)婚時，也出不了什么錢，正流行的“三轉(zhuǎn)一響”“三十六條腿”是什么都沒有，就是結(jié)婚都是結(jié)在jiejie、姐夫家的東炕上，這么住了小半年，兩口子才攢夠錢花了兩百塊錢買了半間房的小屋。

    溫淑芳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也不求別的，自己省吃儉用，卻是想幫補(bǔ)下娘家，姜婉如也不讓閨女做什么，但溫淑芳給弟妹買個書包、文具或是扯布做件新衣裳這種事，姜婉如卻是攔不住，攔不住姜婉如就想著法兒補(bǔ)回大閨女家。

    平時吃什么好吃的總是記掛著，讓大閨女兩口子回來吃飯，平常他們兩口子穿的布鞋啥的都是姜婉如直接就給做了，到了冬天又趕緊給搶著做棉襖棉褲。

    可姜婉如做的這些，許志亮都沒看在眼里，就只看到媳婦給娘家弟妹買東西了，那回看到溫淑貞背著新書包，他眼都快綠了，雖說沒當(dāng)著溫家人的面發(fā)作，但那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極點了，等回了家就和溫淑芳大吵了一架。

    沒想到那個時候溫淑芳懷了身子，這一架吵得溫淑芳差點沒了孩子，因為這個孩子，許志亮消停了很久，等到孩子下生，他又開始犯了毛病。

    兩天不計硌，三天早早的，總是懷疑溫淑芳把所有的錢都貼補(bǔ)了娘家，好幾回都扯著溫淑芳要自己的工資。

    溫淑芳雖然性子溫婉，但也不是個沒脾氣的人，那回真的被氣壞了，索性就撒了手，這兩口子倒成了前世夏明慧知道的第一對aa制夫妻，領(lǐng)先時代二十年。

    按說工資也要回手了，許志亮也該消停了，可是不的，把自己的錢拿到手，還想扣溫淑芳的錢。

    在姜婉如病得嚴(yán)重，溫淑芳想拿錢給自己媽看病時，許志亮卻是蹦出來，當(dāng)著溫家人，甚至是姜婉如的面大批溫淑芳拿錢貼娘家，還說自己是瞎了眼，娶了這樣的媳婦，倒霉碰著這樣的丈人丈母娘。

    姜婉如當(dāng)時躺在病床上，臉色煞白，連聲兒都是顫的，堅持不讓溫淑芳拿錢出來帶她去鶴城看病。

    這一耽擱，病就更嚴(yán)重了，沒過幾個月，姜婉如就過世了。

    也是因為這個，溫淑芳和丈夫就分了心，等到后來九十年代初期，這個原本在機(jī)關(guān)上班的許志亮下海經(jīng)營，發(fā)了一筆小財，就覺得自己成了大老板，竟和幫著他賣貨的一個年青女人勾搭在一起，還和溫淑芳鬧上離婚，到最后溫淑芳不得不答應(yīng)離婚，一個人帶著孩子就這么過了半輩子。

    前世的那些事，夏明慧的印象很深刻，但要說情緒卻沒那么激動了。

    上輩子她心里怨多恨多，哪怕大姐痛苦，親娘重病，她都像是旁觀者一樣，隔了一層。

    倒是現(xiàn)在突然看到這個大姐夫，一瞬間涌上深深怨氣。

    明明她覺得大姐和徐慶華有點什么了，怎么到頭來她又和這個許志亮扯上關(guān)系了呢？

    打從心里，夏明慧還是希望大姐能和徐慶華兩個好的，就是她自己，現(xiàn)在都有點把徐慶華當(dāng)成未來大姐夫了，突然冒出這個原裝貨，真的很受打擊。

    小嘴一抿，在溫淑芳笑著介紹這是“許大哥”時，夏明慧就笑嘻嘻地斜眼看人：“許大哥，你領(lǐng)我大姐看電影?。空Α瓦@么空著手??？不給我姐買點好吃的？”

    “?。俊痹S志亮好像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撓著頭道：“買、買，當(dāng)然得買——那個給我來兩包瓜子吧！”

    夏明慧眉毛一掀，笑盈盈的：“我姐更愛吃松子呢！”

    轉(zhuǎn)了身，她直接就招呼胖大嬸：“嬸子，過來這邊，我許大哥要買松子呢！”

    許志亮摸著頭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夏明慧已經(jīng)把兩包松子遞到她手上：“我?guī)湍阒v價，就給五毛就得了，平常我嬸子賣三毛一包呢！”

    “明慧……”溫淑芳皺了眉，伸手掏兜。

    夏明慧一看她手動，就知道她要付錢了，嘴角一歪，就笑：“喲，許大哥沒帶錢包??？”

    “帶了帶了……”許志亮這才趕忙掏錢，又?jǐn)r溫淑芳：“哪兒好意思讓你花錢呢？該我來的！”

    “都一樣……”溫淑芳笑笑，又嗔怪地看了眼夏明慧。

    夏明慧只當(dāng)沒看到，從包里掏出兩包瓜子遞到溫淑芳手上：“姐，拿家去吃?！?/br>
    “還拿給我吃干啥？你不是要賣錢嗎？”溫淑芳就小聲訓(xùn)人：“都說了你別賣這個了，你是學(xué)生，就好好念書就行，要想買啥和姐說……”

    夏明慧也不接那茬，只是突然“啊”的一聲：“姐，我今個兒還看到徐大哥了呢！他還問你來著……”

    徐、許兩個姓發(fā)音差不多，許志亮沒聽出來，可溫淑芳一下就聽出來了。

    也不怎么的，聲音就是一窒，過了好一會兒才“哦”了聲：“知道了……”

    呀，這個態(tài)度！是怕許志亮誤會才沒問？還是姐和徐慶華兩個生所有了矛盾？

    夏明慧抿了唇，陰沉沉地盯了眼許志亮，到底還是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笑著讓到一邊：“那姐你們?nèi)タ措娪鞍?！我過一會兒也得走了……剛才在客運站有個人老盯著我看，怪嚇人的，我今天就早點回去……”

    沒影兒的事兒，夏明慧也說得和真的是的。

    她這么一說，溫淑芳立刻就有點毛了，也不看電影了，直接就拉夏明慧：“啥人啊？姐送你……不好意思啊，許同志，你也聽到了，我實在放心不下我meimei……”

    第一百零八章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許志亮舉起手里的松子包：“那個啥，松子……啊，不是，我電影票都買了……”

    溫淑芳也是為難，但看看夏明慧，還是低聲道：“真是對不住了，這樣吧，下回我再回請您，我實在是……對不起啊！”

    拉了夏明慧，溫淑芳一再道歉，卻還是和夏明慧轉(zhuǎn)身走下臺階。

    夏明慧抿著嘴笑，走下臺階后扭頭看看，許志亮還站在那抓耳撓腮的，雖然聽不清許志亮在嘀咕什么，但夏明慧想也想得出：

    “唉喲喲，這可啥辦好?。课疫@電影票兩毛五一張呢！突然說不看了，我這不可虧大發(fā)了，唉喲，還有這松子呢！可啥辦，死拉貴的……”

    溫淑芳沒好氣地扯了下夏明慧：“還學(xué)？！”

    夏明慧嘻嘻一笑，剛要說話就聽到有人喊她。

    還沒等回過頭去，后頭就有一個人撲上來猛地一拍她的肩膀。

    “周志勛！”氣得瞪大眼，夏明慧沖著周志勛發(fā)脾氣，周志勛卻像是沒感覺似的，理都沒理她轉(zhuǎn)身客氣的和溫淑芳打招呼：“淑芳姐。”

    溫淑芳對周志勛最是親善，不只是面對外人的客氣，還因為周志勛算是自己meimei的恩人，所以客氣里帶著親切，倒有點像是對親近的鄰家弟弟。

    眼看著自己jiejie對周志勛笑得溫柔，夏明慧都到嘴邊的話也只能咽了回去。

    看來周志勛最近過得不錯，瞧瞧這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一件白色的確良的襯衫，袖子半挽了，下身穿著卡其褲，連頭發(fā)都不是之前的短寸，而是留長到快到耳根，配著帶笑的眼，俊朗的面容倒真像電影里的唐國強(qiáng)。

    “算你命好……”打量完周志勛，夏明慧嘴角也露出笑來。

    別看她和周志勛碰到一起不出五句話準(zhǔn)拌嘴，可她其實真的挺喜歡這小子的，就光是這個不羈勁兒就夠讓人看了。

    隨手掏出兩包瓜子，夏明慧揚(yáng)揚(yáng)眉：“給你看電影時吃……”

    周志勛笑嘻嘻地接過瓜子，卻沒動：“淑芳姐不是來看電影的？夏明慧，我請你。”

    “不用你請，我不愛看。”夏明慧直接就拒了。好不容易把姐拉出來，才不回去湊熱鬧呢！

    “周志勛，你看你的電影，我和我姐要……”眉毛一顫，夏明慧收了聲，扭身去看喊著周志勛名跑過來的人。

    那是一個長得挺洋氣的小姑娘，大概和周志勛差不多年紀(jì)，梳著兩條短辮子，穿一件白色的洋裙。

    現(xiàn)在這個年代，穿裙子的不算多，像這樣裙擺層層疊疊、洋派的公主裙就更少見了，尤其是面料，不知是綢還是什么絲的面料，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倒有點銀的感覺，乍一看還真是晃眼睛。

    這裙子，爾河這小縣城可沒得賣，說不定還是上海那邊的貨——七八十年代，上海貨可是最時髦的，只是上海這兩個字就已經(jīng)代表著摩登時尚了。

    夏明慧只顧著看穿白洋裙的小姑娘的，倒沒留意小姑娘身后還有個年輕的女人。

    直到那個女人笑著和溫淑芳打招呼，她才注意到這個人。

    “戴同志……”溫淑芳臉上仍是帶著笑，可是夏明慧一眼掃過去，卻覺得她姐的笑有些牽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