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表夫人待表小姐并不算好,甚至有些嚴苛,有時候相爺遇到了,便會說上兩句。 人心總是rou長的,時間久了,表小姐待相爺便如父親一般親厚,得了閑,還會給相爺做上一身新衣服,一兩雙新鞋。 表小姐與大公子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偏表夫人對相爺也有意,明里暗里不讓表小姐親近大公子。 好在今日相爺吐口,說擇個黃道吉日,將二人的事情定下,也算了了大公子與表小姐的一樁心愿。 想來表小姐心里也是極為高興的,高興到連腳下的臺階都沒注意到,還差點摔了,若非身邊的小侍女扶了一下,只怕會在相爺面前失儀呢。 到底是大喜事啊,再怎么端方穩(wěn)重的一個人,在經歷這種事情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會心緒難以自制。 大抵是太高興了,所以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的,多半是在想著,以后的總算穩(wěn)定了。 雖說表小姐在相府衣食不缺的,可寄人籬下的,哪有當相府未來的女主人來得快意? 侍從們這般想著,笑呵呵地把何怡靜送出去。 桌上厚厚的奏折堆一點點減少,顧修承批閱完最后一本,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 夜幕降臨,一輪明月當空而掛。 顧修承放下奏折,微微揉了揉手腕。 那么多的奏折批閱下來,說不累是假的。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若是哪一日沒這般多的奏折了,他怕是還會不習慣。 侍從彎著腰進來,輕柔地給顧修承捶肩揉手臂,低著頭,小聲道:“相爺,大公子回來了?!?/br> 說完話,侍從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瞧著顧修承的面容,生怕他因昨夜的事情生氣。 相爺也是,終歸是自己的嫡親女兒,怎能真的讓大小姐流浪在外呢? 若是相爺稍微讓下步,哪怕顧忌面子,在外面給大姑娘安置一個地方,讓她安度余生,大公子也不至于一.夜未歸。 想到這,侍從動作越發(fā)輕柔。 顧修承眸色深沉:“叫他來見我?!?/br> 侍從點點頭,吩咐下去。 不一會兒,侍衛(wèi)們便把顧章則帶進來了。 侍從低著頭捧上了茶。 顧修承呷了一口茶,淡淡地看了顧章則一眼。 顧章則手里捧著茶杯,欲言又止,想說什么,但見顧修承那清瘦沉靜的面容,便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顧修承與往常一樣,只問了問他的功課,問完之后,便讓他下去休息。 至于他昨夜徹夜未歸的事情,像是不曾發(fā)生過一般,仿佛只要他回來,他老老實實坐在他面前,他仍是他的嫡長子,相府不可撼動的繼承人。 顧修承垂眸:“下去吧,我還有公務?!?/br> 顧章則手指握了握茶杯,終于憋不住了。 他沒有他父親那般深沉的心思,也沉不住氣,放下茶杯,壯了壯膽子,直視著顧修承,道:“父親,我還有一事?!?/br> 顧修承的眉頭抬也未抬,語氣稀松平常:“何事?” 下意識的,顧章則緊了緊衣袖。 顧修承在這個家里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人能夠挑戰(zhàn)他的權威。 他現在要說的事情,就是在挑戰(zhàn)他的權威。 深呼吸一口氣,顧章則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心情。 沒甚么的,大不了,也不過離家出走罷了,他身上有功名,可以做個教書先生,養(yǎng)自己和meimei,再說了,秦衍對meimei很上心,無論meimei是不是從相府,作為相府嫡出大小姐出嫁的,秦衍都會迎她做正妻。 他沒甚么好怕的。 這樣一想,顧章則放松不少,道:“父親,我想把meimei接回來,認祖歸宗。” 顧修承微微抬眉,面沉如水的臉上,一雙眸子讓人瞧不出他的心情。 顧章則又開始緊張起來。 多年來,他一直生活在顧修承的陰影下。 作為顧修承兒子,無論他做了什么,都會被人拿去和顧修承比較。 可像顧修承那般驚才絕艷的,世間又能有幾人? 少年拜相,平步青云,權傾天下,這是無數人的夢想,但也只能是夢想。 與父親,他太過渺小平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優(yōu)秀者。 思維與能力的不同,讓他無法做到父親那般的成就,也無法理解父親的行為,明明是最親密的父子,卻漸行漸遠,除卻例行問功課外,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顧章則咽了咽唾沫,心里有點怕。 顧修承哪怕在家里,也是讓人凌然不可親近的存在。 “meimei,meimei她有了身孕,從...從家里出嫁,會好一些?!?/br> 怕顧修承不同意,顧章則又連忙道:“世子爺對她很上心,嘉寧公主也很喜歡她,我從公主府回來的時候,公主還在說三媒六聘的事情?!?/br> “父親,我們把meimei接回來好不好?讓她認祖歸宗,以顧家女的身份出嫁好不好?” 他出身世家,成長在權貴圈子中,最了解這個圈子的劣根。 顧星河如果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嫁秦衍為妻,哪怕成了九王妃,因為她出身的問題,旁人也會瞧她不上。 但若是從顧家出嫁,那就不一樣了。 一旦她認祖歸宗,那便代表著,她是顧家的一員,顧家是她堅實的后盾,旁人總是知道她流落在外成為丫鬟的事情,也不敢明目張膽扮她的難看。 所以他才更希望,她認祖歸宗,從相府出嫁。 搖曳的燭光昏黃,映在顧修承臉上,明明暗暗的一片。 顧修承遲遲沒有說話,顧章則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最后怕顧修承不答應,索性一撩裙擺,跪在顧修承面前,懇求道:“父親,我從未求過你任何事情,這件事,就當我求求你,好不好?” 顧修承依然半斂著眼瞼,聲色淡淡:“起來?!?/br> 他的話音剛落,小侍從便弓著腰進來了,小聲匯報道:“相爺,表夫人過來了?!?/br> 顧修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顧章則,而后漫不經心收回目光,道:“讓她進來?!?/br> 小侍從連忙去請白夫人。 白夫人雖年逾三十,但保養(yǎng)得極好,一身淡雅衣裳,鬢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花簪,其余一點首飾也無,整個人若深谷幽蘭般,氣質高雅。 白夫人一進屋,便看見跪在顧修承面前的顧章則,微微一驚,忙走了過來,上前去扶顧章則:“傻孩子,快起來,地上涼?!?/br> 顧章則一動不動,白夫人看了一眼垂眸喝茶的顧修承,嘆了口氣,道:“表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白夫人眼圈微紅:“章兒是個可憐孩子,自小便沒了母親...” 顧修承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白夫人,白夫人用帕子掩了掩微紅的眼圈。 顧章則跪在地上不起來,白夫人便與他跪在一起,攬著他的肩,頗為動容道:“如今好不容易尋來了meimei,自然是百般心疼的?!?/br> “表哥,您不看章兒的面子,也顧忌一下我那早逝的表嫂的面子,把侄女接回來,可好?” 顧修承慢慢飲著茶,白夫人說著顧章則母親還在世的場景,一邊說,一邊輕輕抽泣,顧章則見了,忍不住道:“姑母,您別傷心?!?/br> “母親在天之靈得知您這般想念她,必然是十分欣慰的?!?/br> 白夫人撫摸著顧章則的發(fā),柔聲道:“傻孩子,只我惦念著她,又有甚么用?” 顧修承斜睥一眼白夫人,放下茶杯,道:“罷了,起來吧?!?/br> 白夫人一聽這話,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輕輕推了一下顧章則,道:“還不快謝謝表哥,他同意接星河回來了?!?/br> 顧章則如夢初醒,不敢置信地看著顧修承。 顧修承面無表情,顧章則謝完顧修承,又轉過身謝白夫人,道:“姑母,我就知道,您待我最好了,也只有您,不怕父親生氣,敢來與父親說這些?!?/br> 白夫人笑道:“我只有一個女兒傍身,你在我心里,便如兒子一般,不待你好,又待誰好呢?” 白夫人一邊說,一邊拿著眼睛去瞧顧修承,看顧修承也在看她,便微微低下頭,含羞一笑。 顧修承收回了目光。 同意接顧修承回府后,秦衍提親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白夫人聽了,略有些吃驚,看了一眼顧修承,輕輕柔柔道:“一同玩鬧的情誼,到底是與旁人不同的?!?/br> 顧修承沒有接白夫人的話頭,只是對顧章則道:“明日.你與你姨母一起,把你meimei接回來?!?/br> 一聽姨母二字,顧章則皺了皺眉,道:“父親,姨母的心思都在管家上面,哪有旁的時間去接meimei,還不如讓姑姑與我前去?!?/br> 白夫人也笑道:“侄女回來,我這做姑母的,怎么好不出面呢?明日啊,還是讓我跟章兒一同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顧星河:不不不,我不回qaq 第五十二章 顧星河此時尚不知道, 明天要來接她的人多了個白夫人,彼時正在花廳里, 聽華陽公主絮絮叨叨地說著懷孕時需要注意些什么。 為什么是華陽公主交代,而不是嘉寧公主交代呢,原因非常簡單, 嘉寧公主雖然有過三位駙馬,可三位駙馬連她的床邊走沒摸到。 最后那一位駙馬, 是秦衍的大哥秦孟英,剛拜完天地, 喝完合巹酒,就脫了喜服換上盔甲, 連夜出城奔赴昆侖關了。 這一走, 就再也沒有回來。 嘉寧公主守寡守到了現在。 到現在,手腕上的守宮砂還在呢,去哪有懷孕的經驗? 倒是華陽公主, 曾為蠻王誕下幾個孩子,有不少的育兒經驗。 說了半日,華陽公主有些口渴, 抿了一口茶, 上挑的鳳目看著嘉寧, 笑著道:“我還以為你不理世事, 沒甚心情去cao心觀止的婚事,為這事,我還動過給觀止送幾個可心人的念頭。” 說到這,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秦衍,又瞥了一下顧星河,繼續(xù)道:“看來是我多心了,不聲不響的,你便把觀止的終身大事解決了?!?/br> 華陽公主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給秦衍送過女人的事情,不遮不掩的直爽態(tài)度,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顧星河喝著茶,又看了一眼華陽公主。 華陽的長相與嘉寧并不特別相似,嘉寧公主的氣質偏清冷靈氣,像是墜入凡間的仙子般,黑漆漆的眼睛如霧水悠悠,無論是誰看了那雙眼睛,鋼鐵也會化成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