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雷歐聽海面上的炮聲,心急如焚。他打聽到,遼東援軍登不了港,被孔有德的水師堵在海面上下不來。往澳門送信,天知道什么時候能來回音。弗拉維爾昏昏沉沉,什么都管不了。小鹿大夫背著大藥箱東奔西跑和萊州本地醫(yī)會接洽藥材,也沒耽誤每天過來換藥。換藥時弗拉維爾才是醒的,疼醒的,身體繃得像弦,肌rou賁張,反而更拉扯傷口。胸前的傷口雷歐都不忍心看,一塌糊涂。 小鹿大夫兩只大眼睛下面有黑翳,他很久沒有好好睡覺,雷歐非常擔心。上回小鹿大夫給他開了副草藥,他托人煎了,酸酸甜甜味道不錯,睡了個好覺之后心情就沒那么壓抑,他看小鹿大夫親近。 “一直有傷員送來,人手不夠,你幫弗拉維爾擦洗一下吧?!?/br> 雷歐眨眨眼:“擦洗什么?” 小鹿大夫忍不住打個哈欠:“擦洗身上,還有洗洗頭?!?/br> 雷歐琢磨一圈想明白了,豎起兩只手:“弗拉維爾會殺了我?!?/br> 小鹿大夫打完哈欠眼睛濕漉漉:“都是男的,他為什么要殺你?” 雷歐放棄解釋:“那……什么,我再找其他人來幫他洗頭發(fā),實在不行換個衣服?” 小鹿大夫仰臉看雷歐:“傷員的清潔很重要,傷口不能沾水,其他地方都必須擦洗。如果染了褥瘡,更加麻煩?!?/br> 弗拉維爾傷得太重,整個上半身都動不了。雷歐干巴巴看半死的弗拉維爾,半天沒吭聲。小鹿大夫小小嘆個氣:“那行吧,我來?!?/br> 弗拉維爾的泰西制服被血膩透了,結成殼子,早扔了。襯衣稀爛,幾縷掛在身上。褲子倒還好,也有血,淋淋漓漓干透了結成一道一道硬條,小鹿大夫顧不著,雷歐就不知道要給換。靴子是脫了,襪子還在。小鹿大夫指揮雷歐:“褲子一定要脫,必須脫,否則真的會生瘡潰爛,尤其是你們這種扎得這么緊的皮腰帶……去廚房要熱水?!?/br> 弗拉維爾迷迷瞪瞪醒過來,感覺有人在解自己腰帶,顧不上劇痛一把抓住。 疲憊讓小鹿大夫很柔軟:“等你康復再來殺我?,F(xiàn)在聽我的。” 弗拉維爾痛得直捯氣,脖子上青筋繃起,就是不放手。雷歐實在不能袖手旁觀:“你先……聽醫(yī)生的,把這當成你人生當中的考驗……” 小鹿大夫著實沒勁跟弗拉維爾計較,伸手在他胳膊的麻筋上一彈,弗拉維爾的胳膊軟了。 雷歐幫忙脫了制服外褲,立馬跑去廚房要熱水。端著熱水一路祈禱弗拉維爾挺過去,回來看小鹿大夫一臉鎮(zhèn)靜地扒光了弗拉維爾。弗拉維爾把臉歪進床里面,看不到。 小鹿大夫清清嗓子:“我們做醫(yī)生的,什么沒見過。醫(yī)生就是醫(yī)生,你不必不好意思。華夏說醫(yī)者父母心,意思就是醫(yī)生像患者的父母,醫(yī)生看患者都是孩子。” 雷歐擰帕子給小鹿大夫,稀里糊涂問一句:“那你……見過女人的身體嗎?” 小鹿大夫瞬間轉頭怒視雷歐,雷歐嚇得往后一縮,小鹿大夫眼睛噴火:“我豈能是那種輕薄放`浪之人!” 雷歐沒聽懂,小鹿大夫咳嗽兩下:“醫(yī)生眼里只有病灶,再無其他?!?/br> 小鹿大夫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幫弗拉維爾清理。他自幼隨父親在邊疆輪值,多慘不忍睹的都見過了,一貫習以為常心平氣和…… ……泰西人發(fā)育得是真好。 弗拉維爾臉往里偏,金色的卷發(fā)翹起一叢,正好擋著。小鹿大夫麻利利地把弗拉維爾收拾一頓,馬上要去見萊州醫(yī)學典科。小醫(yī)生背上大藥箱,嘩啦一響,鄭重交代雷歐:“褲子脫了就不要穿了,下半身稍微蓋一蓋。興許國家有別,你們是男男授受不親,沒關系,咱們在大晏,我們?nèi)A夏講究的是同澤之誼,意思是好到可以共穿內(nèi)衣。你照顧好他,以后他照顧你。” 小鹿大夫告辭,雷歐湊上去觀察弗拉維爾,臉和脖子紅得不能看了。雷歐不落忍,拉上被單蓋住他的臉。可是這么一看跟弗拉維爾與世長辭了似的,只好又拉下去一點。 “我可不穿你內(nèi)衣。華人真奔放。” 萊州醫(yī)學典科屬于地方醫(yī)學會官職,不上品,不發(fā)俸祿,到底是個官銜,由最有名望的醫(yī)學世家繼承。山東這地界,自古出反賊,然而對正統(tǒng)官職的熱情也是真的,忠誠起來永遠是最可靠的。萊州許家老爺子的意思是,鹿鳴雖然是個正八品御醫(yī),好賴是“上品”了,而且怎么說也是京官,應付京官大家都有默契,熱情積極踴躍配合伺候走了就消停了。所以宗政指揮使讓黃衣軍用白布圍醫(yī)藥院,許家把其他醫(yī)家摁住。鹿鳴強迫去醫(yī)藥院當值的大夫們包白布,許家還是不讓其他人動。 “鹿大夫有魯王殿下親手寫的諭令。既然是魯王殿下,山東諸位盡心盡力,也是理所應當。戰(zhàn)事當前,登州仍在陷,大家須分出輕重緩急?!?/br> 鹿鳴從醫(yī)學會里挑出年輕人來,由八名從屬官教授清傷之法。年輕人沒老年人諸多忌諱,倒是發(fā)現(xiàn)多穿一層白布起碼血膿不沾衣服。 “華人多忌諱白色,我偏不。為何用白色招魂?天生人之精魂澄澈,靈臺清明,白色純凈無垢,正好相合而已。白色不光易于分辨血膿觀察傷勢救護傷員,更是安神定志無欲無求之色。祖師孫藥王教導,凡醫(yī)者,先發(fā)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瞻前顧后,自慮吉兇,護惜身命。吾輩自當秉承心志,常懷憐恤,不問華夷遠近,只問濟危愛命。如今戰(zhàn)事四起,正是吾等實踐大醫(yī)誓言之時?!诵嘘柕?,人自報之;人行陰德,鬼神報之。’既然如此,何懼個區(qū)區(qū)白色?我與諸位共勉!” 年輕人們的血還沒被歲月涼透,尤是澎湃guntang的。所有人對鹿鳴長長一揖:“與鹿御醫(yī)共勉!” 窗外遠遠的炮聲隆隆如隱雷。 遼東鐵騎的船終于靠港,士兵強行登陸。 第67章 弗拉維爾一動不能動,guntang的疼痛一時不停地燒灼他,他在黑夜里睜著眼睛聽窗外的炮聲。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在寂靜的海面上震動蒼穹。 天還沒亮,雷歐穿著正式的深藍軍裝,換了刺繡領袖白襯衣,脖子上圍著純白領飾,手里拿著黑色天鵝絨大帽子。弗拉維爾一看他的打扮就明白了。 “你……接到命令了?” 許久沒說話,弗拉維爾嗓子里扯鋸條一樣。雷歐低聲道:“教官隊率領火器團協(xié)助援軍從港口登陸,今晚必須拿下港口。宗政長官野心勃勃,兩天之內(nèi)攻克登州?!?/br> 弗拉維爾嗓子里滾滾的血味,干著急,說不出話。雷歐非常輕松:“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的祖國被大晏打敗了,所以我們才出現(xiàn)在這里。這次得讓傲慢晏人看一看,我們的軍隊到底是個什么戰(zhàn)斗力?!?/br> 雷歐親吻胸口懸著的十字架:“我會拼上所有?!?/br> 弗拉維爾看雷歐微微斜著戴上大帽子,帽檐別著的羽毛輕輕顫動。 “當……心……” 雷歐微笑,露出白牙:“好?!?/br> 弗拉維爾聽著雷歐的靴子聲越走越遠,仿佛走進海面上隆隆的炮火中,消失不見。 小鹿大夫領導醫(yī)藥院的醫(yī)生們徹夜不眠收拾醫(yī)藥院,醫(yī)藥院地方不夠了,醫(yī)藥世家們往外騰別院。萊州醫(yī)學典科許老爺子派長子許珩協(xié)助鹿御醫(yī)主持大局。許珩大高個子長得還挺兇,站小鹿大夫身后格外能壯聲威。 “傷員是一方面,戰(zhàn)爭過后恐有疫情?!毙÷勾蠓蚴謸鷳n。醫(yī)藥院收治傷員,也是為了能馬上處理尸體。天氣轉暖,溫度越來越高,蚊蠅四起,尸體不及時掩埋一定會生疫。 “待戰(zhàn)事平定,所有醫(yī)家必然遵照祖師爺?shù)囊?guī)矩上街施藥,鹿御醫(yī)不必擔心?!?/br> 圍京之后,京城醫(yī)家全部出動,在各個路口煎煮施藥。鹿鳴代表鹿太醫(yī)在城郊站了小半個月。 小鹿大夫打起精神:“這就好,這就好。拿下登州,便不再有死傷了?!?/br> 遼東鐵騎的蜈蚣船一在海面上出現(xiàn),十數(shù)丈的風帆瞬間遮住太陽。蜈蚣船還不止一艘,遮天蔽日的風帆一架又一架地出現(xiàn),船舷兩側近百楫槳同時劃動,仿佛真的蜈蚣的腿,整齊得毛骨悚然。五艘鬼怪一樣的船慢慢逼近登州水師的戰(zhàn)船,猙獰又殘忍。 登州戰(zhàn)船不如蜈蚣船大,陸地炮火鋪天蓋地,讓蜈蚣船不能接近。僵持兩天,遼東鐵騎的船擊中一艘登州戰(zhàn)船的火藥室,戰(zhàn)船爆炸起火,蒼茫夜空下海面盛開恢弘的火蓮。 遼東蜈蚣船奮力靠港,放下艨艟海鶻,輕兵先鋒強行登陸。 孔有德軍隊堅決不能讓遼東鐵騎上岸,遼東鐵騎先鋒部隊死傷慘重,海面一片血紅。廝殺被炮聲壓下去,天也聽不到慘叫??子械虏筷牫藙僮窊?,后方突然失利,被殺得懵了。萊州的援軍終于趕到,葡萄牙教官隊率領火器團三輪射擊,碾壓式推進。 火器團經(jīng)過泰西式訓練,瞄準,射擊,后退,動作有條不紊訓練有素。教官隊除了領隊重傷,其他教官們?nèi)可详嚒@讱W指揮火器團配合宗政鳶的騎兵隊沖鋒,遼東鐵騎迅速全部登陸,殺退孔有德部隊。 港口已經(jīng)不能看,血水淋淋,被踩來踩去。 游擊將軍鄔雙樨奉命帶領遼東鐵騎追著孔有德殘部殺向登州。宗政鳶正在攻城,令鄔雙樨率部攻登州城東門和北門。孔有德城外駐守軍已經(jīng)被打散,孔有德縮在登州城不出來應戰(zhàn)。鄔雙樨準備一鼓作氣拿下登州城,瘋狂轟擊城門。宗政鳶在南邊久攻不下,東門倒是倏地開了。遼東鐵騎和沖出城的孔有德部沖殺在一起,鄔雙樨殺得紅了眼,揮著馬刀砍瓜切菜,一力往前沖。拼殺之時鄔雙樨忽而看到個胖大男人的臉閃過,心中一突,劈手拽住那士兵打扮的胖子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孔有德!” 孔有德把所有兵力推到北邊扛宗政鳶,這邊悄悄打開東城門想混在雜兵民夫中趁亂溜走,被鄔雙樨逮個正著。鄔雙樨揪住他的領子把他往回拖,孔有德急得想叫又不敢太大聲:“想想你舅舅!” 鄔雙樨抓著孔有德的領子牙咬得格格響,孔有德被他鐵鑄的手勒得吐舌頭,刨手刨腳掰不開鄔雙樨手指。鄔雙樨額角青筋繃繃跳,有血滑進眼睛,和著眼淚淌出來,宛如血淚。 “你舅舅說什么了!” 鄔雙樨咽掉嗓子里的血味和滿嘴硝煙,僵硬地一松手指,孔有德立刻把自己的領子拽出去捂著嘴撕心裂肺干咳。四周還在廝殺,鄔雙樨失魂落魄地拖著馬刀徑直走向孔有德身后,孔有德一看立刻就地一滾滿身滿臉血泥,躲著刀劍就那么跑出城門,躥到水邊找到早就準備好的小舟,逃向朝鮮方向,準備偷渡金國去了。 鄔雙樨瘋了一樣地渴望立功,重振威名,為此他可以死在山東,在所不惜。然而孔有德就那么跑了。鄔雙樨一回頭,正中一箭。背上那枝箭尾部猶自顫動,他永遠燃著火一樣的眼神瞬間熄滅。 鄔雙樨向前一倒。 宗政鳶收回登州府,孔有德落跑,鄔雙樨重傷。宗政鳶急從萊州府調(diào)鹿御醫(yī)。 小鹿大夫正在幫弗拉維爾換藥,弗拉維爾往里偏著臉,閉著眼睛不吭聲。外傷但凡熬過去最疼的幾天,不作膿便會恢復得一日千里。小鹿大夫心情好,笑道:“我救你一場,你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唄?” 弗拉維爾呼吸一頓。 “你有沒有見過雨過放晴的天空?在你眼睛里?!?/br> 弗拉維爾睜開眼睛,專注地看小鹿大夫。湛藍純凈的水色碧空中只有小鹿大夫的影子,再無其他。 “你昏著的時候,雷歐總是喋喋不休跟我講你的事。說你學用筷子最快,學用毛筆最快,甚至嗑瓜子兒都溜溜的。還說你茶癮特別大,一天不喝都不行?!?/br> 因為你不知道在葡萄牙茶葉什么價。弗拉維爾干干地吞咽。他茶癮是特別大,喝白水根本不解渴。他也不是說一開始就愛喝茶,就是以前喝不起,來大晏報仇一樣瘋喝,喝出茶癮。 “來把這個灌了。我知道不好喝,早喝早好?!毙÷勾蠓蛴名溄諚U插在碗里讓弗拉維爾吸。弗拉維爾嘴里木木的,因此喝藥很痛快,好賴算個味道。 小鹿大夫奔波數(shù)日,難得有空閑歇一歇,坐在弗拉維爾床邊不想起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就沒你們那么聰明了。雷歐的全名我都學不會。其實你們也別太介意,葡萄牙語有些音真的有點難,念不出來?!?/br> 弗拉維爾忽然問:“你的全名是什么?” 小鹿大夫微笑:“鹿鳴。梅花鹿的鹿,鳴叫的鳴?!?/br> 漢話不是弗拉維爾母語,他得先想一想梅花鹿這個詞什么意思。小鹿大夫攤開他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筆一劃地寫字:“鹿。鳴?!?/br> 火烙子茲拉茲拉燙著弗拉維爾的手心。 許珩忽然沖進來:“鹿御醫(yī),登州來了命令,要你馬上動身過去。” 小鹿大夫馬上起身,弗拉維爾猛地一握手,正握住小鹿大夫的手指。小鹿大夫安撫他:“別急,我去登州一定會照看雷歐的。你好好養(yǎng)傷,聽其他大夫的?!?/br> 小鹿大夫拽出自己的手指,背起大藥箱,跟著許珩離開。 弗拉維爾躺在床上,咬著牙吃力坐起,挪動著下床,光腳踩地,痛得冒汗也顧不得,竭盡所能地快速挪到窗前,究竟趕上了小鹿大夫走出醫(yī)藥院的背影。 弗拉維爾靠著窗欞,對著那個方向,靜靜地看。 鹿御醫(yī)趕到登州,登州本地醫(yī)生都在救治傷員。小鹿大夫心想在登州也要弄個醫(yī)藥院,反正有宗政鳶,就狐假虎威唄。遼東來的將軍挨了一箭,箭頭帶倒鉤起不出來,越動血越涌,登州瘍醫(yī)束手無策。鹿太醫(yī)擅長取箭頭治金創(chuàng),小鹿大夫這方面也不差。他立刻穿上白衣服凈了手,也不管登州醫(yī)生們的眼神,只是去檢查箭頭位置??ㄟM骨頭縫,有傷及內(nèi)臟之虞,必須切個長切口。做切口有風險,要避開大的血脈。人眼看不穿皮rou,只能靠經(jīng)驗。小鹿大夫老練地安慰光著上半身的傷員:“將軍,你且忍一忍,咬著這個軟木棍……鄔將軍?!” 鄔雙樨神志清醒面無血色,眼淚和冷汗與血一樣失去控制。大夫們試過多次沒法把他背上的箭頭起出來,他雙臂抓著床欄,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血再流下去鄔雙樨就活不了了。小鹿大夫用火燎了小刀,對其他大夫道:“待會兒按住他。” 鄔雙樨冷聲道:“小鹿大夫你下刀便是?!?/br> 小鹿大夫閉上眼冷靜幾許,回憶以前的經(jīng)驗,利索地用刀一割,刀頭一撬一挑左手往外一拽,鄔雙樨全身筋繃起大喊一聲,一股血噴到小鹿大夫口罩上,小鹿大夫左手血淋淋舉著箭頭喘息:“起出來了?!?/br> 所有大夫吊著一口氣看小鹿大夫起箭頭,這一下都劫后余生跟著喘息。小鹿大夫把刀和箭頭放在托盤上。最困難的過去,接下來是看是否傷到內(nèi)臟以及縫合。 鄔雙樨終于昏過去。小鹿大夫專心縫傷口,聽見鄔雙樨嘟囔。炮?袍? 袍子? 鹿鳴沒想到遼東來的將軍是鄔雙樨。當初被他和周烈拎去給攝政王殿下治手,想起來已經(jīng)恍如隔世。 因緣際會,冥冥注定。 第68章 雷歐站在港口,仰望遼東來的蜈蚣船,心情復雜。 這就是華人仿造的葡萄牙三桅多槳船。西班牙仗著葡萄牙的船在海上稱王稱霸,現(xiàn)在大晏把三桅多槳船生生擴大一倍,成了蜈蚣船。頂級多槳船最多容個三四百人,晏式蜈蚣船能上千。其實雷歐和弗拉維爾都沒趕上黃緯和葡萄牙干仗,他們是后來的。只是聽說大晏有一種福船,極其巨大,航速緩慢,但是可以運兵運炮甚至運船,在海面活像個移動的城堡,異常恐怖。目測蜈蚣船的楫槳長度和粗度絕對不是單純?nèi)肆δ軗]動的,不知道內(nèi)部被晏人做了什么改動。有機會能上去看一看就好了。不管怎么說,得讓弗拉維爾見見大晏的船。 雷歐對著海面惆悵,宗政鳶也惆悵。 登州水師都沒給配蜈蚣船,遼東居然有??子械屡褋y暴露一個可怕的事實,山東半數(shù)兵力不聽他調(diào)遣。各有各的說法,什么監(jiān)軍的,總兵的,都督的,還他媽有直屬北京兵部的……萬一女真人入境山東,晏軍絕對一潰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