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平日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師姐,在這種關(guān)頭居然有這么大的力氣拽著他跑,云修卡了樹杈的腦袋一時想不明白,在一旁看著的瑤夙也想不明白。 她就像飄著的鬼魂,跟在焉蓉的不遠處跟著移動,雖然能感受到焉蓉的情緒能聽到她的內(nèi)心,但她們畢竟不是一個人,她并不能完全感知到這個人的一切。 / 云修很快就回過了神來,反扣住焉蓉的手腕,拉著她一頭扎進了一旁的灌木叢里,挑著不是路的地方跑。 從進入森林開始就不斷傳出的“咕咕”的鳥叫聲,此時變成了哀鴉的啼叫,陰森凄厲,像一聲聲催死的符咒。 四周的黑霧像是突然間有了生命一般,迅速朝他們攏了過去,凄厲的笑聲層層疊疊,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就像是有無數(shù)的小鬼躲在了nongnong黑霧之后,正對著他們咧開嘴笑。 這一瞬,瑤夙幾乎能感覺到焉蓉那從頭頂灌到腳脖子的寒意。 一陣風(fēng)卷了過來,夾著無盡的怨煞之氣,像黃泉盡頭的凜冬,寒得徹骨,周遭的笑聲一瞬間全都停止了,整個森林像囚著厲鬼的地獄,靜得可怕。 就在此時,正前方兩棵參天古樹轟然倒下,像崩裂的巍峨高山,將相鄰的樹也壓得攔腰折斷,黑壓壓倒下一大片,將去路死死堵住。 “該死!”云修低低咒罵一聲,終于從乾坤袋里抽出了一樣?xùn)|西。 那是一張黃色的符紙,紙上用殷紅的朱砂畫滿了看不懂的符咒。 符紙脫手飛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在空中自燃起來,炸開了一大團火焰,那黑霧仿佛被這火焰灼傷了一般,往后退了一些。 “果然怕火!”云修目光一凜,低聲呢喃了一句,手下片刻不耽誤,從乾坤袋里取出了另一樣?xùn)|西。 那東西瑤夙認得,正是在妖界那個山洞里的時候云修提到過的火球。 這火球是七音上神送給她阿娘的,因為燒起來的時候噼啪作響,被她娘胡亂起了個名字叫“霹靂火球”。 當(dāng)年她和云修一起干壞事的時候怕出了岔子,塞了一顆給他好以防萬一,誰知一顆就幾乎燒了半個九重天宮,她娘怒氣沖沖從昆侖山趕來,把她拎回去關(guān)了整整兩百年禁閉。 這種不光彩的事早就被瑤夙當(dāng)做神生污點刻意地抹去了,這會兒云修掏出來一個霹靂火球,硬是叫她想了起來。 只不過這東西火勢雖大,殺傷力卻不強,仙界的仙君捏上個防火訣便能不受灼傷,因此才被她娘隨手扔到了庫房里讓她有了可乘之機,也不知道對這邪氣的妖霧管不管用。 云修將霹靂火球扔向倒下的大樹,火球炸開,火星子噼里啪啦燃燒了起來,火勢飛快地躥大,潮濕的樹木都被大火點著,發(fā)出了“滋滋”的水汽被燒干的聲音。 濃霧果真被通天的火光驅(qū)散,原本一直追著他們的“路”不見了,灌木叢變回了原本的顏色,一時間像是落進了凡間的原始叢林。 火光后傳來一聲撕裂天地的咆哮聲,方才褪去的黑霧正迅速往那邊聚起,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逐漸清晰,瞪著一雙紅色的眼睛從火光后走了出來。 那是一只紅眼六腿頭生犄角的妖獸,通身綠色,綠得接近黑色,和方才一路所見的灌木叢是一個顏色,渾身裹著黑氣,陰邪可怖。 這種遠古的妖獸只在古籍上會有記載,兇殘無比,便是修為淺一點的上神都未必能對付,何況是兩個沒有靈力的人。 云修將焉蓉護在身后,慢慢地退了幾步,那雙紅燈籠一樣的眼睛射出幽幽的光芒,妖獸跟著他們的動作一步步逼近,咧開的嘴露出滿口獠牙,不住地往下淌著唾液。 驀地,又是一陣風(fēng)刮了起來,火光后走出的妖獸沒了蹤影,有什么東西從他們頭上往下滴,黏黏的,帶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別看!”云修緊了緊握在手心的焉蓉的手,飛快地往上扔出了幾張符紙,符紙在上空燃成團團焰火,顧不得那聲可怖的咆哮聲,兩個人頭也不回地只顧著往前跑。 那妖獸不知是不是突然起了玩心,在后面窮追不舍,不時出現(xiàn)在了他們身前擋住去路,幾番下來明明已經(jīng)將人摁在了獸爪之下,又放了開去。 兩個人幾乎是不分方向地亂跑亂撞,像過街的老鼠,被老貓追趕著。 忽然,前面的云修似乎一腳踩空了,拽著焉蓉一起掉進了一個黑色的洞。 妖獸咆哮著跟著撲進來,洞口像個被拉上開口的布袋,瞬間消失不見,一道金色的光驟然亮起,將焉蓉護在了里面。 ☆、第二十七章 黑暗的畫面持續(xù)了沒多久, 再次出現(xiàn)場景時,變成了一處山洞。 夜明珠的光將漆黑的山洞照亮, 上方兩丈高的地方有一個狹小的洞口,藤蔓順著洞口垂落下來,光亮不及之處, 是朦朧的涼光,透著些詭異的淡紫色。 那是妖界的月光的顏色,看來他們兩是誤打誤撞掉進了連接妖界的洞,那個洞的另一頭連接的便是這里。 聲音方才畫面黑暗前發(fā)出的那道金光, 應(yīng)該是離開森林之后云修恢復(fù)了靈力, 在危險之時發(fā)出的護體靈光。 / 瑤夙嘆了一聲,回頭看向云修和焉蓉, 前者正用福澤金蓮輸送靈力,后者顯然是昏迷了一陣剛剛醒來的樣子,一時沒弄清境況, 一副迷茫的模樣。 一路看到這里, 她大致確定了這里是焉蓉的回憶, 所以即使福澤金蓮讓她以旁觀者的身份窺看,也只能看到焉蓉記憶里的畫面,她昏迷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是看不到的。 此時云修的臉色比常年體弱生病的焉蓉還要蒼白, 干裂的唇角帶著凝固的血跡,額上滲著細密的汗珠,淺藍色的靈力透過金蓮輸進了焉蓉的體內(nèi)。 說來是一件新奇的事,別人修煉出來的靈光和護體靈光都是一種顏色, 偏偏云修是個例外,護體靈光隨父親的金色,通身的靈力卻隨了母親的藍色。 焉蓉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試著動了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云修的靈力死死牽制住,她沒法朝身后的人比劃動作,只能張著嘴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咿呀”聲。 云修蹙了蹙眉頭,睜開眼睛,干裂的嘴角張了張,一直咽在后頭的血便流了出來。 他拿著金蓮的那只手有些顫抖,整個人像被抽干了血液一樣蒼白得厲害,卻只是舔了舔唇邊的腥甜,用故作輕松的口氣說道:“沒事?!?/br> 焉蓉不是容易糊弄的孩子,她聽得出來這樣兩個字幾乎是用光了身后之人所有的力氣,當(dāng)即不敢再亂動,心里一遍遍喊著云修的名字,一直蓄在眼里的眼淚雨水一般落了下來。 身后的云修咧了咧嘴角,大抵是想扯一個出來,不知道牽動了哪里的傷口,疼得整張臉都皺成了湖面漣漪,未免她察覺擔(dān)心,還是捏出了方才的語調(diào)。 “哭什么,從獸爪底下都逃出生天了,還怕……”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完,籠罩在兩人身上的藍色光芒隨著他落下的話音一起消失,而后是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云修整個人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牽制著焉蓉的力道一消失,她就往前趔趄了一下重重撲到了地面上,就像被人抓住的時候拼命掙扎,對方卻突然放了手一般。 她掙扎著爬起來,顧不得身上擦破的地方,跪爬著到了云修身邊,推了推他,發(fā)現(xiàn)沒有反應(yīng),趕緊手忙腳亂探上他的靈脈,然后才長舒了一口氣。 仙人不一定有心跳有呼吸,但靈脈一定是跳動的,這和凡人的脈搏心跳是一個道理,云修靈脈跳動得微弱,總歸還是有的。 從袖子里取出一方干凈的手帕,將就著、小心翼翼地擦干凈他臉上的灰土和血跡,他的左側(cè)臉頰有一大片的擦傷,傷勢不重,瞧上去卻是血rou模糊的一片。 環(huán)顧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可以鋪墊的東西,焉蓉只得將自己身上的外衫脫下來鋪在地上,慢慢擺好他的身體想要將他放平,碰上他肩膀的時候忽然聽到昏迷的人悶哼了一聲,嚇得她縮回了手,掌心處一片殷紅。 大致是沒想到他背后還有傷,焉蓉臉上的神情又是擔(dān)心又是害怕,伸出去的手有些顫抖,小心地拉開了他臟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外衣,里面白色的衣物已經(jīng)被血染紅,緊緊地貼在皮膚上。 許是云修給她輸了大量靈力的緣故,她現(xiàn)在看起來并不柔弱,提起一口氣就將云修整個地翻了個面,將他的外衣除下,才慢慢去脫里面的衣物,動作輕柔,半點舍不得弄疼他的傷口。 云修整個后背都是傷,大多是滑下山洞的時候在石壁上蹭的,獨有右肩處五道抓痕,深得幾乎見骨,血還在往外滲,邊緣卻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痂。 血是鮮紅的,傷口布著一層黑色的霧氣,比森林里的黑霧還要濃上許多。 焉蓉伸手碰了碰,那霧氣似乎是活的一般,往她手邊聚過去,頃刻間在她手上劃了一道傷口,滲出一層薄薄的血珠。 / 一旁的瑤夙也跟著她緊張了起來,這傷勢顯然是在林子里逃跑的時候被那頭兇獸抓傷的,那黑色的霧不是毒,而是上古妖獸的兇戾之氣。 云修修為未及上君,被戾氣侵體,就算不死在這山洞里,也斷沒有活蹦亂跳爬出去的道理。 她看向焉蓉的目光帶上了不明的意味,云修昏迷的時候,他這位師姐到底做了什么? / 云修周身的靈氣越來越弱,靈脈的跳動也越來越不可察,焉蓉對著云修呆坐了許久,面上平靜得幾近冷漠,若不是瑤夙能感覺到她內(nèi)心的慌張,幾乎要以為她是個冷血的人。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焉蓉才終于有了動作。 她幾乎是急不可待地撲向掉落在一旁的福澤金蓮,金色光芒未褪,裹上了她的手,瞬間愈合了她指上的傷口。 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她拿著金蓮又回到了云修邊上,將仙物湊到了云修邊上,可那淺淡的金光打了盹兒似的,沒有絲毫變化。 反復(fù)了幾次之后,她似乎發(fā)現(xiàn)了癥結(jié)所在,福澤金蓮與她的生命相連,別人能夠通過金蓮將靈力注入她的體內(nèi),她卻沒法反過來對別人做些什么。 她體內(nèi)根本就沒有靈力,剖開來就是凡人的血rou之身。 冷靜的表面似乎被這冷冰冰的事實打破,她終于放聲哭了起來。 瑤夙第一次知道,一個不會說話的姑娘,哭起來的聲音竟然能沙啞得撕心裂肺。 眼淚掉在金蓮上,砸得花瓣顫了一下,干啞的哭聲立馬收住了,她愣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看手里的金蓮,再看看閉著眼睛的云修。 他的身上慢慢卷上了冷意,容不得她再多片刻的猶疑。 她扯下了一瓣蓮花瓣,仙丹似的送到了云修嘴邊,那兩瓣干裂的嘴唇像被針線縫了起來一般,柔軟的花瓣根本沒有辦法塞進去。 瑤夙就站在焉蓉神色,只見她將花瓣舉到跟前盯著瞧了一會兒,忽然將它含在了嘴里,慢慢俯過身去,用舌頭潤開了那干涸的唇,再將嘴里的花瓣送了進去。 再直起身時,焉蓉的臉已經(jīng)紅得像個熟透了的仙果。 大概是因為這里再沒有別人看到她做過這樣的事,她并沒有平時在人前那般羞得不敢抬頭,利索地站起身來站到了云修的另一側(cè),好方便察看他背上的傷口。 將他背上的擦傷小心處理了一下之后,焉蓉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那帶血的手握著金蓮,俯身……用嘴吮吸他背上的傷口的血! 福澤金蓮炸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將他們兩人裹在了金光里,只見云修傷口上覆著的黑霧慢慢進入了焉蓉的體內(nèi),而云修身上的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不過片刻功夫,云修身上擦破的傷口已經(jīng)盡數(shù)愈合,被血糊了一大片的臉也俊俏如初,妖獸的抓痕還在,卻淺上了許多,也止住了血。 而那妖獸的戾氣,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了焉蓉的身上。 福澤金蓮的金光變得黯淡無比,花瓣一瓣接一瓣地掉落,只剩下五片留在桿子上,顯得孤獨可憐。 恢復(fù)過來的力氣終于用盡了,焉蓉一頭栽在了云修身上,畫面也截然而止。 / “瑤夙?” “瑤夙?!” “瑤夙!!” / 白茫茫一片的視野里,有人正一聲一聲叫著她。 瑤夙被這聲音從幻境拖了出來,睜開眼,自己還在北胤的房中,手里還拿著福澤金蓮,倒在焉蓉身邊睡著了。 喚醒她的人是云修,那張臉除了添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擔(dān)憂之外,和往日一般無二,若不是她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相信他曾經(jīng)受了那么重的傷。 雖然后面的事沒有看見,大致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那山洞想必就在妖狐族的領(lǐng)地附近,是云修醒來之后帶著焉蓉從山洞里出來,就遇上了妖界的人,云修的傷沒有好全,焉蓉又毫無抵抗之力,明算暗算都不是對手,便干脆束手就擒另外尋找時機逃跑。 瑤夙比較想知道的事情是云修知不知道焉蓉為了救他做了什么?不過料想焉蓉那樣的性子,醒來之后應(yīng)該什么都不會說才是。 “怎么了?”她挑了挑眉,問道。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吧?” “我進來看看焉蓉,沒想到太累了就……不小心睡著了。”瑤夙聳了聳肩,將手里握著的金蓮放回焉蓉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