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 金碧輝煌的大殿冷冷清清的,上首落了一把銀色的石椅,兮揚上神靠在椅子上一手撐著腦袋,正閉目養(yǎng)神,長袍曳在地面上,寧靜安好。 下方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名女子,眉目間沉著化不開的陰郁,那是經(jīng)年日久累下的幽冥地府的陰煞之氣,偏生一席黑底紅紋的古袍將這氣息斂去了七八分,給人以沉靜大氣的感覺。 瑤夙從未見過這位女神君,但從她那沾著遠古氣息的衣袍和恢弘的神力,已經(jīng)將她的身份猜了個大致,彎身俯首行下一個大禮,恭聲喚道:“瑤夙拜見扶嬰帝君。” “嗯。”扶嬰不輕不重應(yīng)了一聲,拂下一道神力,將她虛虛托了起來,細(xì)細(xì)打量了幾眼,笑道:“我去冥界的時候還沒有你,想不到都長這么大了,承了你爹娘的好胚子,長成了個小美人兒?!?/br> “帝君謬贊?!爆庂矶Y貌性地回以一笑,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一旁不再作聲。 “乖巧溫順的叫小美人兒,她這種就叫小禍害。”閉目養(yǎng)神的兮揚上神插了一句進來,神情疲憊,連聲音都憊懶得像春天渴睡的貓。 瑤夙方才光顧著打量扶嬰帝君,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家娘親有些不妥,她身上的神力似乎有些潰散,在扶嬰帝君神力的遮覆下有些不易察覺。 “阿娘,你……”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她隱約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 自三萬年前鎮(zhèn)魂翕毀了之后,扶嬰帝君自請?zhí)烀?zhèn)守冥界。司職三界升平的女帝君自然不能長久駐于冥界,而能替代鎮(zhèn)魂翕鎮(zhèn)壓冥界的東西,只有古神祇兮揚上神能造出來。 扶嬰帝君離開冥界,兮揚上神神力流失,想必是冥界厲鬼怨魂已經(jīng)有了新的神器鎮(zhèn)壓。 兮揚等不到她的下文,慢悠悠睜開了眼睛,眼神輕飄飄落在瑤夙身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正了正有些沙啞的音色,問道:“你這是什么打扮?” “我……”瑤夙支支吾吾的,眼神瞟向自家老爹。 可她爹素來把她娘放在心尖第一位,這會兒自動忽視了她的視線,慢條斯理走到娘子大人身邊,輕柔地替她按著腦袋的xue位。 “你什么你?這是妖界的婚服,你當(dāng)我不知道!瑤夙啊瑤夙,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我當(dāng)初沒把你的神力封死是為了讓你遇險的時候能夠自保,你倒好,跑到妖界和小妖皇成親去了???” “阿娘,不是這樣的……我是被抓去妖界的,北胤他救了我,我當(dāng)然得還他個人情?!?/br> “都叫得這么親切了?人情怎么還不行,非得以身相許?你爹今天要不過去逮你,你是不是還得還到他懷里去?!” 兮揚上神從來不是這般不講理胡攪一通的人,瑤夙被她繞得急了,語氣中也帶了幾分不滿,提高了聲音,道:“阿娘!” “娘什么娘?別忘了你的未婚夫婿是云修,你和妖界那小崽子成婚算什么事?你是想叫你娘我在三界沒臉立足是嗎?” “娘!你定下婚約的時候我都還沒出世!再說了,天宮那邊一直不情不愿的,這件事一直閉口不提,也就你惦記著。要不是是你定下的,常合上神指不定已經(jīng)取消婚約了!” “你倒是還敢頂嘴?只要這婚約還在,你跟別人成親就是在給雍圣殿招笑話!你娘我今日耗了太多神力沒力氣打你,你給我回房間面壁思過去!” “阿娘!” 瑤夙急急喊了一聲,還要再說,被他爹掃過來的一記目光堵住了嘴。 她娘素來不是個和顏悅色的母親,卻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在外人面前訓(xùn)斥過她。 那張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蒼白,瑤夙只好默默將心里的話都咽了回去,灰溜溜轉(zhuǎn)身回自己房間面壁。 ☆、第三十三章 萬里無云的碧藍天幕下, 一道藍光眨眼而過,留下一道光華與天幕融為一體, 不仔細(xì)看根本瞧不出來。 云修落在雍圣殿一處院子的院墻上,伏低了身子扒拉在墻頭上,往里張望著, 正好瞧見了坐在院子大石上的瑤夙,努力發(fā)出了一些聲響吸引她的注意。 瑤夙十分鄙夷地“嘁”一聲,才沖著他喊道:“下來吧,我娘沒那閑工夫躲在角落里逮你?!?/br> 墻頭上的人松了一口氣, 這才翻身進來, 落地的動作并不十分流暢利落,悶悶哼了一聲。 瑤夙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默默往挪了挪尊臀給他讓出個位置來,問道:“你父神打你了?” “嗯,三十鞭?!痹菩迲?yīng)著, 雙手撐在大石上正要往上跳, 忽然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咬緊了牙, 好半天才緩過了勁兒,虛靠在大石上,接著道:“不過不是我父神打的, 是我母妃打的?!?/br> “常合上神?”瑤夙詫異得提高了些音調(diào),“她最是護著你,哪次你父神要打你不是她死命攔著,怎么會舍得打你?” “長記性唄, 誰讓我逞能跑去妖界救你,還捎著讓師姐受了傷。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母妃打起人來比父神要狠,我整整在床上趴了十五天,今天才能下地出門?!?/br> 云修這般抱怨著,卷起了一邊的衣袖,一道鞭痕從胳膊一路伸到了手腕,還帶著未消的紅腫,果然是打得狠了些,可想他背上肯定布滿了青紅交錯的鞭痕。 “你手上那是什么?上哪掏的這么大的鳥蛋?”云修的微微仰起的視線落在了她懷里抱著的東西上,一邊將卷起的袖子放下,一邊努了努下巴,詢問的意味十足。 聽聞瑤夙是兩位上神的精血交匯受日月天地精華而生,破殼前在一顆蛋里孕育了近萬年,她是上神血脈,又和妖界的妖皇不清不楚了一個多月…… “胡思亂想什么!”瑤夙一臉嫌棄地借著坐得高的優(yōu)勢用腿踹了踹他的胳膊,打斷了他腦子里的齷齪想法,把手里的蛋丟到了他懷里。 “這里頭是翳珀鳥,在妖界的時候替我們擋箭受了傷,縮在里頭療傷呢。我爹說了,翳珀是遠古鳳族變異的族群,智慧不足、神力也不足,啟智怕是不行,但是能讓它修煉到神獸該有的水平。” “所以塞到了蛋里?回爐重造?”云修搖晃了兩下手里的蛋,把一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鳥塞回蛋里,怕也只有這兩位上神能干出來。 瑤夙聳了聳肩膀,用一種輕松的語調(diào)道:“誰知道呢,我爹尋了山里破碎的鳥殼給弄了這么顆蛋,讓我用靈力養(yǎng)著,養(yǎng)個七七四十九日,翳珀破殼出來就是只了不得的神鳥?!?/br> “五彩神鳥當(dāng)坐騎,你倒是夠派頭。你娘也允了?” “我娘從前腳底下踩的可是遠古的神獸,才不會跟我計較一只不會化形的鳥。不過我娘現(xiàn)在也沒心思管我……” 瑤夙的聲音小了下去,那日被她娘斥了一通之后她就回房間面壁思過,聽說扶嬰帝君走了之后阿娘就去閉關(guān)了,到現(xiàn)在十幾日過去了,也不見出來。 “兮揚上神怎么了?”云修見她頓了話頭,停下了手里拋玩的動作,抬頭看了看她。“我去妖界前聽兄長說兩位上神去了冥界,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guān)?” “你可知曉扶嬰帝君回來了?” 云修點點頭,不光知曉,他還親眼見到了,扶嬰帝君回來那日群仙朝拜,他哀求兄長攙扶著過去,遠遠瞧了一眼,真真切切的是帝王風(fēng)姿。 扶嬰帝君鎮(zhèn)守冥界三萬年,和這件事定然也是有關(guān)系的。 “我娘倒騰了三萬年,才終于做出了與當(dāng)年的鎮(zhèn)魂翕同等效用、能鎮(zhèn)住冥界惡鬼怨魂的東西,起了個名字叫‘千秋鎖’,融了我娘的神力在里邊。為了避免落千秋鎖換扶嬰帝君出來造成冥界的微小動亂會影響人界,我娘一直用神力護著整個人界,耗損了太多的神力,我爹就一直在旁邊守著,所以我被抓去了妖界,他們兩才一直遲遲沒有出現(xiàn)?!?/br> 冥界連接人界,三萬年來由上神親自坐守,驟然換成了鎮(zhèn)壓鬼魂的千秋鎖,必然不是一時半會能成的功夫,為保冥、人兩界安定,三位上神在冥界整整耗了月余才算完了這件事。 后來一回到昆侖山,就知道了瑤夙被抓去了妖界,兮揚上神耗了太多神力實在沒什么力氣跑這一趟,這才由素來以閑逸淡泊自封的白曄神君出面,將他們帶了回來。 、 瑤夙簡要地說了一通之后,便默了下來,一來心里有些擔(dān)心她娘,二來云修挨完打才剛能下地就往這邊跑,不可能是閑得慌來找她說話。 云修一時也沒有開口,將手里的一顆蛋翻來覆去轉(zhuǎn)出了花來,仔細(xì)看便會發(fā)現(xiàn)左一下右兩下轉(zhuǎn)得毫無章法,心思魂游在了九天之外。 這份相對的靜默持續(xù)得有些久,久到瑤夙差點以為這個人要在這兒玩蛋玩到天黑就回家吃飯的時候,云修才慢慢開了口,用他從未有過的正經(jīng)語氣。 “雍圣殿聽到消息了嗎?妖界要和我們開戰(zhàn)了?!?/br> 瑤夙有些訝異地低頭看著他,但那抹神色很快又消失了去,平緩地?fù)u了搖頭。 妖界和仙界本就不和,只因三萬年前遭兇獸肆虐元氣大損,這才休養(yǎng)生息了三萬載,重燃戰(zhàn)火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值得多驚訝。 兩位上神早已表明了立場,偏安一隅不管兩界斗爭,因而這些年傳入雍圣殿的消息只能是她爹娘想知道的消息,旁的一概傳不進來。 瑤夙默了片刻,問道:“哪邊先開戰(zhàn)?狐岐山?” 那一片自有狐神君死后便舉族上下樹倒猢猻散,只余下小部分族人還守在那兒,從那里攻進來是最容易的。 云修搖了搖頭,道:“在往生海附近。妖界重建之后,仙妖結(jié)界的大門便挪了地,三萬年來未曾開啟過,五日前結(jié)界大門打開,從里面涌出來十萬妖兵,在往生海附近安營扎寨。不僅如此,各仙族駐地也出現(xiàn)了大量妖兵,有些地方已經(jīng)交過戰(zhàn)了,瀾豐仙君閑了三萬年突然上戰(zhàn)場,整個人跟喝了兩缸酒似的勢頭猛得很,狐岐山得各族增援暫且也能守住?!?/br> “妖界這是徹底撕破臉面,與仙界刀兵相見了。仙界安逸了三萬載,就算再次交手仍能與之勢均力敵,可妖界現(xiàn)在有傳送門,將一地的妖兵傳至另一處只須片刻光景,這對仙界……” “這點無需太過擔(dān)心,父神已經(jīng)知曉此事了。這種妖法太耗費妖力,妖界能驅(qū)動的本就沒有幾人,更不可能頻頻運送大批妖兵。再者,若果真如此,父神和母妃二人合力將將仙兵從一處瞬移至另一處,也并非不能?!?/br> “這倒也是?!爆庂響?yīng)了一聲,曲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扣著身旁的大石。 仙妖二界十?dāng)?shù)萬年如一日僵持不下,不太可能存在哪邊對另一邊的絕對壓倒之勢,確實不必?fù)?dān)心太過。 她和云修都生于太平年代,未曾親眼見過當(dāng)年處處對峙僵持的仙妖戰(zhàn)場,雖然明知兩界開戰(zhàn)是早晚的事,這會兒仍不免心有戚戚。 云修低著頭猶豫了片刻,抬起頭來仰視她,聲音壓低了幾分,怕隔墻有耳被她娘聽了去。 “聽說小妖皇失蹤了,現(xiàn)在大權(quán)落在了矢嶼手中,所以才開了妖界大門,對妖界宣戰(zhàn)?!?/br> 瑤夙敲石頭的動作生生頓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確實,矢嶼本就覬覦妖皇的位置,沒了掣肘,打開王城的妖界大門與仙界開戰(zhàn),確實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又或許,他早就不顧忌妖皇和另一位魔君,就等著一個時機和仙界撕破和平的面紗重新開戰(zhàn),這么算來,她和云修出現(xiàn)在妖界,正正是一個絕好的契機。 “你擔(dān)心他嗎?”云修低聲問著,移開了視線看向別處。 雖然傳出來的消息是妖皇失蹤,但必定不可能是像上回那般是妖皇自己跑來了仙界,是真的失蹤了,還是有人讓他失蹤了,便不好說了。 妖皇成親之日的動靜鬧得這樣大,妖界的人不是傻子,是真的受了蠱惑,還是有意庇護仙界的小神君,一百張嘴里能說出不一樣的說辭。 、 瑤夙終于從他的話里察覺出了異樣,皺起了眉頭,用腿碰了碰他的胳膊,強把他的臉掰了回來。 “你向來不喜歡在我面前提他,這會兒卻主動告訴我他的消息,還問我擔(dān)不擔(dān)心,你到底有什么事瞞著我?” 云修定定地看著她,眼眶有一些泛紅,喉嚨滾了滾,沒有出聲。 “是不是焉蓉出什么事了?”瑤夙受了他的情緒感染,也鄭重起來。 他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定了片刻,才道:“我?guī)亓颂鞂m之后她便昏迷不醒,用金蓮給她輸靈力也不見起色,藥王說她體內(nèi)有殘留的妖毒,仙界沒有解的辦法。” “救她的法子在妖界?” “是。”他又頓了頓,一番話分了幾個起承轉(zhuǎn)合?!拔以谒幫醯牟貢锟匆姷?,遠古妖獸的毒沒有解毒之物,唯有以毒攻毒。妖界有一處禁區(qū)毒瘴甚為厲害,傳說那里面生了一種名叫‘烏蓬草’的植物,乃三界至毒?!?/br> 聽老仙君說,當(dāng)年犯了錯的緲華公主便是被扔到妖界的禁區(qū)里,再也沒了蹤跡,不知死活。 “你要我去妖界替你尋烏蓬草?” “難道你不想去尋北胤嗎?”云修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瑤夙心里猛地顫了一下,避開了他灼人的目光。 “且不說這烏蓬草到底有沒有,那可是妖界毒瘴遍布的禁區(qū),你不怕我有去無回?再說了,我娘現(xiàn)在只是讓我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思過,被她知道我跑去妖界,可就真得關(guān)禁閉了?!?/br> “但凡我自己有這個本事,我就不來央你了?!痹菩薜拖骂^去,一句話說得悶悶的,似乎染上了些澀意。 “我答應(yīng)了師父照顧好焉蓉,她現(xiàn)在卻變成了這樣,當(dāng)初我就不該心軟答應(yīng)帶她去妖界?,庂?,你生來便是上神,繼承了你爹娘的無上神力,若有誰能替我去摘這烏蓬草,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我知道你心里擔(dān)心北胤,難道你就不想去妖界尋他?” “我想是想,可……”瑤夙的話音噎住,可什么東西呢,她可不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被阿娘斥了一頓,可她打小膽大包天慣了,從來也不是個會乖乖聽話面壁的人,就算云修不央她幫忙,怕是最后猶豫個一來二去,她還是會溜出去。 末了,瑤夙只好長長嘆了一口氣。 云修知道她這算是答應(yīng)了,抬頭瞧了瞧天色,日頭不偏不倚正好在頂上,這小祖宗怎么的也得到半夜才會偷雞摸狗般溜出去。 他動作略有些僵硬地?fù)沃x開了靠著的大石,往前走了兩步,身上沐了一道藍色的靈光,半個身子已經(jīng)消失在了跟前,卻見他忽然停下轉(zhuǎn)過身來問道:“焉蓉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啊?!爆庂韽男禄问幤饍蓷l腿,沖他一笑,道:“你不也猜到了嗎?等我回來你還想知道,我再告訴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純對話場景,不知道大概會顯得有點啰嗦。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覺得云修渣?之前也有解釋過了,這里再說一次好了,云修和瑤夙的婚約是兮揚上神當(dāng)年口頭定下的,至于為什么非要定下而不取消,以后會講到,大家可以猜一下。反正就是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也算青梅竹馬吧,但兩人并不是互相喜歡的,云修開始只是以為自己喜歡女主,他有自己的感情線,不是說有婚約的青梅竹馬就得走到一起呀,之前有讀者因為這個原因棄文,大概也是說得不夠清楚吧,影響閱讀體驗的話都是我的鍋,兩條線確實不好寫,但是還是希望能寫好不然大家討厭。至于小妖皇,因為從小受人控制的緣故,所以前期一直沒有太大的動靜,后期會變的,和女主在一起的男人,肯定不會是個渣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