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便又打了簾子匆匆走了進(jìn)來。

    王氏見她進(jìn)來自是又皺了一回眉，只是眼看著暗香面上的神色，她的心下也是一個(gè)咯噔。暗香跟在她身邊多年，素來行事沉穩(wěn)還鮮少有這樣神色的時(shí)候，她想到這便把手上的茶盞置于案上，口中是問道：“出了什么事？”

    “夫人，出大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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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暗香這話說完便又朝人走近幾步，待走到人前，緊跟著是又壓低了聲說道一句：“李管事被老夫人打了五十大板如今已被扔出府去了?！?/br>
    王氏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好一會(huì)才吶吶說道：“什么？”

    李管事是家中的老人了，這么多年一直管著回事處，好端端得怎么會(huì)受到這樣的責(zé)罰？

    王氏心下一沉，難不成…？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暗香已開了口：“奴遣人打聽了一遭，今日老夫人身側(cè)的以南姑娘去了一趟回事處問李管事要玉如意，而后沒過多久，那李管事便被帶到了大乘齋，后頭就被老夫人罰了?！?/br>
    她這話說完，眼看著王氏的面色是又添了一句：“還有，今日東院那位夫人也去了大乘齋?！?/br>
    玉如意…

    王氏臉色一變，她擰著僵硬的脖子朝那高案上的玉如意看去，她在后宅浸yin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得，今日之事若說與沈唯無關(guān)，她是怎么也不會(huì)信的！

    她想到這便怒喝道：“這個(gè)賤人！”

    王氏這一句添著未曾遮掩的怒氣，卻是讓剛剛打了簾子進(jìn)來的陸步鞅皺了眉…陸步鞅看著坐在椅子上的王氏，眼見她雖然衣飾華貴可面容卻因?yàn)樯鷼舛@得有些扭曲便又生出幾分不喜。

    王氏自顧著生氣自然也未曾注意到屋中來了人。

    暗香倒是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她轉(zhuǎn)身看去，見是陸步鞅便忙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恭聲一句：“二爺?！?/br>
    陸步鞅聞言也未曾理會(huì)她的請安，只是問道：“怎么回事？”

    王氏耳聽著這個(gè)聲音倒是回過神來，她心下一驚，只是看著陸步鞅的面色，心下便又有些不高興…到后頭還是暗香輕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同人說了一遭。

    陸步鞅聽暗香說完便已變了臉色，怪不得這陣子寶福齋里倒像是變了個(gè)樣子似得，原本以為是王氏從自己的庫房取得，哪里想到...？他想到這也未曾理會(huì)屋中還有旁人，怒斥道：“你這個(gè)蠢婦！”

    王氏原本心下的確有幾分緊張，可如今聽得這話便心生不滿，她好歹也是陸步鞅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卻被人這般沒臉！

    暗香早已退了下去，而王氏仍舊緊攥著帕子端坐在椅子上，面對(duì)著陸步鞅的怒火，聲音也有些微沉：“我不過是看老爺您晉升，心中高興，這才想著好生布置一回——”等這話一落，她也未曾理會(huì)陸步鞅的面色是又跟著一句：“何況不過是幾件身外物，我哪里想到老太太會(huì)這樣生氣？”

    “您是不知道東院那位的屋子，里頭擺著得可都是稀世凡品，怎么也不見老太太說道一句？”

    她只要想到沈唯的屋子便更覺不爽，連帶著說出來的話也越發(fā)難聽：“我才取了幾件東西就殺雞儆猴，那位就算是把咱們陸家的東西都取光了也半句不說，到底還是嫡庶有別，老太太的心偏著呢。”

    陸步鞅哪里想到王氏如今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眼看著王氏臉上的神色，尖酸刻薄盡顯，負(fù)在身后的手便又緊攥了幾分…當(dāng)初他怎么會(huì)娶這個(gè)蠢婦？原本看她是王家女，雖說是庶出，可到底也是出自大家，哪里想到時(shí)間越久，這人的品性便越發(fā)遮掩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氣，待平了心下的情緒才冷聲說道：“大嫂是長興侯的親妹，當(dāng)年她出嫁，沈家把大半的家財(cái)都給了她…你呢？當(dāng)年你出嫁，王家給了你多少東西？”

    陸步鞅這話說完眼見王氏面上的難堪也未曾止話只依舊同人說道：“你可知道我今次晉升是何緣故？”

    王氏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她仰了頭朝陸步鞅看去，一時(shí)也忘記了與人置氣：“當(dāng)然是因?yàn)槔蠣斢斜臼?，還能因?yàn)槭裁矗俊?/br>
    陸步鞅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除了會(huì)算計(jì)家中的這些東西，這個(gè)女人真得是半點(diǎn)本事也沒有…他在戶部才幾年光景，比他有本事的多了去了，偏偏今次陛下卻提了他的位置。

    這任誰都能想到的緣故，只有王氏這個(gè)蠢婦不知。

    他什么也不曾說，只是走到王氏的身側(cè)坐下，待取過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盞茶，陸步鞅才看著王氏的臉一字一頓得說道：“那是陛下念大哥為國捐軀才特意晉了我的職，那是陛下想告訴旁人，就算我陸家沒了大哥也依舊榮寵不衰?！?/br>
    “你如今在此處沾沾自喜，盡想著所有人都能來朝你恭賀一聲，喊你一聲‘侍郎太太’，可若當(dāng)真是件高興事，為何母親半點(diǎn)表示都不曾有？為何你不見我有半點(diǎn)欣喜？”

    “你整日只會(huì)說母親偏頗大嫂，可你也不想想你這些年都為母親做了什么？你是最早進(jìn)門的，那會(huì)母親待你如何，你可還記得？這么多年，你除了算計(jì)這個(gè)算計(jì)那個(gè)，可曾真心對(duì)母親好過？人心都是rou長，王氏，你如今也怪不得母親冷待了你?！?/br>
    陸步鞅這話說完再不理會(huì)人，只起身往外頭走去。

    王氏眼見他要走忙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子，她哪里想到陸步鞅這晉升竟是因?yàn)殛懖轿〉木壒省藭r(shí)面色蒼白，心下也有些害怕，連帶著聲音也有些發(fā)顫：“老爺，您，您要去哪？”

    陸步鞅聞言到底還是停下了步子，他合了合眼而后是漠著臉色朝人看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冷聲說道：“還不起來隨我去向母親賠罪？”

    倘若可以，他真想休了這個(gè)蠢婦。

    …

    陶然齋。

    沈唯側(cè)倚著軟榻坐著，她手中握著一本冊子，耳聽著墨棋說道：“我聽說二夫人把那些東西都退回了管事處，至于那柄玉如意，二夫人原是想還給老夫人，只是老夫人卻不肯收…二夫人沒了法子便只好自行掏了三千兩銀子，擇人去外頭尋一柄上好的玉如意給老夫人賠罪?！?/br>
    墨棋說到這也是止不住心中的舒坦，連帶著聲音也沾了幾分掩不住的笑意：“您都不知道，二夫人出門的時(shí)候，那張臉都變了…只怕她日后瞧見那柄如意都要想起這三千兩銀子了。”

    沈唯瞧著她這般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她是又翻了一頁手中的賬冊，而后才溫聲說道一句：“這事既然已過去了便不必再說了，沒得落入旁人的耳中又起波瀾?！?/br>
    墨棋耳聽著這話自是忙斂了面上的笑意，恭聲應(yīng)了“是”，只是…她想了想還是輕聲說起話來：“夫人，您怎么知曉回事處那個(gè)小廝平日有記這些的習(xí)慣？今次若不是他，就連奴都不知道二夫人近些日子竟然取了這么多東西。倒也怪不得老夫人這次會(huì)這么生氣，二夫人這回實(shí)在是太過張狂了?！?/br>
    沈唯聞言，翻著書頁的手卻是一頓，不過也只是這瞬息的功夫她便開了口：“上回我去管事處的時(shí)候便覺得他機(jī)靈，何況李管事如今年歲越大，底下想上位的不計(jì)其數(shù)。既然想爬得高，自然該有些本事才是。”

    墨棋聞言倒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的確，那個(gè)小廝瞧著便是一副機(jī)靈相，若是日后回事處有他看管著，夫人倒也能夠放心。

    墨棋想到這便又朝沈唯看去，她心下還是覺得夫人近些日子變了許多，往日夫人最不擅長這些算計(jì)，或許該說也沒有什么值得夫人去算計(jì)的…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如今沒了國公爺，在這后宅內(nèi)院，再也沒有人可以護(hù)得夫人一生了。

    夫人如今這樣也算是好事。

    她想到這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念及先前文淵館傳來的話便又輕聲與人說道：“先前您在午睡，文淵館那處來傳話說是大少爺好似是病了。”

    沈唯聞言卻是想了一瞬，而后她放下手中的書冊說道：“我去看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嚶，女主準(zhǔn)備送溫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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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文淵館位于外院偏隅一處，門前是一條河流，而靠近河流的那一側(cè)種著一排垂柳，只因如今還不到季節(jié)，這一排垂柳遠(yuǎn)遠(yuǎn)看去盡是光禿禿的一片，瞧著倒有幾分蕭索。正月里的天總是這般，前頭還是艷陽四射，轉(zhuǎn)眼便又是陰沉沉的一片。

    沈唯受著這股子寒風(fēng)的侵襲，揣在兔毛手籠里的手便又握緊了些。

    墨棋見她皺眉知她是覺得冷了便又朝那迎風(fēng)處偏了幾分，一副替人擋風(fēng)的模樣，口中卻是說道：“您又何苦非要來走這一趟？這天還寒著，您身子又還沒全好，沒得回去又該咳嗽了?！?/br>
    “成日待在屋子里也怪是煩悶…”沈唯前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何況他如今生了病，我這個(gè)做母親的總該去看上一遭?！?/br>
    自然她今日特意走上這一遭也不僅僅是想全一個(gè)母親的本分。

    墨棋聽她這般說道自然也不好再說什么，她也不再多言只依舊扶著人往前走去，約莫是又花了一刻功夫，那文淵館便也到了。她原是想讓院子里侍候的奴仆先進(jìn)去通傳一聲，可一眼望去卻連個(gè)人影也不曾瞧見，倒是走到里頭的時(shí)候，有個(gè)身穿鵝黃色比甲的丫鬟從那長廊拐角處走了過來。

    這丫鬟便是當(dāng)日沈唯所挑選的那個(gè)，名喚春夕。

    春夕手里端著托盤，那上頭放著一只藥碗如今還冒著熱氣，眼瞧著沈唯來到此處自是一驚。她也不敢多眼只快走幾步到人跟前屈膝打了個(gè)禮，口中是恭聲說道：“奴請夫人大安?！?/br>
    沈唯聞言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是先打量了一眼院中的布景，而后才開口問道：“院子里的人呢？”

    “大少爺平日不慣讓她們伺候，又念如今天氣峭寒，讓她們做完事便都回去歇息了…”春夕這話一落卻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后才又壓低了聲跟著一句：“就連奴平日也鮮少近身伺候大少爺?！?/br>
    春夕這話剛落，沈唯還不曾說話，倒是墨棋先攏眉開了口：“這怎么能行？大少爺是什么身份，你們不近身伺候，難不成讓他事事躬親？”她說這話的時(shí)候，臉上是黑沉一片，等前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大少爺如此行事，遲早有一日把底下的人都慣壞了?！?/br>
    “你也是，你可是夫人親自提拔的大丫鬟，讓你過來就是好生伺候大少爺…大少爺不懂，難不成你也不懂？”

    墨棋這話雖是壓著聲，可語氣卻尤為不好…

    春夕耳聽著這番話自是也不敢回嘴，便仍舊跪在那地上低著頭聽人訓(xùn)斥。

    “好了——”沈唯看著眼前的這塊錦緞布簾，那上頭繡著的山水畫栩栩如生就好似真的一般，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又平平說道一句：“他又不是三歲小兒，難不成還得有人整日跟著不成？”

    “你雖是我挑的，可如今既然過來伺候大少爺，他便是你唯一的主子…他讓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這便是讓春夕仍舊聽陸起淮的話。

    春夕聞言卻是一怔，當(dāng)日來到這文淵館的時(shí)候，她心中隱約也有幾分猜想只怕是大夫人想讓她多盯著些大少爺，倒是未曾想到如今夫人竟然會(huì)說出這樣的話。何況聽夫人語調(diào)平緩卻是沒有半點(diǎn)作偽之態(tài)，她縱然聰慧可此時(shí)卻也是足足遲疑了有一瞬才輕輕應(yīng)了“是”。

    墨棋原本還想說些什么，可見沈唯看來便也不敢再多加置喙。

    她心中也覺得奇怪，自打夫人醒來后，雖然話比以前少了，可身上的氣勢卻比以往強(qiáng)了許多…有時(shí)候只是漫不經(jīng)心瞥過來的一眼都能讓她立時(shí)住嘴。

    沈唯見她們住了嘴便也不再多言，她從那兔毛手籠中抽出手，而后是把它遞給了墨棋，跟著是朝春夕淡淡說道：“藥給我，你們就在外頭候著?！?/br>
    “夫人…”

    春夕抬了眼朝沈唯看來，她張了張口，面上是未曾遮掩的怔忡，可眼瞧著她面上的神色便又住了嘴。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而后是起身把手上的托盤遞給了人，待又掀了那布簾卻是請人進(jìn)去。

    簾起簾落——

    沈唯手里端著托盤往里頭走去，越往里頭走，她的眉便越發(fā)攏上幾分…這里頭倒是比外頭還要冷上些。待又走了幾步，她便聽到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緊跟著是一句喑啞的低語聲：“把藥放在外頭就好。”

    沈唯聞言也未曾接話，只依舊往里頭走去。

    文淵館里的布置并不算華貴，不過當(dāng)日她也是讓人費(fèi)了心思布置的，不拘是那墻上的字畫還是屋中的桌椅都是極好的品相…等打了最里頭的一道簾子，她便看見穿著中衣半躺在床上的陸起淮。

    因著是在屋中，陸起淮并未束發(fā)，滿頭青絲披在身后，倒是有幾分說不出的風(fēng)流味道。此時(shí)他正以手作拳抵在唇邊半彎著腰輕聲咳著，許是咳得厲害，就連那雙眼中也沾染了幾分水波瀲滟。

    陸起淮原先在咳嗽倒是也未曾注意到，待咳過了這一陣他便聽到那串腳步聲越走越近，他皺了皺眉，口中是說道：“不是讓你不必進(jìn)來嗎？”

    等這話一落——

    陸起淮便抬了眼朝人看去，待瞧見是沈唯卻是一怔，好一會(huì)才吶吶說道：“母親？”

    他這話說完又見人手上還端著湯藥忙掀了被子起了身，只是他如今還在病中，起身又太快倒是一時(shí)有些恍惚，連帶著腳步也有些趔趄，等緩過那一陣他便要朝人請安，只是還不等他行禮便已聽沈唯先開了口：“好了，你如今還在病中就不必拘于這些禮數(shù)了。”

    沈唯說完這話又見人還赤著腳踩在地上便又皺了皺眉，她把手上的湯藥放在案上，而后是又說道一句：“去床上躺著?！?/br>
    陸起淮聞言卻還有幾分猶豫。

    沈唯見他這般便挑了眉：“怎么？你是想讓我過來扶你？”

    “不，不是…”

    陸起淮原先蒼白的面色在聽到這話后卻沾了幾分紅暈，看起來倒是一副純善羞怯模樣，待說完前話他便又跟著輕微一句：“只是兒子如今蓬頭垢面恐失禮了母親，何況，哪有您來了兒子還躺在床上的道理?！?/br>
    他說話的時(sh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