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茶蓋半揭,里頭的熱氣便迎面撲來,沈唯便這樣握著茶蓋輕輕掃著上頭的茶水。 墨棋見她這般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夫人可是有心事?” 沈唯聞言,握著茶蓋的手便是一頓,不過也只是這一瞬的功夫,她便如常開了口:“不過是覺得哥哥和嫂嫂如今能這樣,心中開心罷了?!彼@話剛落,馬車便是一個顛簸,手中的茶盞也順勢傾落了半盞。 好在她反應(yīng)快,馬車剛顛簸的時候便把茶盞重新置回到了茶案上,除了裙角上頭沾了些茶水,其余卻是都順著那茶案流了下來。 墨棋見她這般自是驚呼一聲,她一面是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人一回,眼瞧著沈唯除了裙角上頭有些茶水,其余地方倒是沒有被茶水燙到,這才松了一口氣。而后,她便握著帕子小心翼翼得替人擦拭著裙角,一面是朝外頭沒好氣得說道:“怎么回事?” 那車夫耳聽著這話也忙告起罪來:“小的,小的看見一道黑影恐撞上去,這才,這才…”他這話一落忙又跟著一句:“夫人沒事?” 墨棋聽他這般說道便打了車簾朝外頭看去,眼瞧著這偌大的官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更別說什么黑影了?她的俏臉微沉,連帶著聲音也沒什么好氣:“你也是家中的老人了,怎得如今卻越發(fā)不知事了,可是先前在沈家多用了幾杯酒連帶著路也瞧不清了?” 車夫聞言,一張老臉也燒得通紅。 他先前在沈家的確多用了幾杯酒,可他趕車二十多年,即便當(dāng)真醉了也能把車趕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惹埃拇_是瞧見了一道黑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黑影便不見了,難不成是鬼打墻了不成? 他想到這,心下也是有苦難言,只能紅著老臉壓低了聲音支吾道:“小的先前的確瞧見了?!?/br> 墨棋看著他這幅模樣自是氣不打一處來,倘若只有他們也就罷了,可里頭坐著的是夫人…若是先前那杯茶盞倒在了夫人的身上,那可如何是好?她還想再說,只是不等她開口,馬車?yán)镱^便傳來沈唯的聲音:“好了,繼續(xù)趕車。” 車夫聽到這一句才松了一口氣,他忙應(yīng)了一聲,而后是重新趕起車來。 墨棋見沈唯出聲自然也不好再說道什么,她憤憤得看了車夫一眼,而后是重新坐回到了馬車?yán)镱^,眼瞧著沈唯,她的面上還是有些不好,連帶著聲音也有些不高興:“夫人…” “好了…” 沈唯看著人輕聲笑道:“他是家中的老人了,先前許是真的有黑影也不一定…”她這話說完見墨棋張了張口,便又忙跟著一句:“重新倒一盞茶,我也有些渴了。” 墨棋耳聽著這話倒是也未再說道什么。 她是先重新擦拭了一回茶案,而后便又新尋了個茶盞替人斟起茶來。 而沈唯便仍舊靠坐在車璧上,也不知是不是這會外頭的風(fēng)大了,一側(cè)的車簾便被風(fēng)打得輕輕掀起了幾分…沈唯透過那菱花窗往外頭看去,便見那偌大的官道上有個身穿玄衣的男人站在那處。 此時因為離得有些遠(yuǎn),她已經(jīng)瞧不清那人的面貌了。 她只能透過兩側(cè)的大紅燈籠和頭頂?shù)哪菑澝髟拢埔娔侨说哪樕洗髦虢亟鹕婢?,那人似是也察覺到了她看過去便也跟著抬了眼朝她看來…伴隨著外頭的呼嘯風(fēng)聲,沈唯和那個玄衣男人遙遙相望。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沈唯眼瞧著那道身影總覺得很是面熟,尤其是那雙眼睛,在那明月的照映下就好似一輪幽深的古井一般,仿佛瞧得久了便會被它吸進(jìn)去一般。 墨棋此時已經(jīng)斟好了茶,眼瞧著沈唯一直注視著外頭便疑聲問道:“夫人,怎么了?” 沈唯耳聽著這話倒也回過了神來,她轉(zhuǎn)過身說道一句:“沒事?!钡戎匦陆舆^茶盞再往外頭看過去的時候,那官道上卻已經(jīng)沒有那道身影了,沈唯眼瞧著這般便不自覺得皺了皺眉,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為何她會覺得那個男人好似認(rèn)識她? … 玄衣男人眼瞧著那輛馬車越行越遠(yuǎn),直到再也瞧不見它的身影才從黑影里慢慢走出來。耳聽著身后傳來的動靜,他便收回了眼往那一側(cè)的屋檐上看去:“出來。” 他的聲音淡漠,被這晚風(fēng)吹得便又多了幾分縹緲的味道 他這話一落—— 那屋檐上頭便出現(xiàn)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男子身穿月白色的衣衫,面如冠玉,手持玉笛,只這般隨意坐在屋檐上頭便又多了幾分灑脫的味道…耳聽著這話,他是微微垂下了眼睛,待瞧見底下負(fù)手而立的那道黑色身影便輕笑道:“傳言晉江樓真正的樓主是一位年輕人,往日我不信,如今我卻信了?!?/br> 他的聲音溫潤,面上也帶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只是——” 白衣男子一面說著話,一面是又半傾了身子朝人看去,語氣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好興致:“這大好月色,你不去你的晉江樓待著,為何要在此處攔著我的去路?難不成…”他說到這便又抬了眼朝那官道看去。 大抵是因為坐得高的緣故,他倒是還能瞧見幾分那輛馬車的身影。 等到那輛馬車徹底瞧不見了,他才又收回了眼朝那個玄衣男人看去,是又一句:“那位榮國公夫人,樓主也識得?” 玄衣男人耳聽著這話也未曾說話,他只是掀起了一雙眼簾朝屋檐上的人看去,金色面具之下的那雙眼睛幽深得就如古井一般,他便這樣半仰著頭負(fù)手立在這條小道上,而后才看著人淡淡開了口:“都說棲云山莊是江湖有名的名門正派,卻不知梁少莊主怎得也學(xué)得那宵小賊子行出這樣的事來?” 他這話一落,卻是又過了一會才看著白衣男子淡淡說道:“這里不是江湖也不是你的棲云山莊,梁少莊主行事還是要謹(jǐn)慎些才是?!倍?,他也未再理會男人,只是提步往外頭走去。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憑得卻是又多添了幾分冷清。 那先前被稱呼為“梁少莊主”的白衣男子眼看著人離去的身影,未曾開口也未曾動身…他仍舊好整以暇得坐在屋檐上,手握玉笛,眼中的興致半點也未曾減少。 … 沈唯回到榮國公府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亥時了。 她由墨棋扶著穿過小道,剛要往東院走去便瞧見站在小道上的陸起淮…沈唯眼瞧著他的身影便停下了步子,身側(cè)的墨棋見她停下步子便也跟著一道看了過去,眼瞧著陸起淮,她便恭聲喚了人一聲:“大公子?” 陸起淮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便轉(zhuǎn)身看來,見是沈唯,他卻是一怔。 不過也只是這一會功夫,他便朝沈唯那處走了過去,待至人前,他是如常朝人拱手打了一道禮,而后是與人恭聲說道:“母親回來了。” 沈唯聞言便輕輕“嗯”了一聲,口中是問道:“大夜里的,你怎么待在這?” “先前多用了些東西便出來走走…”陸起淮的聲音很是溫和,就連面上也帶著舊日的笑意,只是在瞧見沈唯那半片被茶水沾濕的裙角時卻是一愣:“母親怎么了?” 沈唯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她今日穿得本就是素色衣裙,因著被茶水沾濕的緣故,那白色的裙角上頭便沾了黃色的污漬…她倒是不覺得不自在,聞言也只是說道:“先前不小心碰到了,沒什么大事?!?/br> 等這話一落—— 她是又跟著一句:“夜深了,你明日還要上朝,早些回去歇息?!?/br> 陸起淮聽她這般說道自是忙應(yīng)了一聲,眼瞧著沈唯被墨棋扶著越走越遠(yuǎn),他才站直了身子…此時沒了旁人,他面上的神色便也不似先前。 頭頂?shù)脑律辉茖诱谘诹舜蟀耄瑑蓚?cè)樹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也被風(fēng)打得搖晃不止,而他的面容也因為光線的不清晰而變得有些晦暗不明,唯有一雙眼睛仍舊在這黑暗之中清亮的厲害。 陸起淮便這樣負(fù)手立在這小道上,眼看著沈唯的身影,他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清。到底當(dāng)日在西山寺中發(fā)生了什么?那個梁令岳又為何會找上她? 還有那本賬冊上的算法—— 那樣的算法就連樓中最老道的賬房先生都覺得稀奇,到底…她的身后還藏著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陸起淮想到這些,眼中的神色變得越發(fā)幽深起來。 沈唯總覺得身后有人在看她,而這樣的視線就和先前在官道上那個玄衣男人看過來的眼神一模一樣。她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停下了步子朝身后看去。只是此時大紅燈籠被風(fēng)打得搖晃不止,本就不算明亮的小道也越發(fā)變得昏暗不止,而原先立在那處的陸起淮也早就沒了身影。 墨棋見她停下步子便也跟著一道止了步子,她隨著人的目光往那處看去。只是瞧了許久也未曾瞧見什么。 她思及此便輕聲問道:“夫人,怎么了?” 沈唯耳聽著這話倒也未曾說道什么,她是又循了一眼四周,而后才收回了眼,口中是淡淡說道一句:“無事?!?/br> 或許,只是她的錯覺罷了。 墨棋見此便也不再說道什么,眼瞧著人轉(zhuǎn)過身子便又重新扶著沈唯往前走去。 … 幾日后。 沈唯剛從鋪子出來,便由墨棋扶著坐上了馬車。 大抵是因為今兒個先前落了一場雨的緣故,這會街上倒也沒有多少人,只有幾個小攤販眼瞧著街上無人也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歸家了。沈唯端坐在軟榻上,似是想到什么便朝身側(cè)的墨棋問道:“給覓知準(zhǔn)備的糖果可帶了?” 墨棋聽她問起便笑著抬了臉回道:“都備下了,您就放心。” 沈唯聞言便也未再說道什么,只是重新翻起了手上的閑書看了起來,自從重新?lián)Q了個算法后,她瞧起來也就輕松多了…因此她也只是瞧了一會便合了手上的賬冊。只是還不等她放下賬冊,馬車便又是一個顛簸。 這回卻比上次夜里還嚴(yán)重些。 若不是墨棋及時扶住了她,只怕就該往前摔了。 車夫自然也察覺到了,他手里緊緊牽著韁繩,一面是擰頭朝身后看去,口中是跟著不安的一句:“夫人,您沒事?” 沈唯此時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好,耳聽著這話便問道:“出了什么事?” 她這話剛落—— 還不等車夫說話,車簾便被了打了起來,站在外頭的正是身穿緋衣的霍飛光,她精致的面容依舊是素日的那副清淡模樣,眼瞧著沈唯好端端得坐在馬車?yán)镱^才松了一口氣,口中卻還是問了一句:“你沒事?” 沈唯眼瞧著霍飛光也是一怔,又聽人這般問道自是更加未能反應(yīng)過來,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開了口:“昌平郡主,怎么是你?” “我先前見人鬼鬼祟祟跟著你…” 霍飛光這話一落似是察覺到什么聲音,她皺了皺眉,與人說道一句:“好好坐著…”等這話一落,她便落下了手中車簾,而后是把手上握著的九節(jié)鞭朝一處擲去,緊跟著還有她冷斥一句:“我倒要看看在這天子腳下,哪個賊兒這么膽大?” 沒一會功夫,外頭便傳出了兵器擊打在一道的聲音。 沈唯察覺到外頭的動靜也跟著皺了一回眉,她剛要掀起車簾,墨棋便忙握住了她的手…她半擰了頭朝人看去,眼瞧著墨棋面上的蒼白之色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口中是柔聲說道一句:“沒事?!?/br> 而后,她便重新掀了車簾往外看去,眼瞧著外頭的兩道身影。 紅色的身影自是霍飛光,而另一道白色的身影…沈唯瞧了許久,待瞧清那人的面容時,握著車簾的手便是一緊,連帶著身子也往前半傾了幾分。她眼睜睜得看著霍飛光的九節(jié)鞭就快要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忙出了聲:“郡主,住手!”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出現(xiàn),那么我們的沈姐為什么會這么震驚呢~ 第45章 霍飛光耳聽著這句話卻是一怔, 眼看著揮出去的九節(jié)鞭就快要打在那個白衣男人的身上,她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把擲出去的鞭子換了個方向…九節(jié)鞭威力本就不小,何況她自幼承師學(xué)藝武功也不弱。 如今那九節(jié)鞭砸在了一處攤子上卻是把那個攤子都給砸爛了。 好在那攤子上頭本就沒什么東西,人也早就離開了, 倒也沒有受到旁的損傷。 而那白衣男人眼看著被砸爛的攤子卻依舊淡定自若得站在那處,他手持玉笛面含微笑卻是半點事也沒有,眼瞧著霍飛光止了戰(zhàn), 他也只是微垂了眉眼拍了拍身上先前因為打斗而顯得有些褶皺的痕跡罷了。 霍飛光看著他這幅模樣卻是越發(fā)攏緊了雙眉。 她把九節(jié)鞭收了回來握于手中, 一雙泛著冷色的杏目卻仍舊放在男人的身上, 其實即便先前沒有沈唯的那一聲,憑借這個男人的身手也一定可以躲開。先前他們過了幾十招, 她招招致命,可男人卻好似游刃有余與她在玩鬧一般。 在這汴梁城中—— 她的武功即便排不上頂尖的位置卻也不算低。 何況她自幼由幾個師傅教授武藝也算得上是承幾家大成,可眼前這個男人的武功路子她卻始終看不明白。 這個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原本她以為是個宵小賊子這才會一直跟著榮國公府的馬車,可如今看他這幅模樣和氣度應(yīng)該也不是行得出這樣事的人…既如此,那么他跟著沈唯的馬車又究竟想做什么? 沈唯這會還握著車簾看著外頭, 眼瞧著兩人終于停了打斗, 她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念及那人的容貌—— 她握著車簾的手卻忍不住又是一緊。 即便那個白衣男人如今微垂著眉眼,可沈唯確信自己未曾看錯,那個男人, 他… 大抵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白衣男人索性便抬了臉,他眼看著坐在馬車上的那個年輕婦人一錯不錯得看著他,清平的面上好似有著說不出的震驚和怔忡。他曾見過各種各樣的目光, 卻是頭一回碰見這樣的目光,還是來自一位深閨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