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霍飛光怎么會想到給她送帖子過來?可不管是樁什么事,霍飛光總歸是幫過她,何況她心中對霍飛光的情分總歸也是不一樣的…她想到這便握著帕子先拭了一回手,而后是朝倚琴伸出手卻是要親自看一回。 倚琴見此自是忙把手中的折子遞了過去。 沈唯等接過了折子便打開看了一回,那折子上所寫寥寥無幾,就如霍飛光的性子一般簡明扼要…只是眼看著上頭的內(nèi)容,沈唯卻不免有些慶幸她現(xiàn)在未曾吃用東西,若不然就該噴出來了。 可即便如此,陸覓知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仰著頭看著沈唯,口中是半帶著疑惑的一句:“母親,怎么了?” 沈唯聞言便笑著垂下了一雙眼朝陸覓知看去,她把手上的折子一合,而后是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口中是道:“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好似欠了人一頓飯?!碑斎账拇_和霍飛光說過會尋個時間做東,只是那日也未見霍飛光應(yīng)允,后來她也就忙得忘了這樁事。 倒是未曾想到霍飛光會送來折子提醒她。 沈唯想著那折子上的內(nèi)容還是有些忍不住失笑出聲,書中曾說這位昌平郡主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處,汴梁城的那些權(quán)貴小姐都怕她…可如今看來,這個霍飛光卻也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還…真是有趣啊。 沈唯想到這便收回了放在陸覓知頭上的手,而后是朝倚琴看去,口中倒是問了一句:“你可知道這汴梁城中可有什么請人吃飯的好地方?” 倚琴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不過也只是這一瞬,她便恭聲回了:“若說起會客的地方,城東的天香樓也是不錯的,只是那里位于鬧市免不得有些人多眼雜…”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倘若夫人是想請昌平郡主的話,倒是可以去城西的晉江樓,那里平日只接待士族權(quán)貴卻是個清凈地方?!?/br> 晉江樓? 沈唯想起書中曾有一段對晉江樓的概括,這個晉江樓應(yīng)該算得上是汴梁城中最受貴族喜愛的地方,里面不僅招待男客也接待女賓,不拘是玩的還是吃的,但凡只要想得到都應(yīng)有盡有,很受汴梁城中權(quán)貴們的追捧。 不過沈唯卻有幾分好奇—— 晉江樓應(yīng)該是七年前出現(xiàn)的,沒有人知道它背后的主人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它的背后有什么樣的勢力…她所能知道的就是自從晉江樓在汴梁城中落地之后便受盡眾人的追捧,如今在這汴梁城中,但凡有身份的都以能去晉江樓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倚琴看著沈唯面上變幻莫測的神色,聲音卻不自覺得低了幾分:“夫人,可是奴說錯了什么?” 沈唯聞言倒是回過了神,眼看著倚琴面上的神色卻是笑了笑。她把手上的冊子置于一側(cè)的桌案上,而后是看著人開了口:“沒有,你說得很好…”等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就定在這晉江樓,你遣個腳程子快的去那處先訂個雅間?!?/br> 倚琴聽她吩咐自是忙應(yīng)了一聲,待朝人打過禮便往外退去。 沈唯眼看著倚琴離去,扣在桌案上的手卻是不自覺得扣起了案面,其實她的心中倒是一直有個想法只是一直苦于無法實施…如今雖然她什么都有,可說到底這些始終都不是她的,要是日后她有機會可以離開榮國公府,起碼也得有點傍身的錢財。 若是能和這晉江樓的老板做個生意,這錢財自然不必說。 她會的東西不少,即便如今這晉江樓再好可難免也有些不夠完善的地方,倘若她能夠把自己擅長得或者了解的做為籌碼,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沈唯想到這,原先扣著桌案的手便又不自覺得收攏了些。 陸覓知眼瞧著沈唯這幅模樣,卻是伸手牽了牽人的袖子。 沈唯察覺到人的動作便半低了頭朝人看來,口中是溫聲說道:“怎么了?” 陸覓知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其實她心里總覺得母親先前的模樣瞧著有些不對勁,可哪里不對勁又說不出來…因此她也只是牽著人的袖子繼續(xù)說起趣事來。 … 沒過幾日。 午間的晉江樓倒不似晚間那般熱鬧,沈唯頭戴帷帽由墨棋扶著走下了馬車,眼瞧著面前這一座約莫有四層樓高的樓宇,她的步子止不住便是一停…等到外頭候著的小廝過來迎她,她才回過神來。 “貴人來了,快請進…” 小廝一面是笑著朝她打了一個揖,一面是半弓著身引她往里頭走去,他的態(tài)度雖然謙遜倒并不卑微。 沈唯眼瞧著他這幅模樣倒不自覺得點了點頭,她也未曾說話,只是依舊由墨棋扶著往里頭走去,等墨棋說了名號,小廝便笑引著她朝二樓走去,口中也跟著一句:“另一位貴客已經(jīng)到了?!?/br> 她來得不算遲,倒是未曾想到霍飛光比她還早到了。 不過沈唯也未曾說道什么,只是依舊踏著階梯朝樓上走去,樓層越高代表客人的等級也就越高…沈唯的雅間被定在三樓。 小廝引著她走到一間掛著“太常引”木牌的包廂前,而后是輕輕叩了叩門扉,等到里頭傳來了聲,他才推開門朝沈唯又做了一個揖,口中是跟著一句:“貴人,請進?!钡惹霸捯宦?,他是又跟著一句:“里頭有吊鈴,貴人們有什么吩咐只需拉一下那個吊鈴就可以了。” 沈唯聞言便點了點頭,等到墨棋扶著她進去,門便被重新合上了。 包廂并不算大,可勝在清雅精致。不管是那架子上置著的花瓶,還是那六扇屏風,就算是屋子里的一桌一椅、一盞一碟也都是花費了心思的…沈唯待穿過六扇屏風便瞧見了倚靠在軒窗前的霍飛光,她仍舊是一身緋衣,姿態(tài)從容而又閑適,耳聽著聲音也未曾轉(zhuǎn)身,只是看著外頭的光景說道一句:“你來了?!?/br> 沈唯現(xiàn)下也已摘下了帷帽,聞言便輕輕“嗯”了一聲。 她瞧了一眼屋中,見除了霍飛光之外便沒有別人,可見這位昌平郡主平日并不喜歡人隨侍在身側(cè),她想到這便也擰頭朝墨棋看去…墨棋會意自然也未曾說道什么,待朝人打過一禮便往外退去。 等到門重新被合上—— 霍飛光才轉(zhuǎn)身朝沈唯看來,她的面上帶著不顯于外頭的溫和閑適,眼瞧著沈唯便溫和說道:“你過來?!?/br> 沈唯聞言倒是挑了挑眉,大抵是屋里頭沒了墨棋,她也就沒了平日的拘束。因此耳聽著這話她也未曾說到什么,只是提步朝人走去,待走到霍飛光身側(cè)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人說道:“你看外頭?!?/br> 外頭? 沈唯順著霍飛光的話往外頭看去,大抵是因為站得高的緣故,在這處竟然可以窺見大半汴梁城的樣子,就連遠處的皇宮也盡收于眼前。往日那些巍峨的宮宇還有古老的城墻,此時卻都小得好似失去了平日的威嚴莊肅。 再往前,越過這蔚藍的天空便是一片延綿不絕的山脈,只是因為隔得遠也瞧不清什么??杉幢闳绱?,這樣一幅光景還是讓沈唯難得松下了心神…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她唯恐旁人察覺出什么便整日拘著自己。而今日,沒了那些熟悉原身的人在身側(cè),她也終于可以做一回自己了,沈唯想到這便合了眼,她的手撐在窗櫞上頭,而后是半仰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霍飛光察覺到她的舉動,眼中卻是也不自覺得泛開了幾分笑意。她也未曾說話,只是繼續(xù)看著外頭的光景,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開了口:“在遙遠的邊城,那里有著更藍的天空,更遼闊的草原,沒有復(fù)雜的人心和數(shù)不盡的陰謀詭計,那里只有喜歡唱歌喜歡喝酒的兒郎和姑娘?!?/br> “晴日的時候,你可以在湛藍的天空下騎著馬?!?/br> “若是到了夜里,你可以坐在高坡上頭喝著酒看著天上的明月?!?/br> 沈唯耳聽著這一字一句,緩緩睜開了眼。她不知道霍飛光為何與她說起這些,只是擰頭朝人看去,此時的霍飛光沒了平日的淡漠和孤傲,她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就連一雙眼睛也泛著掩不住的笑意。 霍飛光絮絮說著這些事,而沈唯也一直安安靜靜得聽著人說話。 不知說了多久,霍飛光終于止了聲,她側(cè)了頭朝沈唯看去,眼瞧著她一如既往的清平模樣卻是笑了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和你待在一起就想把這些事說與你聽…”她說到這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后才又跟了一句:“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放著這汴梁城中的榮華富貴不要,一心卻想著那遙遠的地方?” 縱然她平日懶得理會那些人,卻也知道在那些一張張恭維謙卑面容背后的那些人如何說她…好聽些得便說她行事荒誕,若有難聽的,自然是數(shù)不盡的污言穢語。 這些她都知道,就是因為知曉,她才越發(fā)不愿理會那些人…可今日卻不知為何,她竟然主動提起了這些事,還是說于一個內(nèi)宅的婦人聽。 霍飛光不知道沈唯會作何想法,她只是覺得,她是不一樣的。 沒有緣故,就是這樣覺得。 沈唯卻是等霍飛光止了聲才開口,她的聲音如常,沒有絲毫變化:“沒有什么好奇怪的,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只要自己歡喜就夠了…”她的手仍舊撐在窗櫞上頭,目光也重新往外頭看去,眼瞧著那藍天白云,她的面上也掛了些許笑意,而后她重新說道:“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的歸宿便是婚嫁?!?/br> “倘若有歡喜的,那嫁人倒也沒有什么不好?!?/br> “只是倘若沒有卻也沒有必要委屈自己…”沈唯說到這是又笑著側(cè)過頭朝霍飛光看去,眼瞧著她面上的怔忡,她是又跟著一句:“郡主的心比誰都要寬廣,這四方天地根本攔不住你,我想只要你愿意,你總能回去的?!?/br> 這是霍飛光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 縱然她平日行事再是荒誕,再是不顧旁人的想法,可如今聽著沈唯這一句話也不免有些微怔…她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但凡這樣的話被旁人聽到,只怕不僅是那些內(nèi)宅婦人,就連那些儒生也要寫上幾篇文章罵醒她。 “你…” 霍飛光的喉間有些啞澀,可目光卻還是沒有半點偏移,她就這樣看著人,而后是問道:“你究竟是誰?”早在皇宮的那日,她就察覺出沈唯的不對勁了。 沈唯未曾出嫁的時候,她與她也見過幾次面,那個時候的沈唯和旁人也沒有什么差別。 可如今—— 眼前這個女人除了這張臉,身上沒有半點與沈唯相似之處。 她…究竟是誰? 沈唯耳聽著霍飛光的這一句,握著窗櫞的手一緊,只是也不過這一會功夫,她便又松開了指尖…她的面上仍舊掛著溫和的笑意,聞言也只是柔聲說道:“沈唯,我叫沈唯?!彼裏o法與霍飛光訴說那離奇古怪的事,可她也不愿欺她騙她,就以這樣的方式介紹自己,盡管她不知道霍飛光會不會理解。 “沈唯?” 霍飛光在唇齒之間輕輕磨著這個名字,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名字,可她卻覺得好似有什么不一樣…可她終歸也未曾說道什么,不管眼前人究竟是什么人,今日她所說的那些話從始至終都只想說于眼前這個人聽。 她想到這,眼中的笑意卻是又深了些許。 … 包廂里頭置了酒菜。 兩人都是難得有這樣開懷的時候,吃用起來自然也花費了不少功夫…等到申時時分,外頭的天色也開始逐漸變得昏沉。屋子里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黑影,他跪在霍飛光的面前,口中是一句:“郡主,老爺請您回去?!?/br> 霍飛光耳聽著這話卻不自覺得皺了一回眉。 若是家中無事,父親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回去,因此霍飛光也未曾說道什么,她把手上的酒盞置于桌案上,而后是看著沈唯說道:“抱歉…” 她這話還未曾說全—— 沈唯卻已笑著開了口:“無妨,如今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既然有事就先回去…”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來日方長,我們?nèi)蘸笤倬邸!?/br> 霍飛光聽她這般說道,臉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些許,她也未曾說話,只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沈唯看著霍飛光離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那憑空消失的黑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wèi)?她笑了笑卻也未曾說道什么,只是等墨棋進來后便起了身,待由人重新替她戴好了帷帽,她便邁步往外走去。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樓中的人也不算多。 只是—— 沈唯在瞧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后,步子卻是一頓,只不過也就這一瞬的功夫,她便又重新邁了步子,只是在路過那個中年男人的時候,她卻似是無意一般與墨棋說道:“這處雖然好,卻還不算頂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沈姐—— 一個每天都想著要離家出走的女人。 ps:感謝所有投營養(yǎng)液和地雷的小寶貝,感謝每天訂閱的小寶貝,愛你們,啾~ 第47章 墨棋手扶著沈唯正往前走去, 耳聽著這話自是一怔, 她也不知夫人怎得會無故提起這樣的話?再說這晉江樓是汴梁城出了名的好地方, 就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知道。 如今夫人卻說這處不是頂好, 難道這汴梁城中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和這晉江樓所媲美嗎?只是還不等她說話, 后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夫人請留步。” 沈唯耳聽著這道聲音便停了步子。 墨棋雖然不知是怎么了卻也跟著一道停下了步子,她仍舊扶著沈唯的胳膊,臉卻是朝身后看去, 眼瞧著那個原先站在圍欄旁身穿青衣的中年男人正朝她們走來。 男人年約四十, 眉目清明、氣度雅然,待至她們身前是先拱手打了一禮, 而后是溫聲與她們說道:“在下姓施, 是這晉江樓里的管事?!?/br> 沈唯聽他介紹自己,掩在帷帽下的面容也沒什么變化。 早在先前瞧見男人前, 她心里便對男人的身份有了幾分猜測…書中曾說這晉江樓的管事施慶俞喜穿青衣又喜玉, 因此先前出來在瞧見男人的時候, 她特地仔細打量了男人一回。 男人的腰上系著一塊玉佩,又右手的大拇指上還戴著一個玉扳指, 這兩樣?xùn)|西都非尋常物。 如今這個時候—— 天色未晚、賓客未至,這個男人獨站在圍欄處絕不可能是樓中的賓客。 既如此,那么他只有可能是樓中人。 所以她才會假借和墨棋交談在他的面前說道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