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自從他對沈唯起疑之后, 卻是讓底下的人重新把她從小到大的事都給仔仔細細調查了一通。據(jù)底下的人傳來的消息, 沈唯自幼失怙能依靠的也只有沈西風和陸步巍,何況因為沈西風的緣故, 這汴梁城的男子縱然當年有喜歡沈唯的卻也不敢靠得太近。 且不說什么故人不故人了,只怕沈唯連其他外男的名字都不記得幾個。 還有—— 能和梁令岳長得相像的人就連他也從未見到過,更何況是一個生于內宅的婦人了? 先前說話的女子耳聽著他話中的疑惑便稍稍掀了眼簾往前看去, 此時外間的月色恰好落在她抬起的臉上,而她的面容也開始變得一覽無遺…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沈唯身側服侍的水碧, 只是相較于平日面對沈唯時的模樣,如今的水碧無論是眼中還是面上都有著絕對的臣服和恭敬。 她眼看著陸起淮的背影想了想還是又跟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屬下的錯覺,這位榮國公夫人對她所說那位故人的感情…看著有些不同尋常?!?/br> 等前話一落—— 水碧卻是稍稍停頓了一瞬, 而后才又繼續(xù)說道:“主子對她的身份一直有所懷疑,倘若我們能夠找出她所說的那位故人,或許也就能夠知道這其中的淵源了?!?/br> 陸起淮耳聽著這話卻未曾開口,只是握著玉佩的手收緊了些許。 他在心底輕輕研磨著“不同尋常”這四個字,外間的月色被烏云蓋住,使得本就不算明亮的夜色又昏沉了幾分,而他眼中的幽深也恰好被這昏暗所掩蓋…陸起淮面上的神色仍舊無波無瀾,就連聲線也未曾有什么變化:“退下。” “那榮國公夫人那邊可要屬下…” 她這話還未曾說完,便已聽得陸起淮淡淡說道:“我自有安排,下去?!?/br> 水碧聽他這般說道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她忙應了一聲,而后是朝人一禮后才往外退去…等到屋中再無旁人的身影,陸起淮才看著外頭的天色冷聲重復道:“不同尋常?故人?” 他說話的聲線較起往日并無什么差別,只是眼中的幽深卻要比平日還要深上幾分。 … 陶然齋。 水碧剛剛打了簾子走了進去便瞧見墨棋正一臉緊張得站在簾子外頭,她看著人這幅模樣索性也就停了步子,而后她是順著人的目光一道往前看了過去,只是墨棋面前的是一道簾子,此時那簾子遮住了里頭的光景又能瞧見什么? 她心中不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還是微斂了面上的神色,待又重新?lián)Q了副模樣才重新朝人走去。 等走到墨棋跟前—— 水碧一面是朝墨棋請了一道禮,一面是疑惑得朝那塊布簾看去,口中是壓低了聲音問道:“jiejie怎么站在外頭?”等前話一落,她是又問了一句:“夫人睡下了?” 往日這位榮國公夫人每至亥時四刻才會睡,日日如此,可今日…才亥時一刻。 墨棋先前想著事倒也未曾注意到水碧的腳步聲,待聽到這一句她才回過神朝人看去,眼瞧著水碧立在身后,她是先瞧了人一回,見她面上已不復先前的蒼白便開口問道:“怎么不去歇息?先前不是不舒服嗎?” 今日原本是水碧守夜,只是先前她鬧起了肚子,正好墨棋沒事就替了人。 水碧耳聽著這一句便又朝人親切得笑了笑,口中是溫聲說道:“勞jiejie擔心了,先前歇了一會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 她說到這便又朝那塊布簾看了一眼,而后才又問道:“夫人她?” “夫人…” 墨棋聽她這般問道卻是又深深嘆了口氣,她也順著人的目光朝那塊布簾看去,而后是壓低了嗓子同人輕聲說道:“我也不知夫人是怎么了,只是總覺得夫人今兒夜里瞧著有些不對勁,先前夫人還讓我去小廚房搬來了兩壺酒又不許我近身伺候?!?/br> 她說到這便又皺了回眉:“以前夫人可是從來不喝酒的…” 等這話說完,她倒是想起今日是水碧陪著人出門的便又問了一句:“今日你陪著夫人出門的時候可是遇見什么事了?” 水碧聽她這般說道心中倒是隱約有個猜測,想必今夜這位榮國公夫人的不尋常應該是與她所說的那位故人有關,只是這樣的話她自然不可能與墨棋說。 因此聽她這般問道,水碧也只是輕輕擰了眉低聲說道:“夫人在外頭的時候好好的也沒瞧著有什么不對勁的?” 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試探性得說了一句:“許是夫人今日去寺里祭拜完國公爺,回到家中又想起了以前的事?!?/br> 她說到這眼瞧著墨棋面上的擔憂便又輕聲跟了一句:“jiejie別擔心了,我會好生看著夫人的…如今夜色也深了,jiejie且先回去休息,您明兒個還得伺候夫人,可別熬青了眼。何況夫人心情不好正是需要清凈的時候,我們都待在這反倒是讓她覺得不自在了。” 墨棋原本是想留下的,她也不知道夫人如今是個什么模樣又怎么會放心離開?不過耳聽著水碧這一字一句,她咬了咬唇到底也未再說什么。 倘若夫人真是因為國公爺?shù)氖?,自然不希望她們瞧見?/br> 她想到這便又細細囑托了人一番,而后是又跟著一句:“我讓人在外頭置了醒酒湯,記得睡前服侍夫人用上一碗,沒得明日該頭疼了?!?/br> 墨棋這話說完眼見水碧一一應了便也未再多言,等離開前,她是又看了一眼那塊布簾,而后才嘆了口氣往外走去。 等到墨棋離開后—— 水碧便打了簾子往里頭走去,屋中燭火雖然點了不少,只是因著時間過了太久,那燭火瞧著倒也不是那么明亮了…她是先循了一眼屋中,而后才看到倚著榻靠在引枕上睡著了的沈唯。 軟榻旁邊的茶案上放著兩壺酒,此時早就見了底。 水碧素來嗅覺靈敏,只這般輕輕嗅了一回便聞出了那是個什么酒,想來墨棋是怕人喝醉了拿得還是最不易喝醉的果子酒… 可即便是這樣的酒,沈唯卻還是醉了,如今她就這樣合著眼側靠在引枕上。臨近軟榻那側的軒窗開了幾扇,這月份里的夜雖然不及春日那般峭寒,可喝醉了的人總歸是有些怕寒的。 水碧眼瞧著沈唯因為冷的緣故蜷起了雙腿,皺起了雙眉。 她未曾說道什么只是朝人走去卻是想先把人扶上床,只是她的手還未觸及沈唯便聽到身后傳來一句:“我來?!?/br> 這個聲音? 水碧的臉色一白,她的手仍舊懸在半空,臉卻是朝身側看去,眼瞧著來人一身玄衣、面容清雋忙收回了手退后一步,口中是恭聲一句:“您怎么來了?” 陸起淮耳聽著這道聲音也未曾開口,他只是繼續(xù)朝軟榻走去。 待至軟榻前,他才居高臨下得朝榻上躺著的那個蜷著腿兒抱著雙臂的沈唯看去,他看著沈唯這幅樣子卻是不自覺得皺了回眉,連帶著聲音也比先前要清冷幾分:“你先下去?!?/br> 水碧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卻也不敢置喙什么。 因此即便心中再是疑惑不解,她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往外退去。 陸起淮耳聽著身后退去的腳步聲,站在軟榻前的身子也沒有半分移動,他就這樣低垂著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朝人看去。相處這么久,他還從未見過她有過這樣的時候,無論是他認識的沈唯還是底下人稟報的沈唯,這個女人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從容的,即便偶爾也有過恍然,可也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罷了。 那個故人究竟是誰,竟能讓她有這樣失態(tài)的時候? “冷…” 外頭的風又大了些許,沈唯的身子不自覺得又蜷起了些,好似這樣的話就能抵擋這外頭的寒冷。 此時屋中靜謐,這一聲縱然很輕,陸起淮卻還是聽見了,他仍舊低垂著一雙眉眼,眼瞧著她的紅唇一張一合,等到容色都開始變得有些蒼白,他才終于伸手把那眼前的那兩扇軒窗合上了。沒了這冷風,屋子里的溫度也開始變得回升,沈唯原先瑟縮在一道的身子也開始變得舒展開來。 陸起淮就這樣垂眼看著人,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坐在了軟榻上。 他的眉目仍舊微斂著,瞧不出現(xiàn)下究竟是個什么心情?他就這樣坐在軟塌上看著人,屋中的燭火連著跳了幾回較起先前又昏暗了許多,等到那燭火又跳了一回,他才伸出修長的指尖朝人的額前探去拂開了她先前被風吹亂的頭發(fā)。 大抵是怕驚醒人,他的動作輕柔而又緩慢… 待把沈唯的頭發(fā)重新繞到耳后,陸起淮也未曾收回手,他只是依著那晦暗不明的燭火輕輕磨著她的那雙眉眼。 水碧自從出去后就一直侍立在外頭,她面上的神色雖然沒有什么變化,可心中卻實在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主子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雖說憑借主子的本事還有周遭的暗衛(wèi)絕對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可她還是有些弄不明白主子這是要做什么? 何況距離主子先前進去已經(jīng)有一刻鐘的功夫了,可里頭卻什么動靜也沒有,水碧想到這,先前攏起的眉便又皺了幾分。恰好此時那塊布簾也不知什么緣故竟然有一角微微翹著,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朝里頭探去一眼。 此時屋中燭火還是有些昏沉,可外頭的月色卻很是清明—— 水碧眼瞧著主子正坐在軟榻上,他半垂著臉,指尖卻輕柔得撫著榻上女子的眉眼。不知是不是外間的月色太過清柔的緣故,她甚至能從主子的身上察覺到從未有過的柔和…月色下的那兩人一個坐著,一個側躺著,無論是容顏還是氣度都很是相配,可她卻被這幅模樣驚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即便只是一瞬間的輕微動作,可陸起淮卻還是察覺到了,他收回了放在沈唯眉眼上的指尖,而后是抬了臉朝人看來,眼瞧著侍立在外頭的水碧,他面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中的幽深和凌厲卻還是深邃了許多。 水碧看著他面上的神態(tài)自是心下一凜,她跟在主子身邊這么多年自然知曉主子如今這幅模樣代表著什么? 他是真的生氣了。 水碧思及此哪里還敢再耽擱? 她忙收回了眼,待重新把那翹起的布簾放好便徑直跪在了外頭。 陸起淮眼看著那道重新被放好的布簾也未說什么。 他只是重新朝身后看去,沈唯在榻上仍舊睡得很好,她絲毫不曾發(fā)現(xiàn)先前屋中的那一番暗涌,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前喝了太多的酒這會卻覺得有些渴了便又輕輕嘟囔了一聲。 陸起淮看著沈唯這幅模樣便起身朝一處走去,待把桌上的茶壺先用手背探了一回,察覺到里頭的水還是溫的便倒了一盞溫水。而后他重新朝人走去,走至軟榻側,他是先扶著人坐好,而后便把手上的茶盞遞到了沈唯的唇畔。 沈唯雖然此時還昏睡著,可隱約卻也有幾分意識。 等到唇畔觸到了溫水,她便順著人的動作連著喝了一盞,溫水入喉間,她先前攏起的眉便又松開了幾分。 而就在陸起淮替她擦拭唇角的水漬時,沈唯卻突然睜開了雙眼,她眼看著身前的男人先是一怔,而后是吶吶開了口:“陸起淮?” 作者有話要說: 沈姐睡眼朦朧看著男人:陸起淮? 小淮os:完了… 第52章 陸起淮耳聽著這道聲音, 替人擦拭的動作便是一頓。他倒是未曾想到沈唯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不過除了先前那一瞬間的怔楞之外,而后他便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 他仍舊微垂著眼朝沈唯看去, 就連放在她唇邊的手也未曾收回去。 他就這樣看著沈唯, 不避不讓, 卻是想看一看她…究竟會有什么反應? 沈唯的確有些微怔,她有些不清楚現(xiàn)下究竟是個什么狀況?只是眼看著頭頂那雙幽深的眼眸, 還有腦海里傳來的那股子疼意, 她倒是有些回過神來…想來她又是在做夢了,只是這一回,她夢到的卻是陸起淮。 雖然不明白為何會夢到陸起淮,可她終歸是有些想明白了。 沈唯重新收斂了面上的怔忡, 只是朝陸起淮看過去的眼中還帶著些許疑惑,連帶著聲音也有些迷惑不解:“我怎么又夢到你了?”她這話說完察覺到臉上的異樣才發(fā)現(xiàn)陸起淮的手還放在自己的臉上, 他指尖上泛著的涼意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何況兩人如今這幅模樣也實在太過親近了些。 即便是在夢中,這樣的親近也令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沈唯想到這便有些不高興得拂開了他的手, 而后是又重新坐起身卻是想靠回到了引枕上頭,只是她喝了太多的酒,這樣一番動作又行得太快一時也沒個穩(wěn)當, 差點頭便砸在了那茶案上頭。 好在陸起淮忙伸手托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讓她摔去。 雖然是在夢中,即便真得砸到也不會疼,可眼瞧著陸起淮這一番動作, 沈唯的心中終究還是少了些許排斥…她任由陸起淮握著她的手腕,尚還帶著幾許朦朧的目光重新朝人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多謝你了?!?/br> 她醉后的的模樣不似平日那樣清平從容,在那月色和燭火的照映下,沈唯半仰著頭看著陸起淮,她的紅唇因為剛用過水的緣故顯得嬌艷欲滴,而那雙往日清寂的雙目此時也多了些許平日沒有的風情。 她就這樣看著陸起淮,一錯不錯得。 陸起淮看著沈唯這幅模樣自是也看出這個女人還沒徹底清醒過來,想來如今她也不過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的夢罷了,也是,倘若不是做夢,她又怎么會相信一心以為的好兒子竟然會夜探她的閨房? 不過思及先前沈唯說的那句話,又?難不成以前她也夢到過他? 陸起淮想到這,心下也不知是個什么感覺,只是泛起了少有的漣漪。他一只手扣著茶碗,而另一只握著她手腕的手也仍舊未曾松開,他就這樣看著沈唯,目光沒有絲毫避諱,就連聲音也帶著往日從未在沈唯跟前顯露過的喑啞:“你以前也夢到過我?” 他這話說完眼看著沈唯面上呈現(xiàn)的迷糊便又低聲笑了笑,他的笑聲低啞而又磁性,在這夜里就好似勾人心魄的精怪一般:“夢到我什么,嗯?” 夢到他什么? 沈唯怔怔看著陸起淮,一時卻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她總覺得今夜夢到的陸起淮和以前看到的都不一樣,只是她想細細分辨一回便覺得頭又疼了起來,她一手按著太陽xue,一面是沒好氣得說道:“我既然夢到得是你,難道你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嗎?” 剛剛來到這個異世的時候,她時常夢見陸起淮。 那個書中起初卑微到塵埃里的陸起淮,后來登上權力中心的陸起淮,她都夢到過…她日夜擔心,唯恐自己也落得一個和原身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