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不僅是沈唯怔住了,就連梁令岳也跟著怔楞了一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看著那雙眼睛,這話便忍不住脫口而出,而如今話已出口自然也難以收回。 不過,梁令岳倒是想看一看…她的反應。 因此他什么話也不曾說,只是停下步子看著沈唯,握著玉笛的手卻不自覺得有些收緊。 沈唯倒是不知道梁令岳的想法,她只是在認認真真考慮梁令岳的話,她不是沒有想過離開陸家離開汴梁,她一直細細安排著一些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看一看外頭的世界。 到那時—— 她可以再也不用當這國公府里的宗婦,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識破她的身份。 她…可以只做她自己。 倘若有梁令岳的幫忙,或許這一切的不可能會變得可能?可這個念頭剛起便又被她壓了下去,若是她要離開必然要做到萬無一失,再說一個大族宗婦想要離開又談何容易?梁令岳不欠她什么,沒有必要為她涉險。 何況她也不想做任何沒有把握的事。 因此沈唯也只是收斂了眼中的神色,而后是重新仰起頭朝梁令岳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梁公子說笑了,我的家人都在這兒,我又能去哪兒?” 梁令岳耳聽著這話,原先緊握著玉笛的手便又松開了幾分。 是啊,她的家人都在這,她又能去哪兒?這明明是早就想到的答案,可梁令岳卻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可惜,這樣一個人拘于那四方內(nèi)宅之中,實在是有些太過可惜了,而這一抹可惜之余,還有另一抹情緒。 只是還不等他想個透徹,便瞧見一個身穿碧藍衣裙的女子疾步朝他們走來… 沈唯自然也聽到了這個腳步聲,她朝身后看去,眼瞧著水碧朝她走來便與梁令岳說道:“梁公子,我該走了?!?/br> 梁令岳聞言自然也未再說道什么。 他只是收斂了面上所有的神色朝人拱手一禮,而后是笑著與人說道:“夫人請便。” 沈唯便又朝人點了點頭,而后是朝水碧伸出手,由人扶著往禪房走去…大抵是先前梁令岳的提議觸動了她的心,沈唯雖然面上未有什么變化,可心下卻還是忍不住念起這樁事。 水碧卻不知沈唯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動聲色得朝沈唯看去一眼,眼瞧著沈唯面上的失神卻是又不自覺得皺了回眉。先前她尋了夫人許久,未曾想到尋到的時候,夫人身邊竟然還會有那個梁少莊主的身影。 想著夫人當初念叨的故人,還有那一夜的醉酒… 她心下便又是一沉。 水碧什么話也不曾說,只是在扶著沈唯穿過小道的時候朝身后看去一眼,眼見梁令岳還在身后目送著她們離去的身影,眼中的神色便又沉了幾分…看來有些事的確是該與主子說道一聲了,若不然只怕夫人總有一日會被那位梁少莊主勾走。 … 因著兩人心中各有各的心思… 沈唯用完午膳后便也不愿再待下去了,水碧更是唯恐梁令岳還待在寺中,自然贊同人的話忙去安排了…因此剛剛用完午膳,沈唯一行便乘上馬車回去了。 等到夜里,沈唯倒是也不再想這樁事了,左右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多想也無異,她仍舊如往常那般倚塌看書,耳聽著腳步聲也未曾抬。 等到身側(cè)傳來水碧的聲,沈唯才抬了眼簾朝人看去一眼,口中是道:“今兒個不是秋歡守夜嗎?你怎么來了?” 水碧聞言,一面是把手上端著的湯水置于一側(cè)的案上,一面是與人恭聲說道:“施管事來了信,說想邀您明日見上一面?!?/br> 施慶俞? 沈唯耳聽著這話便皺了眉,他們來往也有段日子了,只是自從當日那座宅子會過一次面后,余后無論是她有什么新的計劃還是樓中的分紅,一概都是由水碧經(jīng)手的…今次倒是怎么了? 不過她也未曾說道什么,只是與人點了點頭,口中也只是如常一句:“既如此,那就去安排?!?/br> 水碧見她同意自然忙應了… 她也未再多言,待朝沈唯打了一禮后便往外退去。 … 等到翌日。 馬車一路至寶茹齋前,如今李大也習慣了,眼瞧著水碧扶著沈唯走下便朝人恭聲說道:“夫人且在這處看著,小的把馬車停在那處,等您好了,小的再過來?!?/br> 沈唯聞言倒是朝人看去一眼,她也未曾說話只是與水碧點了點頭。 水碧會意便從荷包里取出幾塊碎銀遞給李大,口中是一句:“這是夫人賞你的,那里有座茶館,你就在那候著?!?/br> 李大拿了賞銀自是高興,待又給沈唯千恩萬謝后才駕著馬車往前去…而水碧也扶著沈唯走進了寶茹齋。 寶茹齋依舊是往日的模樣,這個時辰也沒多少人,兩人剛走進去,當初替沈唯引路的那個年輕婦人便迎了過來,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引著沈唯往里頭走去。 等到眼前的木板被打開—— 那年輕婦人才說了一句:“請貴人獨自進去?!?/br> 這一回水碧卻是未曾自作主張,反倒是先看了沈唯一眼。 沈唯聞言倒是也未曾說道什么,她只是點了點頭,而后便收回了放在水碧胳膊上的手,跟著才邁步往里走去…等到瞧不見沈唯的身影,那年輕婦人如常把木板合上,而后是與水碧笑說道:“看來施管事所言不假,那位夫人的確是個厲害的?!?/br> 水碧自幼跟著主子,性子傲得很,即便是面對施管事也鮮少聽從過…倒是未曾想到這才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水碧竟然已變了個模樣。 婦人想到這便又忍不住輕笑出聲。 水碧眼瞧著婦人這幅模樣也懶得搭理她,她只是看著眼前被合上的木板皺了眉。昨兒夜里,她特地去了一趟文淵館求見主子,原本以為主子會有什么吩咐,可臨來卻也只是讓她引榮國公夫人今日來這見施管事。 見施管事能有什么用?主子也真是的… … 沈唯倒是不知道水碧在想什么,她只是如常由暗道往外走去,將將走到外頭便有人出現(xiàn)在她眼前。仍舊是當日替她引路的那位少年郎,到底是來過一回,沈唯心中倒也未再有頭回來時那般的奇異了。 眼瞧著少年郎,她也未曾說話,只是由人引著路… 只是這回—— 少年郎卻未曾引她往上回的花廳走去,反倒是在穿過一段九曲長廊后又步入了一條小道,小道兩側(cè)植有花草,最終卻是通由水榭。等走到水榭前,少年便止了步子,他往后退了三步,而后是弓了身子與她說道:“貴人請?!?/br> 沈唯眼瞧著不遠處的水榭卻是不自覺得皺了一回眉,不過她也未曾說話,只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后便邁步往前走去。 水榭外頭由幾道紗幔,此時那幾道紗幔便由風輕輕拂動。 沈唯走得近了,倒是隱約也能瞧見里頭的模樣,那水榭之中的確有個身影,卻不是施慶俞。 作者有話要說: 水碧:主子,你再不抓緊,主母就要跟別人跑了(* ̄^ ̄(* ̄^ ̄(* ̄^ ̄)到那時看你怎么哭。 小淮:哦?她要跑就打斷—— 沈唯:嗯?打斷什么? 小淮:打斷我的腿,讓我不抓緊! 第62章 沈唯手握帷幔, 步子卻停了下來, 未再往前一步,她只是透過這若隱若現(xiàn)的帷幔往里頭看去,里頭坐著的那個男人正背對著她。 因著是背身的緣故,沈唯也瞧不見他的面貌,她只能從男人的背影辨別出他的年歲應該不大。男人身穿玄衣, 只是他穿著得衣裳與現(xiàn)下汴梁城中流行的窄衣不同,瞧著倒有幾分魏晉風韻。那袖子和衣擺上頭皆用金線繡著圖騰, 此時又正是日頭最好的時候,打在那上頭越發(fā)顯得耀眼奪目, 尤其是那寬大的衣擺隨風一吹, 更是飄逸非常。 沈唯眼瞧著男人的背影, 步子仍舊未曾往前。 她依舊停留在帷幔外頭, 眼瞧著男人的坐姿很是閑適, 他的手肘靠在那石桌上, 頭微微半偏,隱約可見他的臉上戴著半截金面具。那面具紋路繁復,又在上頭刻有寶石一類的物件,時下這些寶石還很難尋,可男人面具上的寶石品相卻很好,只瞧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此時男人便坐在那石椅上合著雙目, 他的手里握著一只金樽,這會移在唇邊卻也未曾飲用,他應該早就察覺到她來了卻什么話也不曾說, 只是在飲用完金樽中的酒后置于桌上才開口說了話:“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 這道聲音有些異于常人的磁性和淡漠,仿佛天生就有著高人一等的氣勢,就連話語之間也帶著幾分俯視蒼生的感覺。 但凡換了任何人,只怕這樣的聲音都會讓人覺得生氣。 可眼前這個男人卻好似天生就該如此,不僅不惹人厭惡,反而還讓人不自覺得生出幾分臣服… 沈唯的心中也閃過這樣的念頭,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不過她終歸也未說道什么,她只是掀了手上的帷幔往里頭走去,越往里頭走,沈唯便發(fā)現(xiàn)這個水榭當真算得上是奢華非?!敵跏c俞見她的花廳已是十分奢華,可比起現(xiàn)下男人待得水榭卻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水榭里頭的一樁一件入眼便覺奢華… 無論是那上頭掛著的古畫,還是用雙面繡繡成的屏風,或是那置在高案上的香爐,亦或是男人手上握著的酒樽,都讓人覺得奢華非常,偏偏這種奢華也不是那種一眼望去便知是多少銀子,反而含著幾分底蘊便越發(fā)令人覺得珍貴。 沈唯在不動聲色打量這些物件的時候,自然也未曾遺漏倚靠在石桌上的那個男人。男人的動作一直保持著先前的模樣,唯有手中的酒樽已經(jīng)見了空,風拂過他寬大的衣擺,越發(fā)讓男人顯出幾分風流意味。 可惜的是—— 他臉上戴著的那半截金面具在日頭的照射下卻是讓他整張面容都顯得有些模糊了,其實即便沒有這個日頭,有這樣一張面具的遮擋,她也瞧不出什么。 這樣的風流,不見面容只見其身便已讓人覺得輾轉(zhuǎn)反側(cè)。 沈唯素來見慣了美人,可此時眼瞧著男人還是止不住猜想在這張面具下的面孔究竟會是何等絕色? 不過—— 她雖然心中好奇,倒也沒有浮于表面。 沈唯只是如常朝人走去,離男人走得越近,她那雙前幾日才修繕過的眉便又跟著攏緊了幾分。她一錯不錯得看著眼前那個男人,心中總覺得好似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男人?只是記憶太過模糊,她一時卻有些想不起來。 她想到這索性便先斂了眼中的思緒,待坐在男人身前,她便開了口:“看來今日找我來的并非施管事,而是你。” 沈唯這話說完便傾手給自己也倒了一盞酒,她因上回醉過如今在外便有些格外小心,此時她是先低眉嗅了一回,待聞到這股子異于往常的酒香才輕輕抿了一口,察覺到酒香味卻不濃便又飲用了一口。而后她也未曾擱落酒盞,只是握在手中繼續(xù)朝眼前的男人看去,跟著才又說道:“卻不知樓主大人今日喊我來此,所為何事?” 她并不懷疑男人的身份,能在這宅子里隨意出入又有這樣氣場的男人,除了那位神秘的晉江樓樓主,不會再有旁人。 可她心中卻好奇… 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晉江樓樓主為何要見她? 沈唯想到這便又朝男人看去一眼,這一眼卻含著探究和打量。 玄衣男人縱然未曾睜眼也能察覺到沈唯對他的打量,他未曾說話也未曾睜眼,只任由人這般打量著。 外間風和日麗,時不時有夏日的暖風拂過帷幔,打得那香爐中的香氣在水榭里頭擴散開來…那香并不似尋常香,味道起初聞著有些辛辣,可時間過得久了,那股子味道倒是變得漸漸好聞起來,倒有些像以前她最喜歡用得那款香水的后調(diào)。 沈唯想到這,打量男人的視線也未曾收回,只是等了許久,她也未曾聽到男人的回答便又不自覺得皺了一回眉,剛想繼續(xù)問話便瞧見坐在對側(cè)的男人睜開了眼。 男人的眼睛就如他先前說話時的聲調(diào)一樣,淡漠得仿佛天生就沒什么情緒。 沈唯從來不曾瞧見過這樣的眼睛,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波瀾,淡漠得比那寒冬臘月里的雪還要來得寒冷,偏偏又有著極強的威懾和氣場,好似在這雙眼睛之下你所有的心思都是無處遁形的。 這樣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沈唯不自覺便撇過了頭,可即便避開了男人的視線,她這心中卻好似敲著戰(zhàn)鼓一般,轟轟作響。 男人自然也察覺到沈唯的異樣,他眼中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待又倒了一樽酒,他才看著沈唯說道:“因為,我想見你?!?/br> 因為,我想見你…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聲調(diào)一如先前平靜得好似沒有絲毫旖旎,可偏偏這說出來的話語卻格外讓人想入非非,尤其是配著這水榭中的那抹香,就連沈唯這個素來清心寡欲的耳聽著這句也不自覺得覺得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