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次回來，一來是為了把此事稟于父親，二來也是想再探一探母親的口風(fēng)。

    只是母親那處…

    霍飛光想到這卻是又無聲得嘆了口氣。

    沈唯見她面上的神色不如先前，大概也能猜出幾分她在想什么，她伸手握住霍飛光的手，口中是跟著一聲勸慰：“你別太過擔(dān)心，西南王不會有事，慶云也不會有事的。”書中這一場戰(zhàn)役的確厲害，可是最后也還是順利解決了。

    只是…

    倘若此次戰(zhàn)役真得爆發(fā)，陸起淮只怕是要離開一段日子了，她想到這，神色卻是又微斂了幾分。

    霍飛光倒是不知沈唯心中所想，只當(dāng)她也是在為此事?lián)模餍允禽p輕握了一回她的手。等到沈唯循眼看來，她想起今日邀人出來的原因便又開口說道一句：“我前些日子遇見梁令岳了。”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這個名字，她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聽見了。

    她想到這便半抬了眼朝霍飛光看去，卻是過了有一會才功夫開口問道：“他如何？”自從當(dāng)日西山寺一別，她與梁令岳卻是再未見過，原本以為他早就離開汴梁了，倒是未曾想到他還在。

    “還是老樣子…”

    霍飛光的聲音并不算響，目光卻一直落在沈唯的臉上，等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只是我原本以為你當(dāng)日會應(yīng)允他的?！彼肫鹜丈蛭ê土毫钤赖膸状螘?，那個時候沈唯的目光不像是對梁令岳毫無感覺的模樣。

    所以她實(shí)在未曾想到沈唯會拒絕他。

    霍飛光想到這便又想起那日在夜里遇見梁令岳，那日她正好打馬路過那，眼瞧著梁令岳獨(dú)自一人坐在一間酒館之中自斟自飲，臉上是她往日從未瞧見過的失意模樣。許是見慣了梁令岳素來瀟灑不羈的模樣，她很是不習(xí)慣那個男人流露出那樣的神色。

    她記得那日，她就站在梁令岳的面前皺著眉看著他。

    而梁令岳呢？那個男人似是對她的出現(xiàn)有些震驚，只是在那一瞬得驚怔之后便又展露了笑顏，他笑著給她斟了一盞酒，而后便在她的注視下笑著說道：“郡主若是得空，不如陪梁某飲一盞酒？”

    那一夜，她陪他喝了整夜的酒，也聽他說起了白日所發(fā)生的事。

    原本以為水到渠成的一件事，竟會有這樣的變故，這卻是霍飛光未曾想到的。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輕輕笑了笑，她笑著放下了手中的酒盞，而后是看著霍飛光溫聲說道：“我原本也是這樣以為的。”那個時候，她的確有這樣想過，可這世間之事尤其是這男女之情原本就說不好。

    梁令岳的確很好，只是恰好不適合她罷了。

    沈唯想到這便微垂了眼，眼看著盞中沉浮的酒，輕聲說道：“梁公子很好，他以后一定會尋到屬于他的那個人，只是那個人，不會是我?！?/br>
    霍飛光耳聽著她這一字一句卻一直不曾說話，直到沈唯說完最后一個字，她才握著沈唯的手?jǐn)Q著眉開了口：“那你呢？”她這話說完眼瞧著沈唯抬眼朝她看來，便又?jǐn)Q著眉說道一句：“難不成你真得打算就這樣一輩子？”

    雖然沈唯不曾與她多說，可她隱約也能猜出幾分如今在她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當(dāng)年那個榮國公夫人，或許這樣的想法太過離奇，可她心中就是這樣想的…

    若不然該怎么解釋她這么大的變化？

    霍飛光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怎么成為榮國公夫人的，還能讓所有人都未曾發(fā)現(xiàn)異常，她也不想過多探究什么，她只是想知道沈唯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她的心中這樣渴望著自由，可如今卻不得不被困在那四方天地之下。

    難道，她真得打算一輩子就這樣？

    沈唯任由霍飛光抓著她的手，眼瞧著她那緊皺的雙眉，心中卻有些感動。

    她知道霍飛光這是在擔(dān)心她。

    她從未和霍飛光提起過自己的來歷，也知道她心中隱約是猜到了些什么，可即便如此，霍飛光卻從來不曾對她質(zhì)疑過，反而一直堅(jiān)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邊，替她擔(dān)心替她籌謀。沈唯想到這卻是反握住霍飛光的手，而后是看著她一字一句得說道：“你不必?fù)?dān)心我?！?/br>
    沈唯說這話的時候，眉眼溫柔，連帶著聲音也很是柔和…

    待又過了一會，她才又跟著一句，只是較起先前，此時她的聲音卻顯得有幾分躊躇：“有些話，我現(xiàn)下還不能與你說。”

    她還不知道怎么去訴說自己的來歷，也不知道怎么去說道自己和陸起淮的關(guān)系。若按照身份來說，陸起淮與霍飛光還是表兄妹，只是他那個身份，現(xiàn)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不希望霍飛光會受到傷害。

    霍飛光耳聽著這話，面上的神色倒是也未有什么變化。她知曉沈唯心中有不少秘密，只是她不愿說，她也不愿過多詢問，因此如今聽得這一句，她也只是與人說道：“沒事，等到你想說的那一天再與我說?！?/br>
    朋友之間，坦誠固然重要。

    可但凡是人，又有多少是沒有秘密的？何況看沈唯這幅樣子，只怕她心中的秘密并不簡單，她不愿意讓她為難。霍飛光想到這便又同人說道一句：“只是有一點(diǎn)，倘若你有任何為難之處，一定要與我說…”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端肅，語氣也有些鄭重：“不管如何，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br>
    沈唯是她唯一認(rèn)可的朋友。

    無論她的身上有著什么樣的秘密，也無論她究竟是什么人，她都是她霍飛光的朋友。

    她會一直站在她的身邊。

    沈唯倒是未曾想到霍飛光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心下情緒復(fù)雜，就連眼中也好似有淚花在閃爍著，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握著霍飛光的手又多用了幾分力道。

    簾外孫娘輕輕稟道，卻是可以上菜了…

    兩人余后自是什么也不曾說，只是松開了手又收拾了一會心情才讓人進(jìn)來。

    等到沈唯離去的時候，天色也有些趨向傍晚了，她與霍飛光辭別后，而后是由水碧扶著往外走去。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沈唯今日用得其實(shí)也不算少，不過她今日的精神卻還算不錯，倒也未像往日那般醉得迷迷糊糊。

    她婉言拒絕了孫娘的醒酒湯，只是由水碧扶著走上馬車。

    等坐上馬車的時候，靠在軟墊上的時候，沈唯便瞧見水碧正皺著眉看著外頭，神情端肅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一手撐在額頭處輕輕揉著眉心，一面是啞著嗓子問了一句：“怎么了？”

    水碧耳聽著這話倒是回過神來，她恭聲回了一句“沒什么”，只是話雖然是這樣說，可她還是往外頭看了一眼。

    她心中總覺得好似有人在暗處看著他們，只是瞧了許久也未曾發(fā)現(xiàn)，或許是她想多了。

    她想到這便也未再多言，只是松開了手中的布簾。

    而就在他們走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卻從暗處慢慢走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啾～

    祝小寶貝們周末愉快，明天加個更，早八一更，晚八一更~不要錯過哦~

    ps：感謝 籬栽些書、谷蕊、吃瓜群眾x5、滄世暮雪x15、綏草x5、艾青草、九幽 的營養(yǎng)液

    第100章

    此時日漸黃昏, 這小巷之中除了這一道白色的身影也就再無旁人了。

    男人外披鶴氅，頭發(fā)高高束起, 手中單握一只玉笛, 而他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輛漸漸遠(yuǎn)去的馬車…他眼中并沒有什么情緒, 面上的神色也未曾有什么變化, 只是眼瞧著那輛馬車越行越遠(yuǎn)。

    等到再也瞧不見，他才舉步往孫記走去。

    孫記里頭，年輕夫婦因著已經(jīng)忙活好了便坐在一道, 男人的手撐在婦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此時正半彎著腰身靠近婦人的小腹側(cè)耳傾聽著里頭的聲音, 也不知是聽到了什么, 他素來沉默寡言的臉上這會正洋溢著掩不住的笑容。

    大抵是因?yàn)樘^歡喜的緣故, 兩人都未曾瞧見梁令岳進(jìn)來，等聽到腳步聲的時候，梁令岳已經(jīng)走到了里頭。

    孫娘先瞧見了梁令岳, 眼瞧著他笑意盈盈的模樣, 她也忍不住紅了臉。她伸手輕輕推了男人一下，而后是看著梁令岳笑說道：“梁公子來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看了一眼那仍舊合著的錦緞布簾便又笑說一句：“郡主還在里頭, 您進(jìn)去?！?/br>
    梁令岳耳聽著這話, 卻是又笑了笑。

    他朝兩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而后也未說旁的，只是提步往里頭走去。

    等到那塊布簾被重新落下，孫娘才回過頭朝男人輕聲說道：“這位梁公子倒是個好品性的, 瞧著和郡主也格外般配。”她心中總覺得這汴梁城里的那些士族公子書生意氣太重，大多又都是含著金湯勺出生，性子要么太過軟弱要么太過驕矜卻是沒一個配得上郡主。

    倒是這位梁公子，雖然不知曉他的來歷，可看著清風(fēng)朗月，武功也不錯，若是郡主能和他在一起，卻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男人耳聽著這話，雖然未曾說話，目光卻還是朝那塊已經(jīng)落下的布簾看去一眼，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收回眼握著婦人的手開口說道：“郡主慣來是個有主意的，她的事，你我還是不要多言?！?/br>
    婦人聞言自是也未再說道旁的。

    …

    而里間，霍飛光早先便已聽到外間傳來的聲音，如今見梁令岳打簾進(jìn)來也不過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她也未曾說話，只是倒了一盞酒推到了對側(cè)，跟著是看著他淡淡說道：“見到了？”

    “見到了…”

    梁令岳輕輕笑了笑，他看著霍飛光推來的酒盞也未曾說話，只是放下手中的布簾，而后舉步朝人走去。等坐到長椅上，他是接過那一盞酒先飲下一口，而后才看著坐在對側(cè)的霍飛光笑說道：“多謝你了?！?/br>
    霍飛光耳聽著這話卻是不自覺得皺了回眉，她半低著頭倒下一盞酒，口中也不過是淡淡說道一句：“我不是為你?！?/br>
    她的確不是為了梁令岳。

    今日見沈唯，她只是想問一問她的意思，看一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過——

    霍飛光握著重新斟滿的酒盞，而后是重新掀了眼朝人看去，眼瞧著梁令岳的面容，她是又跟著一句：“你如今見到了，有何打算？”

    梁令岳聞言，一時卻未曾說話，他只是握著手中的酒盞朝木頭窗欞外的天色看去，等到指腹把杯身輕輕轉(zhuǎn)了一圈，他才收回了眼落在霍飛光的臉上…外間斜陽落日，有不少余光打在她的身上，倒是把她那雙如畫的眉眼又添了幾分精致。

    他輕輕笑了笑，等飲下手中這一盞酒，而后才看著霍飛光說道：“我見她安好，也就無所求了?！?/br>
    他這話說完便也未再多言，只是又重新斟滿了一盞酒，而后才舉杯對人，跟著是又笑言一句：“今日不說旁事，趁著臨走前，梁某也是該和郡主好好喝一回酒了。”

    霍飛光原先正握著酒盞打算要飲，驟然聽到梁令岳這一句，手中的動作便是一頓。她止住了飲酒的動作，而后是抬眼朝對側(cè)的男子看去，眼瞧著梁令岳含笑溫和的容色，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開口說道：“你要走？”她說這話的時候，握著酒盞的手忍不住收攏了幾分，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好似有些收緊。

    梁令岳倒是未曾察覺到霍飛光的異常，他只是看著她輕聲笑道：“梁某本就是率性之人，此次來汴梁的時間也夠久了…”他一面說著話，一面是飲著盞中酒，唇齒之間酒香四溢，而他繼續(xù)緩緩說道：“何況這大千世界，梁某尚還有許多地方未曾看過，如今也是時候該走了?！?/br>
    霍飛光知曉梁令岳所說得都是實(shí)情，他這樣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在一個地方久待？何況這個地方…已沒有他眷戀之事。

    霍飛光想到這便又垂了眼，眼看著盞中沉浮的酒水，她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緣故，只覺得情緒復(fù)雜，只是這一時，她也說不出是個什么緣故。

    外間的天色越來越沉，而屋中的兩人便這樣無聲得飲著盞中酒。等到夜色席卷了整個大地，霍飛光擱下了手中的酒盞，而后是看著對側(cè)的男人無波無瀾得說道：“我該走了。”

    梁令岳耳聽著這話也未曾說話，他只是笑看著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瞧著霍飛光舉步往外走去，他卻突然喊了人一聲：“郡主?！毖垡娀麸w光止了步子，他便這樣看著她的身影笑跟著一句：“若是日后有緣再見郡主，那么梁某再和郡主不醉不歸?！?/br>
    霍飛光聞言，也未曾回頭，她的手已經(jīng)碰到了那塊布簾，耳聽著身后傳來的那句話，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余后，她也未曾多說旁的只是打了布簾往外走去，只不過在打簾出去的那一剎那，她還是輕輕說了一句：“萬水千山，望君珍重?！?/br>
    等這話說完——

    她便不再停留，只是繼續(xù)往外走去。

    此時天色已越漸黑沉，外間倒是已點(diǎn)起了燭火，眼前的那塊布簾尚還未曾盡數(shù)落下，梁令岳就這般握著一盞濁酒坐在里間，眼看著霍飛光一如舊日挺直的脊背還有那不曾停留的步伐，卻是過了有一會，他才輕笑出聲。

    眼前的布簾已盡數(shù)落下，而梁令岳也也就此收回了眼。

    這一室之內(nèi)已無多少光亮，他便這般喝了一盞又一盞，不知過了多久才起身離開。

    …

    夜里，陶然齋。

    沈唯因著午間多用了些酒，回來的時候便睡了一覺。

    此時外頭天色已盡數(shù)黑沉，屋中燭火倒是點(diǎn)了幾支，只不過也只是透了些光，并不算明亮，她的手撐在額頭上，剛想出聲喊人進(jìn)來便察覺到喉間有些啞澀，大抵是先前用得酒多了，這會便有些口渴。

    她索性便這般合著眼躺在床上，指腹搓揉著略微有些緊皺的眉心，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沈唯才緩緩睜開有些疲憊的雙眼，她原是想喊水碧進(jìn)來伺候，只是還未曾開口便發(fā)現(xiàn)了躺在一側(cè)的陸起淮。

    沈唯驟然瞧見躺在一側(cè)的陸起淮先是一驚，而后便又皺了眉。

    今日是水碧守夜，倒是也不必?fù)?dān)心旁人會發(fā)現(xiàn)，只是這個男人現(xiàn)下是越發(fā)不知收斂了…她想到這便伸出手卻是想推人醒來，只是她的手還未曾碰到陸起淮的身子便發(fā)覺他眼下厚重的烏青。

    屋中燭火雖然不算通亮，可兩人離得這樣近，沈唯自是能看得清他面上的神色。

    男人的雙眉緊皺著，神色也很是疲倦，尤其是那雙眼下的烏青更是遮掩不住…這些日子，陸起淮日日在為貪墨之事忙碌著，雖說已有柳長席的罪供，可真要把這名單上的人一網(wǎng)打盡又豈是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