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屋中沒了人——

    楊雙燕才驟然沉了臉色，她黑沉著一張臉，袖下緊緊絞著那方帕子，紅唇緊咬著…是她，一定是她！

    一定是那個賤人！

    第145章

    等沈唯回到沈宅的時候, 便是大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胡伯等人應(yīng)該是早早就得了消息, 這會便都在門口候著，不時還有人出門張望，眼瞧著一輛青布帷蓋馬車打外頭過來, 便有人高興得說道“來了，來了, 主子回來了…”

    沈唯雖然坐在馬車?yán)镱^卻也聽到了這些聲音, 她掀了一角車簾往外頭看去，便瞧見胡伯領(lǐng)著秋歡等人都站在府外…許是瞧見了她的身影, 秋歡更是直接小跑了出來, 口中迭聲叫著“主子”。

    相隔半年有余，驟然瞧見這些熟悉的身影, 沈唯不免也有些感觸的紅了眼眶，她的目光循過場上眾人, 而后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恰好此時馬車已經(jīng)停下，水碧便扶著她率先走了下去, 等她平平穩(wěn)穩(wěn)得站在了馬車旁，胡伯便領(lǐng)著其余人都迎了過來給她行禮。

    沈唯眼瞧著他們行禮自是忙上前一步，等扶起了年邁的胡伯便又朝眾人說道：“好了，都快些起來。”

    等這話一落——

    眾人便先后起來了, 秋歡也紅著眼眶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剛想說話便瞧見了沈唯的發(fā)髻竟是又成了婦人打扮的模樣。她神色一怔，還不等她開口詢問便瞧見原先圍在馬車旁的一個看似品級不算低的將士走了過來。

    那名將士朝沈唯拱手一禮后，而后是恭聲說道：“夫人, 既然您已經(jīng)歸家了，那么屬下等人便先退下了?！?/br>
    沈唯耳聽著這話倒是收斂了幾分此時的心緒，她由水碧扶著回頭朝人看去，而后是聲音含笑得與人說道：“多謝你們了，你們也許久不曾回家了，如今便趕快回家去?！?/br>
    幾名將士聞言自是忙說了一句“夫人客氣”，而后是又朝沈唯拱手一禮后才退下。

    等到眾人退下，沈唯才又回過頭，眼看著秋歡臉上還是一副怔忡的模樣便笑著握過她的手說道：“好了，我們也進(jìn)去?！?/br>
    秋歡聞言倒是也回過神來，她忙應(yīng)了一聲“是”，而后是與水碧一同扶著沈唯往里頭走去。

    府中的模樣與她離時一樣并未有什么改變，若真要說出個變化也不過是較起往昔顯得更加蔥郁了不少，她走得時候是深秋，那回院子里的草木都是一片迎接寒冬的枯寒模樣，可如今已是四月春日，滿園子的花啊草啊都是一副草木深深的模樣，卻是數(shù)不盡的春意。

    沈唯一路由兩人扶著往正院走去，口中卻是問著秋歡關(guān)于這半年內(nèi)的事。

    “自打您出去后，胡伯索性便閉了門，不過長興侯夫人和陸三夫人得知了您離去的消息倒是遣人來府中探望過，過年的時候也送來了不少年禮…”秋歡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扶著人繼續(xù)往前走，口中是跟著一句：“奴按著規(guī)矩都回了禮?！?/br>
    沈唯耳聽著這話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口中也是柔聲一句：“你做得很好。”

    秋歡聞言，臉上的笑意越深，只是不知想到什么便又跟著一句：“還有一事…”等前話一落，她是偷偷看了一回沈唯的臉色，而后才繼續(xù)說道：“七姑娘不知打哪聽來了消息也曾讓人帶著來過，不過知曉您不在家后便又回去了?！?/br>
    覓知？

    沈唯想起記憶中的那個丫頭卻是忍不住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她這個年紀(jì)最會忘事，沒想到她卻是還記著，也不知這一年多的時間，她變成了什么模樣？

    秋歡眼看著沈唯臉上的愁緒便又說道：“如今您回來了，若是日后七姑娘再來…”

    沈唯知她擔(dān)心什么便開口說道：“她若來，也不用攔著。”她和陸起淮的事也瞞不了多久，何況，有些事，早在他們回來的那一刻開始，也該變了…她想到這卻是把目光朝不遠(yuǎn)處的皇城看去。

    …

    而此時的皇宮。

    陸起淮早在進(jìn)宮城的那一刻開始便卸了軟甲去了佩劍，他的身后是簇?fù)碇陌俟?，而不遠(yuǎn)處卻是高坐在龍椅之上的趙準(zhǔn)。眼看著龍椅之上的那個男人，他的神色也未有什么變化，仍舊如先前那樣步伐沉穩(wěn)、神色端肅得往前走去。

    等走到殿中央，他才拂了衣擺單膝跪了下去，口中是朗聲而又低沉的一句：“臣，叩見陛下?！?/br>
    陸起淮說話的時候，殿中眾人都在看著他，趙準(zhǔn)自然也不例外，他的目光落在底下的那個玄色身影上面卻不曾說話。袖下的手撐在兩側(cè)雕著騰龍的扶手上，縱然此時離得還有些遠(yuǎn)，可趙準(zhǔn)卻還是能夠清晰得察覺出如今跪在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變得不一樣了。

    半年前，同樣跪在他跟前的這個年輕人縱然有鋒芒卻還懂得收斂。

    可如今呢？如今，趙準(zhǔn)竟然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連他都覺得吃驚的氣勢，這樣的氣勢可不是在戰(zhàn)場磨礪半年就能擁有的，倒像是天生就有，只是以往一直被人遮掩著不曾循見。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

    那么現(xiàn)在他是為什么不再遮掩了，是覺得已經(jīng)不需要還是已經(jīng)沒這個必要了？

    趙準(zhǔn)想到這，撐在扶手上的手又多用了幾分力道，他低垂的那雙眼中的暗涌越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曾說話，底下便是靜默一片，倒是坐在底下右首位置上的趙盱眼看著這幅模樣便擰頭朝趙準(zhǔn)看去，輕輕喊了人一聲：“父皇?！?/br>
    趙準(zhǔn)耳聽著這道聲音倒是回過神來，他收斂了眼中的情緒，而后是看著陸起淮笑說道：“慶云有陸卿實乃我慶云之福…”等前話一落，他是又笑跟著一句：“好了，你們都坐下。”

    等到陸起淮被人引至左首的位置，眾臣才跟著一道坐下。

    殿中宮人游走卻是呈上了早早就準(zhǔn)備好的美味佳肴，兩側(cè)樂師奏樂，又有美麗的舞姬擺著水袖翩躚起舞…而趙準(zhǔn)高舉酒盞對底下眾人說道：“今日朝中無君臣，就讓我們敬我們的戰(zhàn)神！”

    眾人聞言，自是紛紛舉杯說道：“敬戰(zhàn)神！”

    …

    酒后三巡，殿中氣氛更是熱絡(luò)不已。

    陸起淮身為今日的主角自是免不得要被人敬酒，不過他氣勢凜冽，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模樣，眾人心中卻是畏懼他許多，這敬了一回自是也沒多少人敢到他面前。

    倒是如今已成為文王的趙盱仍舊如往常一樣，他由人推著輪椅到了陸起淮的身前，容色溫潤、眼中也是一片溫和的笑意，眼瞧著端坐在椅子上的陸起淮便笑著說道：“不知道本王可有幸和陸大人一道飲酒？”

    陸起淮眼看著他過來，臉上倒是也綻放出了今夜的第一抹笑容。

    他什么也不曾說，只是舉杯倒了兩盞酒，一盞遞予趙盱，另一盞便握于手中，而后才與人笑著說道：“王爺要飲酒，微臣自是要作陪的?！?/br>
    趙盱耳聽著這話，眼中的笑意越深。

    他接過陸起淮朝他遞來的那盞酒，而后是與人一對便飲于喉間。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喝著酒，殿中的歌舞仍舊不停，兩人又在最前頭，說起話來自是也沒多少人聽得見。這會趙盱一手握著酒盞，一面是笑著問起人：“我先前聽其余官員說起外頭的事，那輛馬車上的人，是不是就是當(dāng)日你與我說起的心上人？”

    先前外頭的事，眾人不敢拿到陸起淮的面前來說，可私下的議論聲自然是不少的。

    陸起淮聞言倒是也未曾避諱。

    他的指腹磨著酒盞上的紋路，而后是與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是她?！?/br>
    趙盱耳聽著這話，卻是又笑了一回。他重新倒了一盞酒敬陸起淮，口中是跟著一句：“當(dāng)日本王的喜酒，玄越無緣，不過玄越的喜酒，本王卻是一定要去的?！彼@一生也無多少好友，雖然認(rèn)識陸起淮的時間并不算長，可心中卻早已把人當(dāng)做了自己的知己好友。

    倘若能親眼瞧見陸起淮成親，他自然是高興的。

    陸起淮耳聽著這話，先前撫著酒盞紋路的手卻是一頓，他的目光落在趙盱的身上，眼看著他那張一如舊日的溫和面容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開口說道：“會有這個機(jī)會的?！?/br>
    等到宮宴結(jié)束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候了，陸起淮的馬車早已侯在了宮道上，只是他今夜和趙盱用了不少酒，唯恐回去熏著沈唯，索性便打算在宮道上走上一回，散散這通身的酒氣。

    馬車在身后跟著，而他便這樣負(fù)手行走在這宮道上。

    其實這一條宮道，他不知走過多少回，年幼的時候他生性貪玩便喜歡與人捉迷藏，有時候讓別人來捉他，有時候便由他閉著眼睛去捉別人，因此這條宮道就算他閉著眼也能走。大抵是想到了舊時的這些事，他索性是真得閉起了眼睛在這條宮道上慢慢走著。

    直到身后傳來一聲“陸都督”，陸起淮才睜開了眼，他原先縈繞在臉上的思緒盡數(shù)消失，此時的他又恢復(fù)成了先前的模樣。他未曾回頭只是停了步子，等到身后那人追上了他的步子才淡淡說道：“晉王殿下?！?/br>
    趙睜眼看著陸起淮停下腳步，目光卻是朝人看去。

    月色之下——

    那個身穿玄衣的年輕人依舊是一副淡漠而又帶著肅殺的容色，即便到了此時，趙睜也仍舊有些吃驚他如今的氣勢，不過眼看著那人淡淡朝他看來，他便又收斂面上的神色，口中是跟著一聲笑語：“本王看都督今日宮宴上吃得也不多，若是都督不介意的話，本王倒是知道一家不錯的館子?！?/br>
    陸起淮耳聽著這道聲音，目光卻是在趙睜的身上轉(zhuǎn)了一回，眼看著趙睜越發(fā)僵硬的面容，他才收回了目光淡淡說道：“夜深了，微臣還要?dú)w家，就不陪王爺了?！?/br>
    身后的馬車不知什么時候已到了兩人的身旁，陸起淮也不再多言只是與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便朝馬車走去，只是臨來要上馬車的時候才又似是而非得說道一句：“聽說柳貴妃已經(jīng)產(chǎn)子，倒是不知我們慶云是不是又快有太子了?！?/br>
    等這話說完，他也不再理會人，只是坐上了馬車落下了車簾。

    沒一會功夫，馬車便往前駛?cè)ァ?/br>
    而趙睜眼看著那輛離去的馬車，想著陸起淮先前落下的那句話，眼神幽深，臉上的神色在月色的照映下更是晦暗無比。

    第146章

    長興侯府。

    時日已到了五月, 天氣也漸漸轉(zhuǎn)熱起來。

    今日沈西風(fēng)正好休沐，索性便陪著褚浮云逗弄著女兒, 如今春熙也有一歲余了, 她慣來是個愛笑的，這會被人逗弄著便“咯咯”得笑個不停。

    褚浮云眼看著這父女兩，臉上的笑意也不斷，她一手握著帕子擦拭著沈西風(fēng)沾著薄汗的額頭, 一面是與人說道：“我聽說沈唯回來了便想著什么時候你休沐在家，春庭也不用上學(xué)，請人來家中吃飯?！彼@話說完便又跟著無奈一句：“也不知她一個姑娘家，那大半年去了什么地方？”

    沈西風(fēng)耳聽著這話，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頓，只是還不等他說話，外頭便傳來丫鬟的聲音, 道是：“侯爺，常德回來了, 正在書房等您?！?/br>
    常德是沈西風(fēng)的近侍。

    前些日子, 沈西風(fēng)曾遣人去辦一樁事。

    因此這會沈西風(fēng)聽人回來，臉上的神色倒是也變得凝重了許多。

    褚浮云眼看著沈西風(fēng)的神色，知他有事索性便從他的懷中接過了春熙, 而后是與人柔聲說道：“你若有事便先去忙?！?/br>
    沈西風(fēng)耳聽著這話便朝褚浮云看去，眼看著她神色如常、眉眼含笑便也未再多說什么，他只是輕輕揉了一回春熙的臉，又親了一回褚浮云的額頭, 而后才同人說道：“我很快便回來?！?/br>
    等這話說完，他便也不再耽擱，只身朝書房走去。

    …

    書房。

    常德見人過來自是忙拱手一禮，口中是恭聲喚人：“侯爺?！?/br>
    沈西風(fēng)耳聽著這道聲音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也未曾說話，只是把目光放在屋中另一道身影的身上。

    那人的年紀(jì)看起來并不是很大，估計如今也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許是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他看起來的樣子有些慌張，眼瞧著沈西風(fēng)看過來，更是直接低下了頭，就連身子也忍不住打起顫來。

    沈西風(fēng)眼看著他這幅模樣便不自覺得皺了回眉，他坐到了椅子上，而后是看著常德問道：“確定了？”

    常德聞言卻是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把原先少年給他的木盒呈了上去，眼看著沈西風(fēng)朝他看來便壓低了嗓音說道：“這是當(dāng)年李內(nèi)侍從宮中帶出來的，他死后便留給了這個少年?！?/br>
    沈西風(fēng)在聽到宮中的時候便變了臉色，他也未曾說話，只是接過了木盒打開一看，等瞧見里頭放著的東西時更是臉色大變…那木盒之中是一道明黃的圣旨，他忙合上了木盒，指尖卻仍舊緊緊壓著木盒的邊緣，卻是稍稍過了一會，等平了氣息，他才朝少年看去，口中是跟著沉聲一句：“這里頭的東西，你可曾看過？”

    那少年聽著這低沉的一句更是蒼白了臉色，他朝人看去，眼看著那張黑沉的臉便蠕動著嘴唇，而后是輕聲說道：“這是爺爺死前交待給我的，他不準(zhǔn)我看，我，我只知道是貴重的東西，可里頭寫著什么，我，我不敢看?！?/br>
    沈西風(fēng)聞言卻是仔仔細(xì)細(xì)得看了少年一回，見他容色蒼白，眼中雖然有著緊張卻并無倉惶便也未再多說什么。他揮了揮手，卻是讓常德先帶人下去，等兩人退下，他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木盒中的那道明黃圣旨。

    不知過了多久——

    他才好似下定決心一般取出那道圣旨翻看了起來，圣旨所書的內(nèi)容卻是當(dāng)年先帝中毒的真相。

    沈西風(fēng)越往下看，握著圣旨的手便忍不住抖動起來，當(dāng)年他曾任翰林院編修，自然是識得先帝爺?shù)墓P跡，何況這圣旨落款正是先帝爺?shù)挠癍t，因此這道圣旨的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

    當(dāng)年先帝駕崩，奇怪的是不僅沒有傳位的詔書，就連玉璽也隨之消失不見。

    只是那個時候太子和皇長孫早已死于東宮的大火，能登基的也只有當(dāng)年的齊王殿下，因此縱然沒有傳位詔書和玉璽，可齊王卻還是登基了。如今看來卻是先帝早已發(fā)現(xiàn)齊王的狼子野心，這才不肯留下詔書還毀了玉璽，只是可惜的事，那個時候的先帝早已病入膏肓，縱然已經(jīng)識清了齊王的真面目卻還是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