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爺子怎么可能聽不出他話中有話，正要拍筷子，又顧慮淼淼也在，怕嚇到孫媳婦，只得按捺住，隱忍得白胡子一抖一抖：“老張，安排一下，這兩天回富春城?！?/br>
    “是，老爺?！?/br>
    霍斯衡稍顯遺憾地“嘖”了一聲，安靜吃起飯來。

    淼淼心思單純，也沒那個功力捕捉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涌，她把霍斯衍夾的菜都嘗過一遍，沒想到看似簡單普通的家常菜，居然這么好吃，轉(zhuǎn)念一想，能進老爺子口的，必然是精挑細選的好東西。

    她吃得津津有味。

    一個不小心還……吃撐了。

    飯后，傭人給淼淼送了一杯麥芽茶，她不好意思地笑著道謝，坐她對面的老爺子輕哼一聲：“上次來也沒見你這么客氣?！?/br>
    他拿捏慣了高高在上的語氣，尤其是和小輩說話，不自覺就擺出了大家長的架子，這話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大多都會解讀出嘲諷挖苦的意味，說完他還暗忖，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誰知淼淼根本就沒往心里去，還笑瞇瞇地跟他說：“不一樣?！?/br>
    “哦，哪里不一樣？”

    “上次來，”淼淼眸含羞色，迅速瞥霍斯衍一眼，笑意清淺，“我還不是您孫媳婦呢?！?/br>
    聞言，霍老爺子目光微閃，又克制住了：“這次來，就是了？”

    他早已知情，但還是要親自確認一遍才安心。

    淼淼端起桌上的麥芽茶，借花獻佛，甜甜地笑道：“爺爺，您喝茶?！?/br>
    霍老爺子接過茶，正低頭準備喝，霍斯衍反應極快地阻止了他：“爺爺，這杯孫媳婦茶還是留到婚禮上再喝吧。”

    很自然很順手地把茶取走，放回桌上。

    旁邊滿臉緊張的張管家暗暗松一口氣。

    老爺子半年前剛動過心臟手術，飲用麥芽茶是大忌。

    淼淼不明內(nèi)情，覺得霍斯衍說的挺有道理，她這杯茶敬得是有點兒早，而且老人家晚上喝茶很可能會失眠，是她思慮不周了。

    “那我給您削個蘋果吧?！?/br>
    “行！”

    淼淼邊削蘋果邊和老爺子說話，對面的霍斯衡朝外頭抬了抬下巴，示意霍斯衍，出去聊？

    外面，雪花無聲飄落，在燈光的映照下，鋪得滿地昏黃。

    兩人挑了個僻靜角落。

    旁邊，紅梅頂雪傲立，屋檐的青瓦將寒月切得只剩一半。

    霍斯衡倚在墻上，弓著腰，從口袋里摸出一盒煙：“不介意吧？”

    “嗯?！?/br>
    他抽出一根，嫻熟地夾在兩指間，““啪”，輕微的打火機點著聲后，幽藍色火焰躍然而上，他低頭咬住煙頭，緩緩地吐出煙霧，一片朦朧中，他微瞇起眼睛，輕描淡寫地說：“該處理的，我都幫你處理好了?！?/br>
    霍斯衍垂眸看向那雙手，干凈，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沒有人知道它們曾染上了多少血腥，撥開過多少黑暗，眼前這個男人，他親緣上的堂哥，以一己之力承受了所有原本應該傾襲到他生命中的狂風暴雨，才有了他今日安穩(wěn)，沒有后顧之憂的生活。

    “你母親的事，也查清楚了?！?/br>
    “和你想的一樣，她體內(nèi)的癌細胞是人工植入的?！被羲购獠聹y他在美國時做癌細胞異體轉(zhuǎn)移的研究，恐怕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他母親的死，又幽幽吐出一口煙霧，“背后主導的那個人，我現(xiàn)在還動不了?！?/br>
    他笑得很淡，年輕的臉龐上有著令人無法直視的殘酷：“不過，半年內(nèi)，會給你母親一個交待。”

    霍斯衍的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是誰？”

    霍斯衡彈掉一截煙灰，嘲諷地輕嗤：“霍瑯，你二伯父?！?/br>
    哪怕如今霍家已掌控在他手中，他也從未承認過自己是霍家人，更從未承認過霍瑯是他父親。

    一時間靜默無聲。

    霍斯衡將燃到盡頭的煙丟進雪里，踩了兩腳，單手插進褲兜里：“走了，幫我跟你家老爺子說一聲?！?/br>
    “對了，恭喜?！?/br>
    霍斯衍看著他在夜色中孤寂遠去的背影，心潮起伏：“謝謝你……哥?！?/br>
    十六歲之前素未謀面，識于微時，也沒想過往后會有什么交集，如今蒙他庇護，自己才能和淼淼安然廝守。

    這份情義，霍斯衍此生難忘。

    “如果以后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我也一定全力以赴?！?/br>
    霍斯衡聽著了，腳步微頓，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了。

    霍斯衍重新回到客廳，淼淼一看到他，如釋重負似的：“阿衍，快過來。”

    霍老爺子吃完蘋果，就叫張管家去拿了一個檔案袋出來，里面裝的都是一些房產(chǎn)、股票和基金資料，數(shù)額之大，和之前霍斯衍給她看的那些資產(chǎn)不相上下，淼淼起初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還想著他們果然是爺孫倆，行事作風都如出一轍，結果他云淡風輕地來了一句：“收著吧，都是給你的?！?/br>
    她真被嚇著了，怎么可能收？！

    淼淼絞盡腦汁想婉拒的理由，老爺子見招拆招，還說什么就算她不要，他也有辦法轉(zhuǎn)移到她名下，她徹底沒招了，恰好這時候霍斯衍回來，她就把難題交給他。

    果然，這個決定是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