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現(xiàn)實23

    楊仟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雙腳像陷進黑暗沼澤，稠軟得抬不起來。

    許助理架著她的肩膀和腰，進了玄關處就喊女傭來幫忙。

    女傭還是第一次看到楊仟仟喝成這樣，“easy,easy.”

    楊仟仟還沒被扶回房間呢，身后的林秘書咬牙切齒地架著陸星昀進別墅，陸星昀也喝醉了，眼前一團濃霧，“林秘書，再給我一杯吧，mama，你喝醉了”

    楊仟仟下巴擱在許助理肩上，轉(zhuǎn)過背望去，軟飄飄地咬牙說她自以為惡狠狠的話，“好大的膽子，你怎么喝成這樣回家了！”

    陸星昀委屈地往林秘書身后躲了躲。

    林秘書咬唇防止自己笑出來，回答說，“陸總的朋友舞廳開業(yè)，一高興就喝了很多。”

    “好喝嗎？怎么不帶我去？”楊仟仟問道，晚上她還到處找酒吧喝酒來著。

    “明天帶你去?！标懶顷篮┬χf。

    楊仟仟也跟著抿嘴憨笑，忽然在嘴邊豎起食指，“別讓陸居安聽見，他不讓我們?nèi)??！?/br>
    陸居安走到楊仟仟背后，本來耷著的嘴角聽到她這話倒上揚起來，一直在客廳等著母子兩回來，兩人居然都到一點多才回家，他走過去架起陸星昀，真沉，對林秘書說，“辛苦，我架他上去就好，你也早點上去休息。”別墅有安排林秘書的客房。

    又對女傭說，“把太太送上去。”

    眾人架著兩個醉鬼，一前一后地走向樓梯，還要聽他們說相聲。

    “陸星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是你兒子！”

    “不，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東西？”

    楊仟仟絲毫未覺，“你是世界支柱，宇宙中心。”

    陸星昀臉上露出得意的傻傻的笑容。

    “沒有你世界就不轉(zhuǎn)了，沒有你我們都不會存在。該死的聲音，我會找到辦法的，但是我太忙了，那是來自現(xiàn)實的聲音?！?/br>
    楊仟仟完全被人高馬大的女傭公主抱了起來。

    “比起失去孔睿，我更害怕失去你。不是為了錢，雖然我喜歡錢，比起錢，我更在乎你，在乎你的健康，是不是過得開心，你難過，我心疼是真，因為我是mama啊，我從沒當過mama……你怎么喝成這樣兒?。肯麓尾灰俸攘?，別學你爸爸?！?/br>
    “我不學她，我學mama?！?/br>
    陸居安躺槍。所有人都不知道楊仟仟喝完之后是話癆。

    廚房煮了醒酒湯，傭人分別給兩間主臥送去。楊仟仟還在泡澡，陸星昀先沖好澡，陸居安端著醒酒湯，勞苦地坐到陸星昀床邊，舀了一湯匙送到他嘴邊，陸星昀不喝。

    “張嘴，不然第二天會頭疼?！标懢影材托膭竦?。

    陸星昀搖頭，“你唱首歌我就喝?！?/br>
    陸居安把碗往床頭一磕，碗中橙黃的醒酒湯搖晃著差些撒出來，“反了你！喝不喝？”

    “不喝！就知道你不會！盡遺傳給我一些缺陷基因。”

    他耍性子時候，依稀可以看到二十多年前他三歲時候的影子，他當時也是哄陸星昀喝藥，小孩子感冒，臉燒得通紅，揮著小拳頭打他，“我不要你，要mama，你把mama趕走了，你是壞人！”

    陸居安重新拿回床頭那碗醒酒湯，攪了兩下湯匙平復心情。

    林秘書敲敲門，“陸先生，要不我來吧？”

    陸居安起身，正好卸下這份苦差，把碗交給她，“麻煩了?！?/br>
    林秘書笑了一下說沒有。

    她走過去，坐在灰白色被罩的床沿，一股奶鹽的氣息，奶味已經(jīng)散去，更像是大海。床板有些硬，陸星昀不喜歡睡軟床。

    “我不想喝，很臭?！?/br>
    林秘書聞了一下，“陸總，哪里臭了。”

    “藥都是臭的，你別叫我陸總了?！?/br>
    “那我叫您什么？”

    陸星昀想了想，俊臉有些羞澀，“叫我星昀?！?/br>
    “可以?！绷置貢f，“你喝這個，我喊你的名字?！?/br>
    林秘書遞了一湯匙到他嘴邊，“張嘴?！?/br>
    陸星昀乖乖喝完，嫌她太慢，端起來自己吃掉了，然后眼巴巴地等著林秘書叫他。

    林秘書咳了一嗓子，“星……昀？”

    陸星昀認真地頷首，“是我。”

    “星昀？”

    “是我?！?/br>
    “好了，陸總早點休息，”林秘書收起瓷碗，用娟子給他擦完嘴巴后起身，“晚安。”

    陸星昀有些失落，“你也早點休息”，抬手摸上自己剛被她擦干凈的嘴巴。

    陸居安在隔壁房間給楊仟仟喂醒酒湯，也不喝，楊仟仟摸著自己的肚子，“有點腥，真的喝不下了陸居安，你摸摸，真的喝不下了?！?/br>
    她拉著他的手，放到她溫熱的小腹，隔著一層絲質(zhì)睡衣，柔軟平坦的一片，甚至因為躺著，略微凹下去一些，腹部往上是引人遐思的丘陵，保守睡衣只露出了肩下兩彎柔白的新月。

    她的臉還是天真的神色。

    陸居安收回guntang的手，咳了一聲，“不喝就不喝了吧，吃兩粒藥?！?/br>
    楊仟仟乖乖地就水吞了藥丸，覺得說多了話，嗓子有些干，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陸居安：……

    陸居安給她蓋上被，忽而想到，“現(xiàn)實的聲音，是誰說的？”

    “是作者，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我們要打敗他?！?/br>
    陸居安一顆心沉了下來，平靜地看著她如花似玉的臉，她臉龐煙霞般的紅慢慢散去，“你是楊仟仟嗎？”

    “我是。無論在哪個世界，我都是?！?/br>
    *

    楊仟仟醒來，拉開窗簾，多日的陰天后，外面已日上三竿，郊外的雪還沒完全化掉，陽光照在上面，看起來很暖融融。

    幸好今天是周六。

    床頭空了的兩粒塑料藥殼，提醒她昨晚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她居然那么沙雕地讓陸居安摸她的肚子，強制地拉人家的手來回摸……老臉沒處擱。

    昨晚在西餐廳，她已經(jīng)意識到，她和孔睿不能再繼續(xù)走下去了。

    她從香檳上抬頭，在她說出拒絕的話之前，她就已經(jīng)在受傷了，每一個字都已再三斟酌過好多遍，從她嘴中吐出，“對不起，沒有你的鼓勵，就沒有the one，但是，對不起，你有你的事業(yè)，我也有我的。我不會放棄the one的，還有，謝謝你由我來說到此結(jié)束?！?/br>
    其實已經(jīng)知道她的決定了，不是嗎，今晚的約會，只是在等她最后的宣判?？最Ｂ冻隹嘈?，那種笑里帶著一絲痛楚，“真希望我還能有機會繼續(xù)追你，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來忘記你?！?/br>
    玻璃幕外的下方是橙紅的霓虹燈和車流，他們歸向何方呢。

    孔睿又說，“我媽上周給你打電話了吧？很不好意思?！?/br>
    楊仟仟搖頭，“她說的都是事實，沒什么，她很溫柔。”他mama說，你們一個在a市，一個在b市，總這樣來回跑也不是辦法，你愿意來b市嗎？答案是否定的。

    “你吃飽了么？”他問。

    楊仟仟點頭，雙眼被水色浸潤，在桌頂?shù)臒艄庀?，閃著細碎的星。

    最后再認真地看一次她的臉，他紳士地說，“你先離開比較好?！?/br>
    女人拋棄男人，比男人拋棄女人要好看一些。

    楊仟仟無法再面對他的體貼，拿起包和大衣離開，人總是在不斷地受傷。冷冽的空氣沖向頭腦，但她不想清醒，去尋找酒吧喝酒。

    在她離開二十分鐘后，孔睿也離開了，雪化后的地面濕漉漉的，零下三度的冷空氣吸入肺中，到了喉嚨以下開始回暖。他隨意推開一家酒吧的門，吧臺的轉(zhuǎn)椅上坐著一個女人，他母親的朋友，羅蘅。

    羅蘅指尖還夾著一根沒來得急點燃的煙，“孔睿？”

    *

    楊仟仟心情復雜地走下樓，陸居安正在沙發(fā)上喝咖啡看報紙，很有80年代精英的作風。

    兩人目光交匯地一霎那，楊仟仟先低下頭，“昨天晚上，如果有什么不得當?shù)牡胤?，不好意思?！?/br>
    陸星昀也剛下樓，聽到她這話便問道，“媽，你把陸居安怎么了？”

    楊仟仟臉一紅，嘴硬道，“沒什么，我把醒酒湯撒了?！?/br>
    “真的？”

    “真的，真的。”

    陸居安也不戳破，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楊仟仟臉上，楊仟仟想到社么，更羞赧了，說謊時兩次否認，像是兩人之間的秘密一樣。

    空氣中咖啡和紅糖的甜香彌漫，還有餐廳飯菜擺上桌的香味。家的味道。

    無疾而終的“分手”事件后，楊仟仟最想見到的人居然是羅蘅。

    羅蘅其實已經(jīng)知道了，那天晚上她把孔睿送回家，然后打電話給他家里報平安。

    “給別人痛苦的時候，自己也很痛苦?！睏钋f。

    “那是善良的人?！绷_蘅總結(jié)。

    “人不能擁有所有東西，但我不想讓快樂也離開，”這個餐廳比較親民一些，來往的人比較多，楊仟仟繼續(xù)說，“聚是聚，散卻不是散，還會看見他，看見曾深愛過的人，可能還有這樣或那樣的悸動，但是我不后悔，我曾經(jīng)努力過。對于這段感情，我沒有愧疚?！?/br>
    “沒有愧疚”這話只是加固意識感，其實，這幾天一想到孔睿的關懷備至，她就很難過。

    羅蘅一笑，“瞧，多見識見識就知道想要什么男人了吧。還沒談呢，就有這么多見解。”

    黏糊糊的芝士焗飯她并不喜歡吃，但她喜歡和楊仟仟聊天，“愛過？”

    “其實還沒動心。”

    “女人動心就完了，”羅蘅費力地叉起一些焗飯，“你也不用覺得愧疚，投資還不一定有回報呢，這種事孔睿清楚得很，難道他追你的時候他不開心嗎。”

    楊仟仟夸張地捂著心臟，“最近兩個星期不要提他的名字?！?/br>
    在她們餐桌不遠，鄒太太停住腳步，好久沒見楊仟仟了，楊仟仟從印尼回來后，幾乎找不到她人。聽到她們說什么發(fā)布會，鄒太太笑了，你只管開，有人等著你。

    楊仟仟絕對想不到，有個兒子就算了，還有一個女兒要認她作娘，她就那么有母性光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