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皓日當空,偌大的馬場塵土飛揚,刺眼的日光直射而下,將高頭大馬的影子緊緊的定在地上,一人一馬一影,無數(shù)的這般騎兵在馬場飛速的排列著。 分外整齊,而且有力量! “林夙!下來!” 一道低沉的男聲帶著內(nèi)勁透過整個馬場。 厚重騎兵盔甲的少年立刻騎馬而來,林夙在軟甲大將軍面前聽話的像個鵪鶉,單膝下跪行禮:“將軍!” 鎮(zhèn)遠大將軍向來在軍中威嚴有加,剛剛林夙不過在馬上走神半瞬就被大將軍捉住了。 “為何比別人慢了半個身子!” 林夙低著頭,細密的汗水沿著臉頰落下,臉上汗流不止,沉了氣,林夙恭敬有余:“回稟將軍,末將剛剛腿抖了個哆嗦……” 偉岸男子腰背挺直,身著軟甲,內(nèi)里玄衣貼在身上,無比熨帖,而那斜眉入鬢,一雙眼眸中好似藏有深潭死水。 不敢直視,林夙就已經(jīng)硬生生又打了個哆嗦。 “無視軍紀,飲酒上馬,去找八處領(lǐng)罰?!?/br> 整個京郊大營中練兵的將士們除了練兵場,最怕的就是這八處了;在練兵場上cao練會失了半條命,而出了差錯去了八處,更是可能會被鞭打的體無完膚。 …… 八處離得馬場不遠。 林夙領(lǐng)了罰,馬上練下來的兄弟們立馬過來瞧瞧他怎么樣。 八處行刑一向嚴正,按照軍中的紀律,將士不得飲酒,他們午間都沒喝酒,唯獨林夙去別桌的時候喝了一壺。 沒想到不過喝了這么一盅,林夙就陰溝里翻船。 絡(luò)腮胡子一把摟住林夙的肩膀,扶著他往營帳走:“小老弟下次可得記住了,在軍中可別喝酒了,上個違反了軍紀的在八處懲罰了一番,明明沒有受什么傷,后來說到酒就面色慘白?!?/br> 林夙點頭。 他現(xiàn)在腿腳發(fā)軟,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在京郊大營每日被罰的人不少,可他沒想到今日自己栽了跟頭。 他手上還握著剛剛出來時八處給他的藥,被打了一頓八處立刻再把藥給他,林夙心間有些憋屈:“將軍原本不是在別的營地視察,怎么今日午后來了我們騎兵營?” 絡(luò)腮胡子摸摸自己的胡子:“這俺也不知道,不過大將軍真是嚴厲,不過慢了半個身子就要這般,而且將軍咋知道你喝了酒?!?/br> 林夙心里也叫苦連跌:“莫不是今日午間在醉仙居遇到了那個死丫頭,我也不會如此?!?/br> 他當初從一個好好的勾欄紈绔被林尚書投放到軍營之中歷練也有華容舟的一份力。若不是華容舟下水救他,他父親又怎會帶人親自送禮物感謝平南王府,又如何會被激怒,林夙這才被他爹硬生生的關(guān)在京郊大營。 絡(luò)腮胡子眉頭一皺,他本就是東區(qū)的人,若不是和林夙都在軍營之中,二人也不會相識:“今日那個醉仙居那個小姐真是緊跟著你過來的?俺瞧著也不像啊!” “切……”林夙給了個白眼,有一股子氣冒出,接著掩飾道:“不過是想讓我娶她罷了,她若是不做出那種事情,我娶了就是娶了,可她現(xiàn)在名聲在上京城之中都臭了,嫁不上太子,就緊巴著我不放……” “那姑娘和太子有了婚約?可太子不是剛剛?cè)⒘似廾?,不過這姑娘說話的確有勁兒,和別的姑娘家還真不一樣……” 林夙哼哼一聲,有些自得:“太子退了婚,她這脾氣估摸著除了我也沒誰能受得了,飛揚跋扈?!?/br> “嘿!女子性子直爽些也好!” 林夙扶著腰,又是隱約勾著唇角:“她也就直爽這一個地方瞧得過去……” 絡(luò)腮胡子跟著笑,他家里也有一嬌妻,他入了軍營三年,每月回去一次,上次回去的時候家中父母就好事降臨一般告訴他,他要當?shù)恕?/br> 愛妻也是如此,性子火辣,一個不順眼就對著絡(luò)腮胡子拳打腳踢,可絡(luò)腮胡子偏生愛著她,心里自然也是稀罕極了她這模樣。 夫妻之間,打是親罵是愛。 算不得數(shù)的。 * 華容舟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林夙給敗壞了,離開醉仙居以后悶悶不樂,只是把自己屋子里面缺的東西置辦齊了就給回去了。 她那宅子地勢極好,坐北朝南,周圍離的這街區(qū)又有些路遠,越往深處走卻越為僻靜。 路上華容舟還在和吳玉商量著院里守衛(wèi)的事。 這丫鬟容易從牙婆子那里買的,可是這武藝高強又忠心耿耿的侍衛(wèi)可也算是難尋。 按照吳玉的法子,她一人足夠了,華容舟也不需要別的侍衛(wèi)過來,華容舟心里很是妥帖,一股暖流緩緩而至。 她知曉吳玉擔心她什么?,F(xiàn)在從平南王府搬出來所借的托辭就是和侍衛(wèi)勾纏不休,若是搬出來以后再弄一宅子的男侍衛(wèi),那可真是說不清。 “罷了,這事兒稍后再提,左不過咱們這里離的前頭茶館不遠,有什么事請去喊掌柜的一聲,讓他派些人來也可?!?/br> 主仆二人手上拎著不少東西,就連華容舟懷里也抱著好幾個紙袋子。 二人并非是從茶館那處而入,這有條小路通往宅子門口,主仆二人回去以后,這宅門口頗為熱鬧,掌柜的畢恭畢敬的立在一旁,那張臉可謂是皺得像老菊花一樣。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丞相家的大小姐過來了!” 王守成苦著一張臉,恨不得立馬訴苦,還沒等到王守成接過華容舟手中的東西,不遠處一道高昂有力的女聲響起:“華容舟!” 楚燕今日是一個人來的,山嵐書院女學剛剛結(jié)束就奔了過來。 “你知道現(xiàn)在女群里面都在傳什么嗎?傳你被你家二哥踢出了家門,這等大事你怎么都不通知我?” 楚燕氣的不看華容舟,華容舟親自給她斟了一杯茶,又遞到她身邊。 “你現(xiàn)在還有心思喝茶,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好端端的怎么就從平南王府里被趕出來了,還是這么遠的地方?” 華容舟含笑:“這地方不好嗎?安靜又沒人打擾……” 有丫鬟送來點心,紅漆案板上剛做好的桃花酥清爽甜口,空氣中彌漫著點點甜膩,聞著味道就是不錯的。 “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什么呀!”楚燕恨鐵不成鋼:“你這不就是被流放到莊子里了?你以后想回平南王府估計也難了,現(xiàn)在居然還能這么樂呵的吃點心……” 將那盤桃花酥攏過來,華容舟還沒碰著這個糕點,楚燕就著點心氣惱惱的瞪著她:“你和我好好說說,是不是你二哥又欺負你了,一點君子雅量都沒有,把你從雅戎小居安排到那么偏僻的一個地方,現(xiàn)在居然還把你踢出了平南王府!” “你別著急……”華容舟莞爾:“的確是二哥答應(yīng)我,同意我出來的,不過不算是他們把我踢出來,是我自己要求出來的。” 對面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是紫皮葡萄一般:“你莫不是因為對著你那一家子的人心灰意冷,失了智?” 華容舟知道楚燕是為了她好,否則不然她從平南王府搬出來,到現(xiàn)在也就楚燕過來瞧了瞧她。 楚燕許是從山嵐書院一下課就策馬飛奔而來,頭發(fā)上的簪子都歪了,發(fā)絲也有些凌亂。 華容舟越過楚燕的胳膊素手捏著桃花酥:“心灰意冷是真,但后面那個我可不認!你慢慢聽我說?!?/br> 香爐細細的冒起白煙,直直的往上飄動,草木香氣混雜著香爐隱隱的花香,居然非常和諧;外頭的日光入了屋子,無數(shù)不知名的小物在光下浮動。正廳之中偌大的芙蓉魚缸里各色魚尾忽隱忽現(xiàn),在蓮葉間浮動,倏爾遠逝,往來翕忽。 楚燕下巴磕在檀木桌上:“我現(xiàn)在也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你懶得看你二哥臉色,又防著你二哥還有華璇清起了將你嫁給別人的算盤,所以自己搬出來了?!?/br> 華容舟輕點,側(cè)著盤子將盤子中剩下桃花酥的渣屑導入魚缸中:“我的名聲已經(jīng)壞了,自己走也好過她們趕我走。” 楚燕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你過得真難?!?/br> 魚尾劃過華容舟的手指,沁涼的水讓她心間妥帖幾分:“難,也不難;至少我現(xiàn)在是按著計劃出來了不是?” “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就直接讓吳玉來找我,做不過不在山嵐書院就在丞相府刺繡”,楚燕頓了頓,又伸了伸手給華容舟瞧:“我娘非要我自己繡出一面帕子來,這可不是為難我嗎……” “有志者事竟成,多練練就好了;我當時不也是如此?!?/br> 楚燕打了個哆嗦,腦海中浮現(xiàn)華容舟原先都是針孔痕跡的手指:“那還是算了嘛,我現(xiàn)在想著你的手指我的手指都會疼,我也不需要繡得那么好。” 華容舟忍不住笑起來:“漣姨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誰不知當年漣姨刺繡的名聲可是響遍上京的。” “糊弄糊弄我娘就行了,她總不會因為我繡不好花就不讓我嫁人吧;不過我娘現(xiàn)在還時不時拿著你的帕子給我瞧瞧,夸你看上去性子和我一般大大咧咧的,做這女工之事倒是認真,帕子針腳細密,和煙姨如出一轍?!?/br> 丞相夫人李雨漣才名有加,和平南王妃趙綺煙未出閣之前就平分秋色,若是那時就有扶仙之稱,想必這二人當共享這才名。 說到平南王府,華容舟一時失語,但很快又酒窩帶笑:“母妃在世的時候就和漣姨惺惺相惜,所以這才非要我也練習刺繡?!?/br> 那時候她雖不喜也沒有耐心于這女工之上,但華容舟還是被她母親摁著腦袋開始刺繡,等到她母親去世以后,大哥在府上尋了上京有名的女工師傅來教。 華容舟便是放肆起來,入不了師傅的眼,倒是華璇清頗得那位女師傅的寵愛,一手刺繡也是了得。 此刻華容舟眼眶有些濕紅了,鼻尖也是哽咽,華容舟想到母親更是覺得自己窩囊的很,丟了母親的臉。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看現(xiàn)在天色快要晚下去了,你也該回去了,從這兒到丞相府大概一個多時辰,你若是騎馬便是更快一些?!?/br> 楚燕喃喃:“怎么這么快!” 但外頭的確不早了,華容舟親自將楚燕送出去:“路上小心些,別橫沖直撞的……” 楚燕擺擺手:“你記得有什么事就讓吳玉來找我!” 華容點點頭,看紅衣少女騎馬消失在轉(zhuǎn)角處,這才往回折。 路過庭院的時候,好幾個丫鬟正躲在樹后面悄咪咪打量墻角,華容舟好奇,也踮著腳尖過去:“你們在瞧什么?” 茶六歲數(shù)最小,膽子也最大,見了小姐來問也不慌張,悄聲道:“剛剛墻頭有一只白貓出現(xiàn),煞是好看,眼珠子比天還藍?!?/br> 華容舟來了興趣:“白色的貓,藍色的眼珠子,是不是脖頸處毛發(fā)也很長?” “嗯嗯!”茶六連連點頭。 華容舟眼里藏著笑:“這貓兒可不普通,一般宮里貴人才養(yǎng),難得一見,還真想瞧瞧看……” 話音未落,一抹白色的影子在墻頭一竄而過。 “喵”的一聲,再次消失在墻角。 茶六激動的攥緊了樹干:“小姐!貓出來了!” 華容舟驀然睜大了眼,剛剛那可不就是貓兒。 纖細手指不自覺的動了動,想摸摸,那貓兒確實還挺好看的。 …… 墻頭這邊,貓兒顫顫巍巍的從高墻而下,此刻正窩在主人懷里被主子揉捏著后脖頸。 一旁灰衣侍衛(wèi)趙耳訾低聲驚嘆:“這貓兒剛來時還鬧著撓人,現(xiàn)在居然這么親近人?!?/br> 玄色長袍男子大手捏著貓,感受著手中貓兒柔若無骨的觸感。 藍眸貓兒抬頭瞧了他一眼,似乎害怕再次被扔上墻頭,討好似的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舔男人手上的細密傷痕。 作者有話要說: 舟妹:想摸貓貓~ 顧罹塵:我扔! 貓兒: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