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佳人有約

    正值深春，百花彌散而來的氣息，讓君瑤感覺滯悶。

    她收斂心神，繼續(xù)說道：“看來，唐夫人在郡守府的日子，并不太如意?！?/br>
    明長昱眸色微淺，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你難道不知，半年前唐夫人產(chǎn)下一子，是為唐家嫡子?！?/br>
    君瑤一怔，“唐夫人生了個兒子？”

    “子嗣是大事，唐夫人拼了命，也要生下兒子?！泵鏖L昱說道。

    君瑤有些唏噓，唐夫人三十一歲，這等年齡產(chǎn)子，的確兇險?？蔀殪柟痰匚?，兇險又何妨?？蓱z她地位方才穩(wěn)固，便痛失愛女。

    偏房傳來關(guān)門聲，芍藥立在不遠(yuǎn)處，猶疑著朝這邊張望。

    君瑤轉(zhuǎn)身問她：“紅葉好些了？”

    芍藥這才規(guī)矩地走近，欠身行禮：“喝了藥，精神好些了?！?/br>
    君瑤點點頭，看向明長昱：“侯爺，民女要去唐茉遇害的地方看看?！?/br>
    明長昱明了，目光掃向芍藥，“讓紅葉帶路?！?/br>
    紅葉是個老實乖巧的丫頭，即便剛挨了打，也規(guī)矩地忍著痛，走在前方帶路。從唐茉的院子，通往新建的假山，這一路小橋流水、亭臺水榭，蜿蜒而來，不過一盞茶光景。

    假山果然臨水而建，綺秀玲瓏的山石，于如鏡水面，鋪開一幅水墨畫卷。山園中小徑迂回，儼然成趣，此時水上煙光籠罩，風(fēng)景如畫。唐仕雍照明長昱所言，安排了人在外守著，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入。見來人是明長昱，幾個守衛(wèi)才恭敬地讓開。

    “這山園湖水，堪比京中任意世家宅院之景。”明長昱立于紅翠相偎的小徑，漫漫然感嘆道。

    君瑤無心賞景，看向臉色發(fā)白的紅葉，問：“昨晚，你和唐小姐，便從這里入假山的？”

    紅葉點點頭，“是?！?/br>
    君瑤讓她走在前面，“帶路，就照你們這幾晚的路線走?！?/br>
    紅葉抬眼，向假山中央看了看。此時煙光凝紫，假山中飛鳥盤桓，似有幾分陰冷?？傻降子芯幟鏖L昱相隨，她便壯起了膽子。

    雖說假山中道路曲折，但也頗有規(guī)律。且這山石果真考究精致，錯落奇巧，層巒聚散，置身其中，可觀江南小山重疊，可感煙雨籠罩，山水掩重樓。

    山光水色雖不錯，可真如紅葉所說，還未修繕，園子里都生出了雜草。

    “就是這里?！奔t葉忽而停下，“奴婢就是在這里被打暈的。”

    君瑤蹙眉，此處應(yīng)當(dāng)是唐茉遇害的地方。石板鋪就的小徑上，有大片血泊狀的血跡，還有血腳印?？茨_印花紋，大小不一，但紋理一致，應(yīng)該是府內(nèi)的人來救唐茉時，不慎踩到血留下的。

    她漠然片刻，輕聲自語：“從進(jìn)入到此處，耗費多久？”

    “二百四十彈指?！泵鏖L昱輕聲道，聲音淺沉。

    君瑤微愕，側(cè)首看向他。她雖有意識計時，但也只能估算大概，卻沒想他竟可說得如此精準(zhǔn)。轉(zhuǎn)念斂神，此人心機(jī)難測，心智奇高，估算個時間于他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二百四十彈指……”君瑤自然信他，“也就小片刻的光景?！?/br>
    明長昱微笑，眉目舒展，信口道：“這里就是厲鬼出沒的地方啊?！?/br>
    話音一落，君瑤明顯察覺紅葉渾身一抖，小臉白了白。

    君瑤問：“厲鬼在什么位置出現(xiàn)的？”

    紅葉似哭非哭，覺得這兩人怕是故意合起伙來嚇?biāo)?。但她哪兒能計較呢？她抬手指著身前的假山，說：“就這處假山上。那女鬼，當(dāng)時……就飄在上面?！?/br>
    君瑤繞著這座假山走了一圈，發(fā)覺這座山的位置當(dāng)真很巧。若不走到此處，便有山石遮擋，無法看見“女鬼”。走到此處，發(fā)現(xiàn)前方女鬼了，難免因驚嚇而心神大亂，被兇手伺機(jī)殺害。

    看來，這個女鬼的位置，是經(jīng)人精心算計過的。

    君瑤在血跡前停住，問紅葉：“入假山時，可帶燈盞了？”

    紅葉點頭：“帶了，假山中沒燈，奴婢要為小姐掌燈的?！?/br>
    “你到達(dá)此處時，只看見了鬼，沒發(fā)現(xiàn)其他什么嗎？”君瑤問。

    “沒有?！奔t葉搖頭。

    也對，那厲鬼如此顯眼，又令人驚恐，誰還會有心思去察覺其他的異常？

    明長昱站在小徑邊緣，說道：“這里山石掩映，要藏個人，是在太容易了，何況是夜晚?！?/br>
    君瑤走近，見他垂眸看著身前的草。

    假山園中雜草片片，蓋住了土地，但長得還算平整，明長昱身前的草，似有些雜亂，像是被壓倒過。

    “從痕跡上看，似是有人曾蹲在此處藏身，伺機(jī)等候唐茉?！本幷f道。她蹲下身細(xì)看，謹(jǐn)慎地?fù)荛_周圍的草，又在一旁發(fā)現(xiàn)一處壓倒的痕跡。與上一處不同，這處被壓倒的痕跡略輕，草并未連根壓斷。

    假山重重，遮蔽了光線，君瑤伸手去推明長昱的腿，“請侯爺讓讓。”

    明長昱眉尖輕挑，微微退后一步。

    君瑤將一縷草拔起，站直身，說：“這幾根草上，沾了糊狀物?！?/br>
    紅葉既好奇又畏懼地在一旁看著，聞言仔細(xì)看了看，說：“會不會是鳥糞？”

    明長昱退后一步，依舊看著君瑤，“何物？”

    草葉上的糊狀物，黃白相間，細(xì)膩黏稠，不像是鳥糞，倒像是嘔吐物……

    君瑤從袖中拿了紙，將這縷草包好。

    兩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其中一女鬼出現(xiàn)的假山。君瑤站在假山下，仰頭觀察。假山高而精巧，凹凸有致，造型奇特。君瑤的目光一一掃上去，最終落在一處凸出的石塊上。

    那微微凸起的石塊上，掛著一縷絲線，極細(xì)，黑色，若不細(xì)看，難以發(fā)現(xiàn)。

    她正欲抬手去取，明長昱已從她身后舉手，輕而易舉地便將那根絲線摘了下來。

    “這是普通的錦線?！彼f道。

    君瑤自然認(rèn)得，這種錦線，用于打絡(luò)子，穿荷包，綁玉佩，普通人家也很常見。她將絲線也收好，又在假山上，發(fā)現(xiàn)一塊黑布，似被人無意間掛在山石上扯碎，黑布質(zhì)地不薄不厚，摸著有些粗糙。

    一番搜查之下，暫無其他發(fā)現(xiàn)。

    君瑤將搜查到的東西收好，還算滿意，至少這一趟，并非空手而歸，兇手在此處，留下如此多的痕跡，哪一處，都是可貴的線索。

    “好了，天色已晚，回吧?！彼f著，轉(zhuǎn)身便往回走。

    明長昱忽而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揚了揚下巴，“不必回去，往前走，出了這假山，穿過游廊，便是青竹苑?！?/br>
    君瑤不由僵了僵。她自幼接觸的男人，唯有兄長和父親。從未有人如明長昱這般，不拘禮節(jié)，隨意觸碰她的身體。她蹙眉，瞥了眼落在她肩上的手，手指骨節(jié)分明，修長干凈，掌心溫度熨帖。

    她側(cè)身，便躲開他，猶自驚疑：“是嗎？這假山的路，可通往青竹苑？”她不去看他，反而看向紅葉。

    紅葉懵懂地眨眨眼，“好像是呢?！?/br>
    君瑤心念一閃，“那么……唐茉這幾晚，從這條路出假山了嗎？”

    紅葉頷首：“出去了，只是，她每每都只讓奴婢在路盡頭的游廊上等，奴婢也不知她做什么去了?！?/br>
    君瑤正色，認(rèn)真思考，眼角余光飄向明長昱，“那么……她這樣偷偷摸摸的，是去做什么呢？或者……她是否要去見什么人呢？”

    明長昱輕笑，笑意涼薄，偏偏眉眼流眄，沁人心骨，“是啊，見誰呢？做什么呢？”

    君瑤正色，提醒他：“這條路，可是通往青竹苑呢?！痹捦庵?，不言而喻。

    明長昱似笑非笑，“昨晚，我與一女子相會，那女子真真是個妙人，邀我與她泛舟同游，月下賞景，甚至還邀我入艙同枕……”他眉宇間，神采流光，眼中似收了斑斕星辰，話語輕綿，似吟吟耳語，唯有她能聽見。

    君瑤心旌搖曳，咬牙抿唇。

    他猶自含笑，“那女子當(dāng)真深得我心，還想特意割下我一片衣袖留念?！彼p嘆，“可她性格真是乖張呢，明明喜歡我，卻故意拒絕，最后還跳水……躲開了?！?/br>
    君瑤也笑，唇角扯得有些僵硬。

    “是嗎？”她干聲問。

    “是啊，”他煞有介事，“她可真像一只……活潑的小魚呢?！?/br>
    君瑤脊梁微僵，臉頰發(fā)燙。明明這人笑得春風(fēng)醉人，可她卻覺得別有深意。他說這些，到底何意？難道是在提醒她，他并未與唐茉私下相見過？還是在警示她？

    君瑤暗自發(fā)苦，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明什么！他與她在船上相遇的時間，跟唐茉被害的時間不吻合！

    眼前忽而微微一暗，君瑤驀地抬眸，倏然發(fā)現(xiàn)明長昱抬手快速掠過她的耳畔，她一時怔愣，聽聞他說道：“昨夜我與佳人有約，怎會留意唐茉？”

    君瑤退后一步，面不改色，伸手推開他僭越的手。

    山明水清，他眉眼舒展，從容松開她的發(fā)絲，捻下一截枯草。

    想來方才搜查時，枯草掛在了頭發(fā)上。君瑤蹙了蹙眉，刻板地說道：“多謝侯爺?！?/br>
    明長昱將那截枯草卷在指尖，靜默地睇著她。

    君瑤轉(zhuǎn)身，避開他的注視。見一旁的紅葉小獸般歪著腦袋，好奇懵懂地看著。

    “紅葉，帶路吧，讓我看看，你家小姐……”她頓了頓，清了清嗓，說道：“看看你家小姐，出了這假山，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br>
    紅葉不疑有他，老老實實地帶路。

    君瑤沉默著，一路如芒在背，而讓她心神不寧的人，卻優(yōu)哉游哉，似信步閑庭，穿花拂柳，欣賞這水畔山色的美景，時而還點評一番。

    不多時，出了假山，上了游廊，青竹苑遙遙在望。

    君瑤本意再多問幾句，但唯恐明長昱又會說出驚人之言，便打消了這念頭。

    下了游廊，沿著翠竹圍墻走上幾步，便到了青竹苑門前。

    紅葉識趣地行禮告辭，明長昱隨手招了個侍衛(wèi)送她回去。

    入了苑內(nèi)，君瑤立刻回了房，關(guān)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萌萌，晚安！

    第13章 夜半相會

    月如鉤，照清影。

    明長昱入了書房，房內(nèi)灼灼燈盞，搖映窗紗竹影。

    小桌上早已備好晚膳，江南特有的精致可口，秀色可餐。明長昱席地而坐，方拿起筷子，抬眸看了看守在門口的明昭，問道：“那邊的飯菜送了嗎？”

    明昭恭敬地說：“送了?！?/br>
    明長昱靜了靜，又問：“胃口如何？”

    “看起來，胃口很好，”明昭眉峰微挑，“吃了兩大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