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其三,兇手殺人后,如何在短時間內(nèi)讓厲鬼消失,同時還能避開進入假山搜救的人? 唐茉被害時,唐菀如此巧合地出現(xiàn)在假山外,有確切證據(jù)證明,唐茉并非她動手所殺,除非這其中,還有另外的隱情。 其次,慧姨娘沒有不在場證明?因是妾室,遭正妻與嫡女嫉恨排擠,又因兒子唐延才能出眾,極可能成為唐府繼承人,故而想除去正室,為兒子鋪路。因此也有對唐茉動手的理由。 況且,君瑤與她對話時,發(fā)現(xiàn)她所言漏洞百出,且雪茹之死,也疑點重重。 再次,此案與唐府內(nèi)部無關(guān),或許與舞姬之死有關(guān)系。 除舞姬外,還有阿浣被割去了舌頭…… 案情遠比想象得復雜,君瑤神思微滯,頭大如鐘。 “想什么?”低沉的聲音從身側(cè)傳來。 君瑤側(cè)首,見明長昱不知何時入了門,她立即下軟榻,行了禮。 明長昱隨意往榻上一坐,示意她也坐下來,忽而問:“聽聞你午睡時做夢了?” 君瑤微怔,他如何知曉? 明長昱淡淡地說:“我的侍衛(wèi),聽見你夢里說自己不是小豬?!?/br> 君瑤眉頭一皺,好歹維持面色不變,她說:“只是一個夢而已。” 她在他幾步之遙的榻上入座,怕他深究,便將話題引致案子上,“侯爺可知曉蓉城厲鬼一案?” “如此滿城風雨,自然有所耳聞,”明長昱說道,“知香舞姬,聽聞國色天香,被人殘害的確可惜?!?/br> 他口吻淡漠,絲毫沒有可惜之意。 君瑤自然不去探究他此時的情緒,只說道:“唐茉與知香舞姬一樣,被割去了耳朵。” 明長昱微微瞇眼,明銳的眸,深邃莫測,“完全一樣嗎?” 君瑤不得暗嘆他心思的確細敏,便說:“不一樣,舞姬的耳朵是被貼著耳根割掉的,傷口平整利落。而唐茉,耳根處還有殘留,傷口參差,不像是被利刃割去,而是被剪刀剪去?!彼徚司?,繼續(xù)道:“何況,已經(jīng)有被害人被割去耳朵,為何還要再割去唐茉的耳朵?” 明長昱了然,輕聲道:“若你認為殺害舞姬的人與唐茉有關(guān),那長寧街失火當夜,必定有郡守府的人在那兒出現(xiàn)過?!?/br> 君瑤點頭,“只是,失火引起混亂,就算郡守府的人去過那里,也怕沒人注意到。” “只需一一排查當夜不在府內(nèi)的人,便可排除。再者,能與唐茉有密切關(guān)系的,或能對唐茉了如指掌的,也就那么幾個,范圍可進一步縮小?!泵鏖L昱蹙眉,“只是,若舞姬之死,與唐茉毫無關(guān)聯(lián),只怕這樣查,也不會有什么進展?!?/br> “不盡然,”君瑤說,“至少可以將府內(nèi)的人,都排查一遍了?!?/br> 明長昱:“雖說繁瑣,但我有的是人手,最遲明晚,會將結(jié)果交于你?!?/br> 這樣的效率,已是很快了,君瑤暗自長吁一口氣。 “我聽聞,知香舞姬被害當夜,是從郡守府出去的?!本幦粲兴?。 若殺害她們的兇手,與知香舞姬相識,那也是知道舞姬的行蹤的,左右最可疑的,一是郡守府的人,二便是雅香園的人。如此說來,郡守府內(nèi)的人,嫌疑更大了。 “當朝官員,請舞姬入府,雖非昌舉,卻也未反對?!泵鏖L昱輕哂。 君瑤在心中暗算,尋常府內(nèi)辦一次宴飲,請幾名舞姬、歌姬、伶人等,需耗費多少銀兩。 郡守府與知香舞姬走得較近,可見宴請之事未少辦過。 君瑤忽而想到什么,“請問侯爺,幾時到的蓉城?” 明長昱說:“三天前?!?/br> 三日前,便是君瑤入城查舞姬案子那日。 “蓉城的人,雖知會有京中之人來,卻不知是我來。若知曉了,便不會辦宴請舞姬,也不會耗費巨資,修建畫舫了?!泵鏖L昱神色微凝,眼神微冷。 君瑤通過舅父對郡守府有一定了解。往年,朝廷也會派京中之人來蓉,自然也會視察政績,查看各地情況,可大多時候,都留在府中,與地方官員交流探討。 如此作風保持多年,一時也改不了。只是沒想到,今年來的是人明長昱。 “說起來,來這幾日,尚未仔細視察過蓉城民風?!泵鏖L昱沉靜地看著她,眼底忽而有了笑意,“你在蓉城生活了幾年?” 君瑤愣了愣,險些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后,說道:“我并未住在城內(nèi),而是隨外公住在縣城?!?/br> 明長昱蹙眉,“為何不與父母?。俊?/br> 君瑤說:“我父母去世得早。” 明長昱漠然,又輕聲問:“可有姊妹兄弟?” 君瑤依舊平淡,說:“沒有?!?/br> 明長昱輕輕摩挲著衣角,錦服之上,暗紋如水婉轉(zhuǎn),“你所居住的楚家,曾經(jīng)的當家人可是楚老?” 想知曉她的背景,對于明長昱來說,只是小事而已,她默然點頭。 “楚老……”他唇角微微上揚,“楚家,也曾算是京中名門。還與我侯府,有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呢?!?/br> 君瑤心底微微一震,輕垂眼眸,“我幼時入楚家時,楚家已經(jīng)不在京城了?!?/br> 明長昱沉吟,“楚府一家離京時,我大約也不在京城之中?!?/br> 君瑤不置可否,又聽他喃喃自語,“既來了,是否得去拜會一下楚老?順便,敘敘舊?!?/br> 外公年級很大,而明長昱不過二十出頭,兩人年紀差別如此之大,怎么會有“舊”可敘? 君瑤一時不解,心想當是京城舊事,已成往事罷了。她輕聲道:“楚老已經(jīng)去世了。” 明長昱愣了愣,緘默不語。 第16章 走馬觀花 竹影婆娑,暗香幽浮,靜謐處,聽得遠處傳來哀戚的哭泣,伴著空沉誦經(jīng)聲,不忍卒聽。 不久后,聲音漸渺,青竹苑重歸寧謐。 明長昱面色平靜,目光看向天際,似看出了郡守府外。 “你既在蓉城生活多年,那便帶我去領略游覽一番如何?”他對君瑤說道。 商量的語氣,卻沒有與她商量的意思。他從來如此,行止之間,自帶久居上位的疏離與尊貴。 君瑤也想趁機出府會會李捕頭,自然應下。 明長昱心情甚好,“那好,就今夜吧,我聽聞蓉城的夜色,別有特色?!?/br> “今晚?”君瑤蹙眉,“今晚只怕不行?” “為何?”明長昱的聲音微微一沉。 君瑤便將對案發(fā)過程的推測告與他,審慎地說道:“今晚我想在去一次假山,將我心中的想法細細推演一番?!?/br> 明長昱神色稍霽,“如此,也無大礙,你待暮色初降時去查看,我等著你就是。” 他已經(jīng)這般體諒了,君瑤也沒再回絕的道理。 明長昱起身,叫了明昭前來,說:“你安排下去,讓衙門那些人好好查查長寧街失火當晚的人,你順便查查唐茉死時,先后接近過假山的人。” 明昭應下后,便利落地離開。 兩人已交流許久,時間也不算早,明長昱起身離開,君瑤見他離去后,在榻上歇息片刻,又翻出從假山處帶回的物證,仔細查看。 物證是靜止的,需得查明相關(guān)線索后,才能讓其開口說話。 君瑤摸著那張粗糙的黑布,指尖輕輕摩挲,便搓下細碎的粉末。粉末細膩,顏色略深,黏在黑布表面,不易發(fā)覺。君瑤將粉末置于光明處看,一時無法分辨是何粉末。她將黑布上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抖落在紙包中,謹慎收好。 其次便是細繩,與草葉上的疑似“嘔吐物”,這些事物,到底與兇案有什么樣的聯(lián)系? 其中種種,只怕得再去一次現(xiàn)場,才能明了。 暮色漸至,君瑤用過晚飯后,便往假山而去。 夜來風涼,自湖水之上吹來的風尤甚,風穿過錯落假山,變?yōu)槠鸱牡网Q,君瑤走在峭楞陰森的假山間,心底有些發(fā)憷。 她將燈盞往身側(cè)遞了遞,想為跟來的明長昱照明,明長昱腳步略微一停,說道:“本侯夜視極好,不需燈盞?!?/br> 君瑤遲疑一瞬,便將燈盞照到自己身前。 緩緩穿越重山,眼前漫然開朗,清風徐徐,水面泛起粼粼波紋,倒影遠處重樓飛閣,儼然似一幅海市蜃樓。 明長昱輕嘆:“此情此景,到像你我相逢那晚,臨水泛舟,變?yōu)楸鼱T夜游?!?/br> 君瑤不由捏緊燈盞,盡量一瞬平復悸然心緒,垂眉說道:“我們是來查現(xiàn)場的,不是夜游的?!?/br> 明長昱輕笑,“本侯說是,自然就是。夜游與查案,并不沖突?!?/br> 君瑤難免腹誹,這陰森森的假山,還出過厲鬼,鬧出人命,府中的人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誰還有心思在此處來秉燭夜游? 片刻間,便到達湖邊。 君瑤估算著,若是對此路熟悉,以最快的行動從唐茉死亡處置此,需多長時間? 明長昱立于小徑盡頭,湖水微弱的粼光,依稀映于他柔軟的衣袂之上,似蜿蜒流轉(zhuǎn)的星光。 “二十彈指左右,”他說道。 君瑤贊許,輕輕頷首,又問:“若是從此處,穿過假山花園,而不走小徑離開,需多久?” 明長昱觸目所及,正欲回答,忽而又反問:“你說呢?” 君瑤回憶假山地形,說道:“差不多,需要五六十彈指。”她凝神沉吟,喃喃道:“太長了,在人多眼雜,且地形復雜的情況下,根本無法順利逃離現(xiàn)場。” 她緩緩走向水邊,將燈盞照過水線,暫且沒有發(fā)現(xiàn)疑點。 “不會躲在水中,”明長昱猜出他的想法,“唐茉被害后,唐郡守讓人地毯式搜查了整座假山,搜查時間較長,躲進水中,并沒有短時間內(nèi)逃離的時機。除非兇手能長時間閉氣,還能受得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且出水后,衣服快速干掉,不讓人起疑。” 君瑤一時難得其解,蹲在水面,瞪著水邊搖曳的水草。 三月春暖,水面上已然飄起了零星浮萍,朵朵聚在一起,黏在水草莖葉上。暗然粼粼水紋間,似有光亮閃爍,依稀照亮半株水草。 “這水草會發(fā)光?”君瑤詫異,探入水中,摘下一截帶著光斑的草,“這只是一株普通的荇草,怎么會發(fā)光?” 明長昱也俯下身來,用手絹輕輕裹住那株荇草,光斑便黏在手絹上,發(fā)出熒熒光亮。 “熒光石,”明長昱挑眉,“成色上好,質(zhì)地上佳,就算進貢也不為過?!?/br> “熒光石?”君瑤驚疑,又尋了幾株會發(fā)光的草,用手絹擦拭,再謹慎收好。 她起身,盯著幽暗不見底的水,輕聲道:“侯爺,可讓人入水搜查了,只是暫且別驚動人。” 明長昱淡笑,兩人又在附近搜查了一番,暫且沒有可疑發(fā)現(xiàn),明長昱便讓人繼續(xù)查探,接而帶著君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