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明長昱對于她的奉承并不領(lǐng)情,他輕哼一聲,策馬便走。 馬在青石街道上踏足小跑,馬蹄陣陣,片刻間就引來武侯的警惕。君瑤擔心落單,被武侯誤解自己犯禁,便加緊馬腹,快速跑到明長昱身后。 這片刻間,一行武侯便嚴陣迅速地圍了過來。 當先一人攔住明長昱,厲聲問:“什么人?可有手令?為何深夜在此?” 明長昱沒什么耐心和他說道,直接亮出令牌。 為首的武侯提高燈籠,探過來照亮看清楚了,臉色惶恐地退回去行禮,連帶著圍在一旁的武侯也紛紛跪下。 “免禮,”明長昱淡淡地說道,見眾人都起身后,他下馬,對為首的武侯說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找你?!?/br> 那武侯臉色微微一白,拱手行禮,“但聽侯爺吩咐?!?/br> “先讓其余人繼續(xù)巡夜吧?!泵鏖L昱說。 為首的武侯立即吩咐其余人繼續(xù)巡夜,待街道安靜之后,明長昱問道:“長寧街失火當夜,周邊幾條街道的情況如何?” 武侯恭敬而肯定地說道:“卑職親自帶人巡夜看守,那一晚,無人出坊,街上除了有手令的郡守府車夫之外,沒有其他人犯夜?!?/br> 他微微咬牙,又篤定地說道:“卑職所言句句屬實,卑職所安排的巡夜武侯,在幾條街口分散巡邏,若有人通過,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br> “如此,”明長昱也不再詢問,翻身上了馬。 那武侯躬身退開,為他讓路。 君瑤也策馬跟上。夜間無人,道路寬闊,獵獵之風(fēng)拂面,令人精神振奮。 兩盞茶光景后,兩人便回了郡守府。 進入青竹苑,明長昱立即喚了明昭。 “查一查郡守府的礦業(yè),尤其是這些年新接手的曠?!彼撓峦庖拢蠈捤沙7?,解下躞蹀,摘下腰間佩玉,繼續(xù)道:“順道將其他產(chǎn)業(yè)也查一查?!?/br> “這事兒簡單,”明昭立即應(yīng)了,“侯爺可是要看郡守府產(chǎn)業(yè)的賬目和人事往來?” “都要,”明長昱慢慢地斟了茶。 明昭狐疑:“侯爺可是為了查案?” “我只是好奇,”明長昱喝茶,輕聲道:“郡守府的人,到底站在哪一邊?!?/br> 明昭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從袖中拿出手札,“侯爺,這是長寧街失火當夜的調(diào)查卷宗,要去給君姑娘看嗎?” 明長昱說:“時辰不早了,明天再給她吧?!?/br> 明昭似笑非笑,唇輕輕一彎,又說道:“假山湖畔水里的東西都撈起來了,”未等明長昱開口,他便勾唇一笑,“我懂,時辰不早了,明日再給君姑娘看?!彼现粓F布包,“侯爺,這里面可有兇器,你當真……” “給我,”明長昱手一伸,將布包拿走,慢慢打開。 “侯爺,我還是想不明白,就這幾樣?xùn)|西,怎么會弄出個厲鬼來,”明昭愁著臉,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你只能做我的跟班侍衛(wèi),君瑤能和我一同查案。”明長昱信手將布包裹好,扔給明昭,“收好……”頓了頓,又拿了回來,“放我這兒?!?/br> 明昭恭敬地應(yīng)是,心頭卻嘀咕著,又交代幾句,退下了。 第19章 真相初現(xiàn) 君瑤回了青竹苑自己房中,今日與明長昱夜游蓉城,倒是頗有收獲。 線索總要一一理清,真相總在迷宮盡頭。她已不似第一日入郡守府那般焦躁,起伏不定的心緒,也在無形中撫平。 入睡前,她照例查看從假山中帶回的事物,一切都被她妥善地置于奩中,謹慎鎖好。青竹苑防范外松內(nèi)緊,十分森嚴,就算有人打這些物證的主意,也只能望而卻步。 先前的黑布與繩索,她已查看過,暫無發(fā)現(xiàn),唯有新從湖水荇草中得到的發(fā)光粉,她記得明長昱說過粉末是熒光石粉,天然泛出熒光。 數(shù)盞明亮如晝的燈火交相輝映,薄薄的一星粉末熒光幽暗,君瑤干脆將所有燈火熄滅,在完全黑暗中觀察熒光。 這種粉末的質(zhì)地果真上乘,堪比夜明清輝,明澈幽藍的光,照亮小小的一隅,似星夜里忽閃的螢火。 熒光漫散,依稀間,君瑤覺著有淡淡的光,從奩中泛出,微弱似風(fēng)中即將飄散的香味。她心頭一驚一喜,立即拉開箱奩,將那團黯淡的光抓在手里。 這光,竟是從現(xiàn)場那塊黑布之上泛出的。光芒微弱,似風(fēng)中殘燭,快被夜色吞沒。 她湊近了看,指尖觸感粗糲,有比錦帛稍粗的粉末黏在指上。 凌亂的思緒有一片豁然開朗,她心念一閃,抓住黑布猛地起身就往明長昱房間走。竹木鋪就的游廊,落腳成聲,與垂與兩側(cè)竹木相撞之聲相應(yīng),輕靈琮琮。 君瑤心想,難怪明長昱不去別業(yè)居住,而選擇入住這青竹苑,一時一景,果真妙不可言。 她的腳步聲毫無規(guī)律,還未走進,便被人聽到。明昭守在明長昱門口,尋思著誰的腳步這樣大聲,如此沒有教養(yǎng),擾了侯爺休息怎么辦?若是讓他抓到,他非教訓(xùn)一頓不可。 循聲看去,見竹影婆娑,清輝姍姍里,一清俊少女,疾步靠近。認出來人后,他立即上前,說道:“君姑娘,侯爺已經(jīng)睡下了,明日再來吧。” 君瑤舉著手中泛著熒光的黑布,說道:“我有重要發(fā)現(xiàn),要告訴侯爺!” 明昭從來恪盡職守,沒得明長昱吩咐,誰也不讓進,何況明長昱真的歇下了,誰敢去叫醒他,無異于在虎身上拔須。他心頭打了個寒噤,忽而想起在西北邊疆戰(zhàn)場時,有敵軍細作趁明長昱熟睡潛入軍帳,卻不料睡夢中的明長昱頃刻就醒,提劍將細作斬殺,次日便將細作人頭懸掛于軍賬外示警。 此后世人便知,明長昱即使是夢中也是清醒的警覺的,故而任何人輕易不敢靠近,也不敢叨擾。 因為明長昱起床氣很重,誰擾他清夢,誰便會倒霉。 “我都說了,侯爺已經(jīng)睡下了,”明昭伸手,將君瑤往外推,“天大的事,明天再說?!?/br> 君瑤被輕輕推開,也見房門緊閉,燈火全黑。冷風(fēng)一吹,將她發(fā)現(xiàn)線索的欣喜吹散,她拿著泛光的黑布,忽而冷靜了。 “如此,我便明日再來?!?/br> 明昭正要送她,身后房內(nèi)的燈盞卻亮了,光透過窗格,與院內(nèi)清輝交織。 “明昭,讓她進來?!遍T內(nèi)傳來低沉清冽的聲音。 明昭輕聲一嘆,腳步一頓,腹誹道:“方才說時辰晚了,不去打擾。對方卻不解風(fēng)情,絲毫不顧時辰早晚,而主子卻不惱……當真對人對事,兩套標準?!?/br> 他恭敬地請了君瑤入內(nèi),恭敬地關(guān)上了門。 房內(nèi)暗香輕沉,明長昱站在燈前,正將玲瓏琉璃盞罩于燈盞之上。 霎時琉璃素輝,似月色灑了滿屋,光影流轉(zhuǎn)。 君瑤緩緩走近,才看清他穿著寢衣,柔如水的綢緞,貼于他健碩身軀之上,只是一晃眼,便已令人充滿無數(shù)遐想和綺思。玉色光轉(zhuǎn),雖他動作流轉(zhuǎn)蜿蜒。他轉(zhuǎn)身間,君瑤立即垂首低眉,側(cè)身避于紗幔之后。 只是那驚鴻一瞥,已讓她震撼難抑。霎那間,她似收盡這世間絕對風(fēng)華旖旎,萬千清貴卓絕,皆融于他燈火下的一睇。 美人骷髏,一切都是美人骷髏。 君瑤避在紗幔后,默念幾聲。 “姑娘真是好雅興,如此……半夜三更孤身一人來找我,讓我不想歪都難?!?/br> 半晌后,明長昱輕沉的聲音,從幾步之遙外傳來。 君瑤腹誹,暗罵,明知是我來,還故意穿寢衣,太不講究了。難道侯門貴府,行止間就這樣隨意?他不怕被看,她還怕張針眼。 “怎么站在簾后?”他踏著竹木素光款步而來,聲音也漸漸靠近。 君瑤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出去,目光雖看著前方,眼神卻游離著。 “侯爺,我有發(fā)現(xiàn),”她將那塊撕碎的黑布遞出去,“這塊布上面,似乎是被人涂了熒光石粉?!?/br> 手心微微一沉,指尖微微一暖,明長昱不知何時靠近,似觸非觸地裹著她的手,將碎布拿走。 “若這熒光石粉與黑布都是兇手留在現(xiàn)場的,那這或許是他制造厲鬼所用?!本幦粲兴迹爸皇菬晒馐垭y得,價值堪比夜明珠,兇手是如何得到的?” 深及細想:“若能查出熒光石粉的來源,或可查出兇手,再不然至少也能縮小范圍?!?/br> “熒光石粉雖難得,卻并不是特別少見?!泵鏖L昱緩步走向書案,倚榻坐下,從案底拿出一團布包,對君瑤說道:“過來看看。” 布包上浸著水,君瑤大概猜到幾分,對他相對而坐后,拆開后,果然如她所想。 “這是從湖水里撈出來的,沉的位置,恰好就在你發(fā)現(xiàn)熒光石粉的水底,”明長昱略微嫌棄地乜了一眼,“看來,兇手行動快速,殺人之后,撤了‘厲鬼’,將兇器等物,用布包好,裹著石頭,沉入水中?!?/br> 君瑤輕輕捻了捻浸過水的黑布,微微蹙眉:“侯爺可有手絹?” 明長昱從案下屜中拿出手絹,“你一女子,怎么不隨身攜帶手絹?” 君瑤不以為意,只專注地用手絹擦拭浸濕的黑布。這手絹觸手軟滑,刺繡精美,到她手中,卻成了抹布。 “這黑布之上,似乎也沾了大量的熒光石粉。我推測,兇手將粉末涂于黑布之上,殺害唐茉后,將其撤掉,扔進水中。經(jīng)過水浸泡,粉末脫離黑布,漸漸浮出水面,經(jīng)湖水細浪緩沖,沾到了岸邊荇草之上。”君瑤說道。 她擦下不少熒光石粉,用手絹包好,隨后起身,將那黑布展開。 黑布狹長,有半人高,燈光下細看,也不過是一塊普通的布匹,即使能察覺布匹上沾有異物,也不過是混沌模糊一片,無法看清形狀。 她拎著黑布,對明長昱說道:“侯爺,不如將燈盞滅了看看?!?/br> 燈火熄滅,房內(nèi)漆黑一片。屋宇內(nèi)外,一片悄然寂靜,連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身影,也忽而靜止了。 君瑤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手中的布匹,見熒熒之光,從其上幽幽泛出,突然輕聲一笑。 “原來如此,”她抬眸,隔著咫尺之遙,看向明長昱,眼底流眄,不喜卻含情。 “果然鬼神之說,不過是玩弄人心的計量?!泵鏖L昱借著幽幽熒光,在暗夜里看著她,“這計量,也只是大街天橋底下手藝人的技巧罷了,改天帶你去瞧瞧?!?/br> 君瑤收好布匹,熒光漸漸變?nèi)?,“我從未見過此等技巧?!?/br> “京城之中,有不少西域來的人,”明長昱重新點亮燈盞,燈火熠熠如晝,“他們自稱會西域幻術(shù),在街頭巷尾表演,堪稱京城一絕,曾引無數(shù)人追捧,不少西域人,更因幻術(shù)名噪一時,還曾入宮在圣上面前表演過??稍谖铱磥?,什么幻術(shù),什么魔法,不過是騙人眼睛的障眼法而已?!?/br> 君瑤聽聞,有些神往,“京城之內(nèi),竟有這樣的神奇之術(shù)了?幻術(shù)?當真是魔幻?” 他鮮少見她露出女兒神態(tài),此刻瞧她似慕食的貓兒一樣,露出渴盼之色,心底不由微微一動。 “障眼法罷了,就如你方才所見,未知真相前,以為是厲鬼,得知真相后,知曉其也不過如此?!彼Φ?。 君瑤神思,“可世間未知之事甚多,也不盡然都是如此?!?/br> 她倒是會與他繞彎了,明長昱不置可否,“蓉城較之京城,也有特色。西域人也不少,若是能找到,請到府中表演一二,也是可以的。” 君瑤有些期待:“什么時候請進來?” 明長昱溫柔安撫地說:“適當?shù)臅r候,最好能艷驚全府?!?/br> 君瑤一時也無心去探究,轉(zhuǎn)而繼續(xù)研究被包住沉水的兇器——剪刀。 “兇手殺人,通常會用自己習(xí)慣的武器,”她微微蹙眉,用手比量剪刀的大小,“從剪刀利刃的長短和寬度來看,與唐茉身上的傷口吻合,這上頭還沾著血,應(yīng)該就是殺害唐茉的兇器。” 她默然沉吟,無數(shù)線索在心中盤恒,案發(fā)的過程也在心頭設(shè)想了無數(shù)次。 “兇手殺了人,處理了殺人工具之后,是如何從假山中逃走而不被發(fā)現(xiàn)的?”她輕聲一嘆,“當時無數(shù)好奇的、被驚動的人,紛紛從各個角落涌向假山……若時機不對的話,兇手會出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話音戛然而止,神色既怔愣,又似豁然,心頭忽而一個閃念,快到她來不及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