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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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雙方馬上要分道揚鑣,仍是不見他的蹤影。 大軍集結號響起,容溫與多爾濟不便多待,照樣由烏恩其率領一小隊人,往來時的方向,護回寺廟去。 行出一小段距離,容溫忍不住掀開一絲石青色紗窗,往后望去。 ——烏壓壓的五萬大軍,哪里分得清誰是誰。 容溫懨懨放下紗窗,發(fā)呆。 連馬車是何時停下的,都未曾留意。 直到,車簾被人自外利落掀來。 映入容溫眼的,除了草原明媚的天光,還有男人熟悉的臉。 容溫怔愣過后,又驚又喜。唇角抑制不住的揚起,哪里還記得先前鬧的小別扭。 班第半踩在馬車上,濃眉飛揚,大大方方朝她伸出雙臂。 容溫見狀,也不克制,笑瞇瞇的扎進他懷中。 容溫呼吸急促,面紅耳赤由班第打橫抱下馬車時,四周已不見其他人蹤影。 班第吹了聲口哨,套著馬車的馬兒便滴滴答答,識著方向往寺廟跑了。 容溫柳眉微揚,雀躍問道,“等會兒,你送我回去?” 班第略一搖頭,示意容溫往邊上看。 蒼茫碧色間,除了他們二人,還有散落散落著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兩匹馬兒,正悠閑吃草。 “騎馬,學不學?”班第如是問道,卻并沒等容溫答案,便就抱著的姿勢,把容溫送上了小白馬馬背。 滿族乃是馬背上得的天下,皇室?guī)缀趺磕甓紩C,在圍獵上表現(xiàn)出眾的皇子,還會得皇帝重賞。 皇室公主雖不如皇子驍勇馳騁,但泰半都會騎術。 容溫算是個例外,她暈血。 打獵會見血腥,騎馬容易磕著碰著——所以,這些年皇室圍獵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她長這么大,騎術僅限于被奴才牽著馬,在南郊跑馬場里走兩圈兒。 容溫也曾羨慕過別的姐妹縱馬馳騁,聽聞班第要教她騎馬,毫不猶豫的點頭。 不過,她還是有幾分理智,疑惑道,“你不隨大軍同行?” “告了半個時辰的假?!卑嗟诎岩桓埋R鞭遞給容溫,輕描淡寫道,“所以,殿下得在半個時辰內(nèi),學會騎馬?!?/br> “半個時辰學會騎馬?”容溫驚詫否定,“不可能!” “可能。”班第仰頭望向容溫,目色明亮似綴了天邊的日光,“因為只有如此,二十日后,殿下才能去歸化城的那達慕大會?!?/br> “那達慕大會?”容溫糊涂了,她知曉這個那達慕大會乃是蒙古各部一年一度的盛事,她若是想看,直接去便是,“我又不參加,為何要會騎馬?” “原因……”班第點點馬頭,好整以暇道,“屆時我再告訴殿下?!?/br> “你出征在外,如何告……”容溫莫名其妙,片刻后反應過來,瞪大眼,不敢置信問道,“二十日后你會去歸化城去看那達慕大會?” “不。”班第搖頭,一本正經(jīng)糾正,“是去看殿下?!?/br> 容溫聞言,抿著唇角偷笑起來,面目之上幾分羞意,靴尖輕踢了班第一腳。 班第不以為意,捉住她的腿,安放回腳蹬上,腔調(diào)輕揚,幾許調(diào)侃,“半個時辰,殿下可學得會?” 容溫含笑斜睨他,“那要看額駙教不教得會!” 事實證明,班第確實有幾把刷子,半個時辰方到,容溫便敢放開膽子,自己馭著那匹溫順的小白馬在草原上小跑了。 班第見狀,頗有幾分自得。 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騎,與容溫并排前行。 盯著容溫和婉瑩潤的笑顏看了幾眼,班第斂目一瞬,忽然自懷里掏出一樣東西,凌空拋給容溫,“殿下,接?。 ?/br> “???”容溫手忙腳亂接住班第拋過來的玄烏短铓,秀眉一擰,“這把短铓你不是素來不離身?” “往后?!卑嗟诘?,“也希望殿下不離身?!?/br> “我拿著無用。”大概是暈血的緣故,容溫素來不喜歡刀劍之類的物什,莞爾道,“還給你吧,你留著還可以修個面。莫要下次相見,我認不出你。” “收好。”班第意外堅持,眉目端肅,“以后,殿下莫怕;也莫要因任何因由,委屈自己?!?/br> 容溫反應過來他在說端敏長公主的事,正欲讓他不必擔心,卻見他忽然右臂橫過胸膛,以躬身禮的姿勢,肅然沉聲,“匕首與胸膛,隨時為殿下待命?!?/br> 第57章 容溫這短暫十九年年歲里, 見過信佛的人不知凡幾。寡言安分的太后;精明強干的貴妃;家宅不寧的宗室福晉;善德傳名的富貴夫人;包括她自己,也念了許多年的佛。 不過,這都是些為尋片刻魂靈寄托,安撫我心之人。 未曾悟出佛音, 也未修得佛心,甚至連善意惡念,也不過在瞬息喜怒得失之間。 哪怕每年大把銀子漫出去賑災做法,最終也繞不過一句‘心中無佛, 緣木求魚’。 更遑論崇佛根本——虔誠。 可此刻, 在一個甲胄披身, 自刀山血海走出, 手中沾滿殺戮的蒙古男人身上;容溫看見了這片蒼茫疆域, 賦予世間最虔誠的柔情。 容溫默然把玄烏短铓收起來,然后在他深邃的灰眸注視中,緩緩展開雙臂。 君之情重, 無以為報, 那……只能抱一抱了。 可…… 班第并不領情容溫這番柔軟的小心思。 大手舞起馬鞭,卷了個漂亮花式,然后,鞭梢輕抽過容溫小臂, 板臉道, “方才教過殿下, 無論何時, 不許雙手離開韁繩!” “………………” 算了。 容溫悻悻睨他一眼, 垂頭喪氣收回胳膊。 班第望著姑娘忽然耷拉下去的腦袋,灰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倏地揚聲喚道,“殿下,那達慕見?!?/br> 話落,大手灑脫揚起,帶著赤黑斗篷獵獵風動,朝容溫做了個擊掌為盟的手勢。 一句知會而已,何必如此認真。 容溫一怔,隱約懂了他應是在以承諾安撫自己。 倒是他的性子—— 容溫水眸華光流轉(zhuǎn),揚起笑顏,不甚熟練的伸出小手拍過去,“一言為定!” 班第順勢捏了捏她柔順的指腹,“回吧,老七他們在前方山緩后等殿下?!?/br> “等等?!比轀爻榛厥?,從袖袋里掏出跟隨自己多年的紫檀佛珠遞給班第,“禮尚往來。” 到科爾沁不久,容溫自覺她如今的模樣,整日帶串佛珠在腕上好笑,便把佛珠改為隨身攜帶了。 班第拒而不接,仗著弓馬嫻熟,飛快傾身往容溫鬢角落下一吻,低笑道,“回來再抱?!?/br> 這會兒再抱,他八成是走不了了。 說罷,班第馬鞭不輕不重抽在小白馬臀上。 小白馬機靈的跑起來,年輕姑娘飄逸的騎裝裙帶隨風飛舞,攜著一股淡香,洋洋灑灑,劃過男人堅硬的甲胄。 班第斂目盯著那片水藍衣角,在伸手抓握前一刻,繃直唇角,揚鞭催馬,颯然離去。 那抹淡香,卻被鼻尖捕捉留存。 容溫與多爾濟等人返回寺廟,商量一番后決定,見過莫日根后,便出發(fā)去歸化城。 先前容溫他們到寺廟時,莫日根正巧去了幾十里外佛寺參加辯經(jīng)會,至今不見蹤影且歸期未定。 吩咐奴仆拾掇行裝之余,多爾濟與容溫二人閑著無事,相約著去爬了廟前那座通體白堊的尖頂高白塔。 白塔方爬到一半,寺廟里圓頭圓腦的小沙彌忽然氣喘吁吁的從后面追上來告知,說赤丹翁則從辯經(jīng)會歸來了。 赤丹翁則——指的便是班第的四哥莫日根。 赤丹為莫日根的法號,翁則則是他在這座寺廟的僧職。 乍然聽聞莫日根的僧職,容溫還詫異了片刻。 按她對莫日根的‘道聽途說’了解,這位被同袍兄長逼迫出家的苦命人,喜遠足漂泊,行蹤不定,隨性不羈。 按理,這樣的人,亦如廟前大鼎燃燼的香灰,不停駐、不牽絆、隨風零散。 可莫日根,竟領了這座小寺廟的翁則僧職。 翁則——乃是掌管寺院大經(jīng)堂,或札倉經(jīng)堂內(nèi)的誦經(jīng)功課,及宗教儀軌的僧官,一般由熟悉各類經(jīng)文且聲音洪亮的僧人擔任。 容溫順著小沙彌指的方向,往寺廟側(cè)門望去。 一身披紅色僧袍,頭戴平頂之竹笠的青年喇嘛,緩步跨入。其身姿挺拔,行走間闊袖長衣似欲攜風飛騰上晴霄。 俗話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 鄂齊爾非龍,但這幾個兒子,差異著實有些大。 就在容溫胡思亂想之際,莫日根已拾階而上,停在落他們六七步臺階的位置。 “兩位施主好?!蹦崭鶈握屏⒂谛厍?,微笑沖容溫與多爾濟行禮招呼。嗓音溫和,絲毫未聞翁則這僧職應有的大嗓門。 容溫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還禮,正猶豫如何稱呼莫日根時,邊上多爾濟已先恭敬道,“翁則喇嘛好?!?/br> 多爾濟對莫日根的態(tài)度,全無對班第那般屬于親兄弟間的熱絡,恭敬到生疏,好似面前站的,真的只是位普通寺廟翁則喇嘛。 容溫心中詫異,面上卻不顯。 雙方見禮過后,容溫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位‘久仰大名’的四爺莫日根。 像,真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