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蘭草……昨日忘了向蕭長勖道謝。

    改天吧。

    “少帥?！弊T翀忽然敲門進來。

    思緒飄回，江懸站起身，看見譚翀手里捧著一件東西：“何事？”

    譚翀回頭看了看身后，又看看江懸，臉上表情不太自然，道：“將軍托我把這個給你?！?/br>
    他手里捧著一個盒子，方方正正，不大不小。江懸心下好奇，走過去將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陶塤。

    “將軍說給你解悶的……還說，讓你不要難過?！?/br>
    盡管知道對譚翀解釋沒什么用，江懸還是下意識回答道：“我沒有難過。”

    “將軍站在外頭不敢進來，瞧著有些可憐，少帥就別生將軍氣了吧？”

    生氣？

    江懸不知道譚翀從哪看出自己在和謝燼生氣，一時有些無奈，道：“你瞧他可憐，不如去陪他一起站著？”

    “??？不，還是不了。屬下隨口說說。少帥沒別的事，屬下先告退了。”

    “嗯。”江懸點頭，“順便告訴謝將軍，我想自己待一會兒，讓他回去吧。”

    “是……”

    譚翀默默退下，聽外面的動靜，似乎是將謝燼一起帶走了。

    江懸低下頭，看著手中陶塤，看了很久，轉(zhuǎn)身回到窗前。

    從窗戶望出去，確實看不見謝燼了。

    江懸垂眸，像發(fā)呆，又像凝神思考，無意識地緩緩摩挲著陶塤，過了一會兒，將它拿起來放在自己唇邊。

    沉厚凄楚的曲調(diào)從江懸的窗戶飄散至整座庭院。

    大門外，謝燼抱著長刀倚在墻邊，額前發(fā)絲隨微風(fēng)拂起，一縷一縷高高飄揚。

    謝燼抬起頭，望著遠處天空，幾個月前中秋之夜，他便是在映雪宮外聽到熟悉的塤音，才終于找到江懸在哪的。

    江懸會塤，還會琴、簫、胡琴，都是小時候江夫人所教授。他身上既有西北兒郎的自由灑脫，亦有中原世家公子的溫潤清雅，在那片廣袤荒蕪的土地上，他像月亮一樣動人。

    ——蕭承鄴說的沒錯，謝燼是江述行為江懸配的刀。

    江懸外表文弱，實則一身反骨、寧折不彎，倘若身邊沒有謝燼這樣一個凡事以他為先、能為他不顧忠義道德、又毫無畏懼之心的人，就算沒有幽鹿峽之變，江懸日后也早晚會遇到別的挫折磨難。

    同樣的，謝燼這種天不怕地不怕、是人是鬼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也只有被江懸看著，才不會生出事端。

    謝燼靠著墻閉上眼睛，在低緩的陶塤聲中，想起漠北蒼茫草原，又想起中秋那夜京城的月亮。

    裴一鳴從門外經(jīng)過，看見謝燼在此，停下腳步，打斷他思緒：“將軍？”

    謝燼睜開眼睛，見是裴一鳴，淡淡應(yīng)了聲：“嗯?！?/br>
    “您在這兒做什么，怎么不進去？”

    “沒什么。剛從里面出來。”

    “喔?！?/br>
    裴一鳴看了眼墻那頭，又看了看一副心事重重的謝燼，問：“您和少帥又鬧別扭了？”

    “又”字聽著有些奇怪，謝燼抬了下眉毛，用眼神詢問裴一鳴。

    裴一鳴撇撇嘴道：“那日您給少帥送衣裳，去的時候興高采烈，回來了反而悶悶不樂，一看就是在少帥那兒碰了一鼻子灰。還有這段時日，您對少帥無微不至，時時刻刻好言好語，少帥卻總是少言寡語，冷淡怠慢?！迸嵋圾Q越說越為謝燼感到不平，嘟嘟囔囔道：“您沒聽外頭人說么，這些年少帥在宮里受盡屈辱，最后卻能活著出來，定然是個心硬之人。宮里那位冷血無情世人皆知，少帥與他相處這么久，常言道同氣相求，說不定……”

    “裴一鳴?！敝x燼打斷裴一鳴，目光冷了下去。

    裴一鳴卻正在氣頭上，越說越?jīng)_動：“話是難聽了點，可將軍你待他如何，他待你如何，你自己難道不清楚么！”

    “正因為我自己清楚，所以我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語，還有你眼里看見的，都不是真的。”

    “我看你也是被迷了心竅！”

    謝燼有些不耐煩，又怕聲音太大吵到江懸，低聲道：“夠了。不要在這胡鬧，我今日不想與你辯駁。”

    二人在外面爭吵，誰都沒有注意到里頭塤聲什么時候停下。

    吱呀欲鹽未舞一聲，大門忽然從里面拉開，裴一鳴剛好面對著那扇門，目光一滯，倏地怔住。謝燼反應(yīng)過來，跟著站直身子，慢慢轉(zhuǎn)回身。

    江懸站在門后，面容平靜，仿佛沒聽到二人談話一般，像平日那樣對裴一鳴點點頭：“裴副將?！?/br>
    裴一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磕磕巴巴開口道：“少，少帥?！?/br>
    “阿雪?！敝x燼語氣也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出來了？”

    “我找譚翀有點事，在里面沒看到他?！?/br>
    “他好像去前院了……”謝燼給裴一鳴遞了個眼色，“你去叫譚翀。”

    裴一鳴連忙領(lǐng)命：“是?！?/br>
    江懸頷首：“有勞裴副將。”說完便要轉(zhuǎn)身回去，謝燼眼疾手快推住大門，阻止江懸關(guān)門：“誒?！?/br>
    江懸抬眼：“還有事么？”

    謝燼張了張口，解釋的話卡在嘴邊。

    “沒事的話，早些回去吧?！?/br>
    “等等，阿雪。”謝燼越想解釋越笨嘴拙舌，“我，我們剛才說的……”

    “你們剛才說什么？”江懸打斷謝燼，語氣仍舊淡漠，“我沒有聽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