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這是一招誘敵深入，江懸還是義無反顧往內(nèi)城殺去。他在今日出兵前曾派人傳信給謝燼，不出意外，謝燼此時正往新安而來，而城門外還有裴一鳴和傅驍，想必不久后就能進來接應(yīng)。

    江懸高聲道：“玄羽軍聽令！隨我殺！”

    身后五千精騎：“殺！”

    ……

    如今蕭承鄴身邊的將領(lǐng)，除了李策，其余的江懸都不熟悉。他自知不可纏斗，必須速戰(zhàn)速決，無論誰來阻攔，江懸一律拼死搏殺。

    一路從宮門闖殺入內(nèi)廷，不知多少守軍被江懸斬于刀下，五千精騎隨他突圍，亦是勢如破竹，越戰(zhàn)越勇。至晌午時，江懸率軍殺入最后一道宮門，新安行宮最中央那座巍峨宮殿赫然眼前，江懸停下馬，只見宮殿之前，身著金甲的一萬禁軍列陣迎候。

    ——事到如今，蕭承鄴仍舊如此傲慢，宮城內(nèi)外無數(shù)人為他出生入死，他仍能高坐龍椅，巋然不動。

    江懸下馬，緩緩拔刀。

    不知是否因為此前廝殺太過激烈，他站著，竟有些恍惚和暈眩。

    耳邊有尖銳嗡鳴，胸腔內(nèi)心跳快如鼓點，江懸呼吸不穩(wěn)，精神也有些無法集中。

    他受傷了。肩胛處一道刀口，手臂一處劃傷，皆失血嚴重。想起張臨淵說，萬木春能支撐多久，全看他如何損耗。

    現(xiàn)下來看，怕是要耗盡了罷……

    江懸一人一刀向萬軍陣中走去，隨著他靠近，那些士兵一個接一個為他讓開道路，目送他一步步往大殿中去，然而江懸身后玄羽軍剛一動作，所有守軍立刻舉起長槍，顯然得到過蕭承鄴授意，只許放江懸一人入殿。

    江懸站定在門外，抬手推門，只見殿內(nèi)昏暗一片，遠處龍椅上，隱約有一個寬肩長臂的人影，身著戰(zhàn)甲，撐著一把長劍。

    殿外烈日當空，殿內(nèi)卻陰暗冷寂，沒有一縷日光照在那人身上。

    江懸身形一滯，緩緩邁過門檻。

    殿門沉重地關(guān)閉，隨著江懸身影消失在門后，殿外響起兩軍交戰(zhàn)的廝殺。

    第66章 65 “到此結(jié)束了，阿雪?！?/br>
    龍椅上的人緩緩起身，走下臺階，一步一步走向江懸。

    窗格透映微光，照出他的面容，依舊是幽寂深邃的眉眼，比起上次分別，更多幾分蒼冷的寒意。

    他好像老了。

    七年，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段不短的時光。江懸記得第一次見面，蕭承鄴剛封親王，正是年輕意氣軒昂之時，那時江懸十一二歲，隨江凜對他行禮，他扶起江懸手臂，微笑道：“不必多禮?！?/br>
    轉(zhuǎn)眼幾年，謙遜有禮的王爺變作龍椅上冷傲孤僻的帝王，江懸九死一生后睜眼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他居高臨下對自己說：“你父兄已死，從今日起，你留在朕身邊。”

    而現(xiàn)在，又是幾年，蕭承鄴身上那不可一世的帝王之氣仿佛霧散煙消，此刻在江懸眼前的，是一只走投無路、垂垂老矣的平陽之虎。

    江懸抽刀，刀刃朝向蕭承鄴：“別過來。”

    蕭承鄴竟就這樣聽話停住，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江懸，輕輕勾起唇角：“阿雪。你今日來，是來見朕的，還是來殺朕的？”

    刀尖又往前一分：“自然是來殺你。”

    “殺我？”蕭承鄴輕笑，“好啊，殺我……多日不見，朕的阿雪變了許多。上次見你穿戰(zhàn)甲，好像還是在七年前，那時你的甲胄被血染透，看不出原本模樣。今日看來，朕的阿雪穿上戰(zhàn)甲，果然是很漂亮?！?/br>
    “住口！”江懸喝道，“沒有你的阿雪，我從來都不是你的。”

    蕭承鄴不以為意，仍舊面帶笑容，甚至迎著刀尖又往前一步：“聽聞你身子大好了，是什么靈丹妙藥，竟能解了春風度？”

    “不關(guān)你事?！?/br>
    “你一定要這樣與朕說話么，阿雪？你我朝夕相處七年，你對朕難道沒有一絲絲情義？”

    “情義……？”江懸冷笑，“你是如何待我，你心知肚明。你竟敢與我談情義？”

    蕭承鄴神情微滯，緩緩道：“你那般倔強，朕實在不知如何留住你。阿雪，換做是你，唯一心愛之人從不將你放在眼里，你要如何？朕是天子，朕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難道要朕低頭求你垂憐么？倘若那樣能令你回心轉(zhuǎn)意，倒也未嘗不可……可是朕現(xiàn)在求你，還來得及么？”

    蕭承鄴的話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他從未用過如此語氣對江懸講話，懇切的、甚至有一絲不該屬于他的低聲下氣。多日不見，他面頰消瘦許多，看起來眼眶更深，也更顯疲態(tài)，與記憶中那個殺伐決斷的冷血帝王判若兩人。但江懸還是聽出他懇求之下隱藏的扭曲恨意，像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

    ——說到底，他本性難移。

    江懸搖頭，面不改色：“來不及了。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你我之間，從不會有第二種可能?！?/br>
    蕭承鄴眸色一沉，問：“因為謝燼么？呵，說起謝燼，他人呢，怎么舍得讓你獨身前來？七年前他沒能救你，七年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足信?！?/br>
    “對付你，我一人足矣。”

    “唔，是么？”蕭承鄴輕聲一笑。不知是否因為提起謝燼，他眼眸中那些懇切轉(zhuǎn)瞬即逝，轉(zhuǎn)而多了幾分冷厲的殺意?！凹热蝗绱?，讓朕見識見識你的本事罷。朕還從未見過你上陣殺敵的樣子?！闭Z罷，他拔出佩劍，周遭昏暗中，劍身一抹銀光晃過?！皝戆伞⒀?，來殺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