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了?！苯瓚一卮稹?/br>
    這下謝燼徹底愣住，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

    “八歲”的江懸不明就里，一雙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謝燼，問：“這是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

    不知是否因為他說自己八歲，連他的聲音聽起來都好像變年輕了，說話時語氣也不像往日那樣淡漠，反而尾音上揚(yáng)，帶著某種不諳世事的輕快的語調(diào)。

    謝燼一時五味雜陳，對視許久，啞聲回答：“這是我家，我叫謝岐川。”

    “謝岐川……”

    ——江懸八歲的時候，謝燼七歲，還未取字。

    “我是謝燼的堂兄，你可以叫我，”謝燼頓了頓，仿佛接下來的稱呼很難說出口，“……岐川，哥、哥?！?/br>
    江懸眨眨眼睛：“岐川哥哥?！?/br>
    與預(yù)想中不同，謝燼聽到江懸這么叫，并沒有太多的不自在，反而心底生出一種隱秘的滿足和愉悅。他從不久前的震驚和混沌中慢慢清醒過來，看著江懸，認(rèn)真道：“你受傷了，江帥暫時將你托付于我，傷好之前，你就留在此處休養(yǎng)?！?/br>
    江懸垂下眼簾，仿佛不明白為什么父兄將他一個人留下，思索許久，他聽話答應(yīng)了謝燼：“好。”想了想又問：“那阿燼呢，他沒有留下來陪我么？”

    謝燼差點忘了，小時候的他與江懸總是形影不離的。

    “阿燼母親生病，昨日臨時趕回去了?！敝x燼面不改色道，“等你傷好，我?guī)闳ヒ娝?。?/br>
    這回江懸終于沒有問題要問了。

    久病轉(zhuǎn)醒，他仍是虛弱，與謝燼說幾句話便耗盡了體力。他慢慢躺回去，閉上眼睛之前，輕聲對謝燼道：“岐川哥哥，我想睡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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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

    第71章 70 “我真是欠你們江家的?！?/br>
    張臨淵與大巫趕到時，江懸已經(jīng)又睡著了。

    謝燼站在床邊，面色復(fù)雜而沉重。從昏迷中醒來后的江懸氣色明顯好多了，睡夢中的呼吸也變得均勻，不像前些日子那樣微弱。

    只不過……

    “他的心智和記憶好像都回到了八歲，剛才醒來，已經(jīng)不認(rèn)得我了?！敝x燼低聲道。

    大巫稍一思索，問：“他與你說話了么，神識可還清明、言語可還流利？”

    謝燼點頭：“嗯。除了把自己當(dāng)成小孩子，他一切如常。而且，他記得江伯父和江凜，記得小時候的我，他與八歲時的阿雪一模一樣。”

    張臨淵和大巫不說話了。

    謝燼見過士兵在戰(zhàn)場上傷到頭然后失去所有記憶，也見過有人撞了一下腦袋撞成傻子，但從未見過像江懸這樣，如時光倒淌一般將記憶和心智回溯到確切的某一年、甚至某一個時間。

    再說江懸也沒有傷到頭。

    三人沉默許久，大巫緩緩開口：“是蠱?！?/br>
    謝燼與張臨淵一齊看去，大巫道：“蠱有靈性，它認(rèn)為那是江公子最輕松快樂的時候，所以它讓他的記憶回到了那時。況且江公子體內(nèi)有春風(fēng)度，有萬木春，還有這些年日積月累服用的各種藥物，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發(fā)生什么都是有的?！?/br>
    “蠱……”

    謝燼對蠱知之甚少，當(dāng)初同意讓大巫在江懸身上用蠱，一是信得過蕭長勖，二是豁出去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如今人倒是救醒了，可沒人告訴他會變成這樣。

    “阿雪他還會好么？”謝燼問。

    大巫搖搖頭：“或許會，或許不會。他變成這樣，與其說是蠱的作用，不如說是蠱替他遵從了他的心。就像許多人在遭受重創(chuàng)之后會變得瘋瘋癲癲、逃避那些能讓他回憶起傷痛的人和事、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一樣。江公子內(nèi)心深處，大約也覺得兒時更好?！?/br>
    大巫的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擊中謝燼。謝燼顫抖著攥緊拳頭，啞聲問：“即便現(xiàn)在有我，他也認(rèn)為過去更好么？”

    大巫嘆了口氣，答：“那日新安行宮，他認(rèn)定自己已經(jīng)戰(zhàn)死，在這個世上，他是一縷孤魂，不能與你相伴相守?！?/br>
    謝燼身形一踉蹌，堪堪扶住手邊的床柱?！疤热羲?，他……”

    “將軍不必太過擔(dān)憂。重要的是人活著，只要活著，總會有辦法。”

    張臨淵也安慰：“是啊，至少公子現(xiàn)在好好的，沒有癡傻瘋癲，只是記憶出了差錯。退一萬步講，他現(xiàn)在八歲，再過十年，不也就十八了？”

    謝燼抬眼看張臨淵，又看大巫，啞然失聲：“……能這么算么？”

    大巫稍作沉思：“能罷。”

    到最后，大巫和張臨淵依舊沒能給謝燼一個確切的答復(fù)，江懸怎樣能好、何時能好，只說這種情況罕見，著急不得。

    二人離開后，謝燼將房里的鏡子全都收了起來，又叫來玉嬋，叮囑了她幾句話。

    玉嬋比謝燼沉著一些，很快便弄清楚怎么回事，向謝燼保證說自己一定不會在江懸面前露餡。

    做完這一切，謝燼坐回到床邊，百感交集地看著江懸。

    如果從此往后，江懸都叫他哥哥……

    不，不會。江懸就算只有八歲，也是整個漠北最聰明的小孩，用不了太久他就會知道，現(xiàn)如今已是十幾年后。

    那時要怎樣對他解釋呢……謝燼嘆了聲氣，喃喃自語：“難道真像張臨淵說的，我要等你十年么？”

    ……

    江懸再一次醒來，剛好是第二日清晨?；氐酱葜?，謝燼在江懸床邊搭了一張矮一點的小床，以便每夜守著江懸。床上的人稍一有動靜，謝燼便會像一只機(jī)敏的狼一樣立刻從睡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