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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摧眉(年代 糙漢 女方粗口)在線閱讀 - 132/照片

132/照片

    陳家二哥溺水身亡,是陳母瘋病的源頭。

    從來沒人敢提老二,連柿子也不能出現(xiàn),院子里的柿樹墩子,如今還陷著把大鐮刀。

    她竟然主動(dòng)提老二。

    年過半百,陳母臉上還保有年輕時(shí)濃眉大眼的影子,窩皺的眼窩打彎,一件件,回憶陳順從小到大的幾件大事。

    荒年那會(huì),沒多大孩子,天天上山獵野物,為一家子填飽肚子,然而沒吃沒落總是他。再大點(diǎn),離開壩子去當(dāng)兵,在公家才吃上的飽飯。

    “知道你有大出息,為了媽,半道折了。”

    “沒有的事。”陳順說,“如果不回鄉(xiāng),也遇不到小蘅?!?/br>
    陳母不壓他的話,也不扮苦哈哈的模樣。

    “打出娘胎沒讓你享過一天福,三啊,媽也不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好事,能有個(gè)你?!?/br>
    說著轉(zhuǎn)看陳百年和寶路,“你倆別覺得媽欠公道。尤其閨女,當(dāng)媽的清楚著呢,哪有再把你二哥再生一回的事,你就是你,和你二哥沒搭界?!?/br>
    寶路一聽,哇地哭了。

    玉蓮緊張,下意識(shí)去捂她的嘴。

    寶路委屈,辯解自己沒鬧啊,捂我嘴做什么。玉蓮也納悶,是啊,捂你干什么。

    姑嫂倆雙雙愣住。

    陳母一邊一個(gè),拉陳順的手,帶他去挨杜蘅。觸上那刻,陳順團(tuán)住底下的小手。她的手太小了,這是握筆的手,也是做學(xué)問的手。

    “三子,你媳婦明理。”

    陳順望著杜蘅,握緊她,“是,她很好,兒子走運(yùn)。”

    “去吧,媽不攔你,我兒子,了不起?!?/br>
    母子倆說著話,年輕男人的哭聲突兀響起。陳父朝大兒子咂嘴,不滿做大哥的人出洋相。

    “你怎么還嚎上了。”

    老父親被老妻的話痛到,打算動(dòng)動(dòng)筋骨止眼淚,于是提起大蔥,當(dāng)桌展示陳年武藝。

    “爹,孩子看著呢。”陳百年用手格擋。

    “你也知道你是當(dāng)?shù)娜?,哭球啥,白?dāng)幾年爹!”

    老爹教訓(xùn)新爹,大蔥都給打折了。

    從陳家離開,天黑成鍋底。

    陳順蹬自行車,杜蘅坐在車前,藏在他的大衣里,擰開手電照明前路。

    騎過一條機(jī)耕路,地里是正返青的蔬菜。

    去年春夜,他帶她上郵電局,接通北京電話局,騎的也是這條長路。

    迎面的風(fēng)清冷寒涼,陳順往前俯身,親吻她的發(fā)頂。

    杜蘅約他去看場電影,學(xué)校給她放假了。陳順欣然同意,邊蹬自行車,邊問她:“還有呢?”

    “看你修馬蹄?!?/br>
    他笑了一下:“還有沒有?”

    有,當(dāng)然有,但杜蘅不再說了。

    超過定額,難免顯露出刻意,擔(dān)心沒日子好過所以拼命過,使勁過的刻意。

    隔天,看完電影,路過一家照相館,陳順停住腳步。

    褶皺的銀色厚棉門簾邊上,展示有一對(duì)老夫妻的黑白合影。定格一瞬,將兩位老人局促,羞臊的神情留住,照片底部是四朵失去顏色后濃淡不一的大薯花。

    杜蘅見他把耿直的期許幾乎寫在眼底。

    老師傅一見小兩口走進(jìn)來,連忙折迭報(bào)紙,和陳順打招呼,一口一聲黑娃,喊他的小名。

    原來是熟人。

    穿著滌綸棉服,頭發(fā)花白的老師傅忙前忙后,東挑西揀,這花不對(duì),那花不行,真把這張年輕小夫妻的合影當(dāng)作大事來辦。

    幸而最終沒有動(dòng)用到任何花束,一張簡單的合影。老師傅承諾盡快弄好,堅(jiān)持不收錢,希望能用二人照片招徠生意。

    說快,當(dāng)真很快。

    隔天大清早照片送上門,裝在報(bào)紙糊成的口袋里。

    陳順將照片抽出來看,借著正午陽光,看照片上褪去顏色的他和她,肩貼肩,高低錯(cuò)落。這張照片照得真好,照片上的她,毫無意外地漂亮,斯文,美得動(dòng)人心魄。

    手指落在她的臉上,摸了摸,想用力親上幾口,又怕弄臟弄壞。

    這張照片,陳順帶去前線。無數(shù)個(gè)安寧或不安寧的深夜,將它放在心口位置,不時(shí)摘下看一眼,又貼緊心口。

    等他回到北京,照片也緊打了一場仗,干透后的血跡占據(jù)大半,照片上的他只剩半張臉,而她尚算完好。在受傷的當(dāng)下,沒讓自己的血染污她一分一毫。

    現(xiàn)在,他的笑一直持續(xù)到杜蘅走到跟前。

    陽光真好。

    離別前一天,竟然是好天。

    太陽出成暮春模樣,陳順站在陽光底下,光暈描摹他,穿著結(jié)婚后她給買的黑色細(xì)羊毛衫。無論什么,穿在他身上,總是有筋有骨,自有一番精神。

    五官深邃,嚴(yán)峻正直。

    “收拾好了?”他問。

    “嗯,你呢?!?/br>
    陳順點(diǎn)點(diǎn)頭,意思是收好了。

    杜蘅并不和他一起收拾行裝。

    去往云南的火車在明天上午,而她到太原,再由太原轉(zhuǎn)站北京的只有一班88次火車,一早一晚。

    如果一道收拾行裝,等他抵達(dá)云南,打開行李時(shí)只剩他一個(gè)人。行李包成了燙手山芋,徒增感傷。

    對(duì)她而言也一樣。

    “留一張?!标愴槼槌龊嫌?,盡量笑好點(diǎn),“你怎么照都好看,難得我也不錯(cuò)?!?/br>
    他一上相容易顯得不近人情,在她身邊卻不會(huì)。

    “不要寫信?!?/br>
    杜蘅接過,垂下眼睫。

    她擅長的等待,在他這里技窮。信總是來得太遲,而等待漫長。無數(shù)變故總愛發(fā)生在無休無止的等待中,她不想再等信了。

    陳順一副領(lǐng)命的表情,喉結(jié)在黑色毛衣高起的領(lǐng)緣上微動(dòng)。

    他盯牢她。

    話到嘴邊,聽見她搶先:“我給你刮臉吧,從前在紹興,見過路邊師傅蕩刀,給人剃胡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