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怕不愿意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她眾多子孫中，她殫精竭慮為他們跑官的那些嫡子嫡孫，沒有一個及得上姜展唯有本事。再想到那張倔強的最像老駙馬的臉龐，還有他在府里隱忍得幾乎從不抬頭的十幾年，她也有了些心痛，這也是她的孫子……

    老太太瞬間做了一個決定，替展唯推辭的事已經(jīng)無法挽回，況且她這么做也的確是為他和這個家的長遠考慮。但是，不能再把打壓他的好處給嫡子，讓他覺得自己太過偏頗，以致于把他越推越遠。

    她的前額冒著細汗，說道，“孫媳提醒的在理，本宮的確做的欠考慮，他回來后本宮會給他一個交待?！庇掷懧氖终f道，“謝謝你，你是聰慧的好孩子，展唯娶了你是他之福，也是我們家的幸事。那陸老太太真是蠢得緊。為了點錢財，把這么明事理的孫女推得遠遠的。若你是我的親孫女，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寵你。”

    陸漫有些納悶，自己這是第一次跟這位大家長唱反調(diào)，沒想到她不僅不怪罪，還說了這些話。便笑道，“那祖母就把我當(dāng)親孫女，好好寵寵我?！?/br>
    長公主被說樂了，拍拍她的手說道，“你還沒看出來啊，祖母早就拿你當(dāng)親孫女了。哎，還有那個展唯孫子，以后本宮更要好好疼愛他。早些年，真是委屈他了?！?/br>
    老太太的話讓陸漫有些不習(xí)慣。老太太愛說笑，但很少說這樣煽情的話。

    陸漫剛回到東輝院，長公主就派人送了好些東西來。幾樣擺件就是在那邊府里也算最精致的，還有幾套華麗漂亮的首飾，以及一件金光閃閃的雀金裘。

    這件雀金裘是老駙馬最好的一件衣裳，據(jù)說是早年皇上賜給他的。

    陸漫有些狐疑，這是長公主對姜展唯的一種補償？

    陸漫不知道的是，長公主在她走之后又急急進宮見皇上去了。

    晚上，長公主又跟姜侯爺和三老爺說了一下這件事。還說，皇上聽了她的話不置可否，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說老jiejie治家有方，考慮周到，他心里有數(shù)。

    兩位老爺雖然心疼到手的官或許會飛了，但還是覺得母親做得對。自己的前程還可以掙，讓姜展唯跟這個家離心離德，會是這個家最大的損失。何況，他還有一個同樣聰慧能干的媳婦。他們兩人為這個家做出的貢獻已經(jīng)很多了，不好再把壓制他們的好處加在嫡系身上……

    天氣越來越冷，冬月初八這天，京城迎來第一場雪，而且是鵝毛大雪。

    看到狂風(fēng)卷著飛雪，再想到暖房里的夜黃花，陸漫除了慶幸還是慶幸。

    后跨院的夜黃花早就搬到了長公主府的暖房，因為花多，還專門打了幾排花架放花。以后夜黃花培植多了，應(yīng)該在南方多多的種植。在北方想讓這種花四季長綠，太燒錢。

    小悅兒是第一次看到從天上飄下大片大片的“鹽鹽”，高興得直打哈哈。

    陸漫聽到女兒說那是“鹽鹽”，笑得不行，把她抱去院子里，讓她的小手攤開，接了幾片雪花。雪花晶瑩冰涼，傾刻間在小手中融化。再接了幾片，讓她舔了舔，小妮子才知道這是美美的雪，而不是咸咸的鹽。

    飛雪中，庭院里，一大一小兩個人在盡情歡笑著。

    李mama卻驚得不輕，喊道，“三奶奶，不能讓姐兒喝風(fēng)，怕肚子痛?！?/br>
    陸漫當(dāng)然也不敢在外面久呆，小半刻鐘后就抱著孩子又回了屋里。

    因為風(fēng)雪太大，何氏和老駙馬都沒來東輝院報到，也沒有一個病號來找陸漫看病。陸漫樂得輕松，姜悅卻很不習(xí)慣，不住地喊著“外外”、“太太”。

    陸漫哄道，“下晌咱們?nèi)タ础??！?/br>
    “外外”就算了，天氣不好不想出家門。

    而且，因為這段時間陸漫和何承請李掌柜來家比較勤，又話里話外經(jīng)常說著李掌柜的好，讓何氏嘔氣了。她覺得是不是兒女嫌自己多余了，一心想把寡母嫁出去。昨天她還痛哭了一場，弄得陸漫和何承說了半天好話。所以陸漫不敢去打擾她，想讓她靜一靜。

    第三百一十五章 報信

    屋里燒著地龍，燃著炭爐，溫暖如春。陸漫穿著薄薄的小襖，坐在炕上給姜悅講著故事。

    小悅兒懷里抱著豌豆黃，聽完了一遍《小紅帽》，又嚷道，“還要帽帽。”又惡狠狠地說，“打，打，打壞壞……”

    “換一個吧，娘還會講很多呢。”陸漫商量道。

    “不，帽帽，喜歡?！毙們簣远ǖ負u頭，又威脅娘親道，“找太太?！?/br>
    陸漫用食指點了點她的小腦袋，又講了幾遍《小紅帽》，直到姜玖來了才停下。

    吃晌飯的時候，柳春突然回來了。他穿著嶄新的戎裝，咧著嘴呲著牙，狀態(tài)比往日回來時精神得多。

    是姜展唯派他回來報信，謝家軍已于昨天下晌到了距京城兩百多里的昌城城外。冬月十一，也就是后天下晌大軍就會到達京郊，并在那里安營扎寨，十二上午進京。

    想到就快見到日思夜想的哥哥了，姜展魁兄妹高興得尖叫著跳起來。姜悅也搞懂了，知道爹爹快回來了，也跟著跳了跳，只不過腳離不開地面，看著就是小肚皮挺了挺，小屁股蹲了蹲。

    陸漫又問道，“三爺受傷沒有？陸放榮好不好？”

    對于那個男人，陸漫實在叫不出“爹”。不過當(dāng)著長公主等長輩，還有外人的面，她還是不敢這么放肆。

    柳春笑道，“三爺受了點小傷，不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陸將軍不太好，大腿受了重傷，到現(xiàn)在走路還不利索。聽說三爺把自己手里的黃克來全用在他身上，才算保住了他的那條腿。”

    陸漫點頭。知道陸放榮沒死，她又開始討厭他了。還沒辦法，人就是這么矛盾。

    柳春又道，“陸將軍因為受了傷不能騎馬，是坐馬車回來的。那天不可能跟著謝大帥和三爺一起進京，在大軍進京后，他會坐車直接回陸家?！?/br>
    陸漫賞了柳春二十兩銀子，讓綠綾領(lǐng)著他去外院找明叔，喝了酒就趕緊回去歇息。他應(yīng)該是半夜就快馬加鞭往回趕，冰天雪地的，也夠辛苦了。不過，他這次回來，就不需要再回營去跟姜展唯匯合了。

    陸漫不敢馬上去告訴長公主，怕她晌覺睡不好，倒是讓人去榆青院告訴了何氏。何氏喜得一下忘了跟女兒的不愉快，冒雪來了東輝院。

    姜展魁和姜玖都不睡覺，跟陸漫一起在房東側(cè)屋說話。陸漫的心情雖然有些矛盾，但還是高興大于惶恐。畢竟那個男人平平安安回來了。當(dāng)初他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凌云壯志去打仗，蒼天有眼，他到底活著回來了，還實現(xiàn)了他的遠大理想——功成名就。

    等到未時末，陸漫才帶著姜玖和姜悅，還有何氏，以及一貓二狗一起去了鶴鳴堂。人坐轎子，貓狗則在雪地里撒歡打滾，撒落一路的笑聲。

    一到了正院的游廊里，姜悅就從李mama的懷里滑下來，踉蹌著向上房門跑去，邊跑邊大著嗓門叫道，“太太，太太，爹爹回，爹爹回……”

    她的一嗓子，立即把沉寂的院子叫得喧囂起來。

    縮著脖子打瞌睡的鳥兒唧唧喳喳叫起來，在院子里掃雪的下人們都直起身，喜笑顏開說著“恭喜三奶奶，恭喜悅姐兒”。

    小妮子進了廳屋，繼續(xù)大叫著，長公主被人扶著迎出來，問道，“是真的嗎？具體哪一天？”

    大軍開始返程的時候，謝大帥每五天就會派人進京向皇上稟報一次大軍走到哪里，所以他們大概都知道大軍的動向?，F(xiàn)在聽說他們馬上要回來了，喜悅之情又不一樣。

    陸漫笑著把柳春的話說了。

    長公主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離開了兩年，展唯終于要回來了?！庇謱ο氯苏f道，“讓廚房多加些菜，請親家姑太太母子，展唯媳婦幾人在這里吃飯，也給下人開幾桌，主子、下人都樂呵樂呵?！?/br>
    老駙馬的嘴張了張，很想說一個庶子，回來又怎樣。但這些天長亭時時都在跟他念叨，不能再罵唯唯，唯唯不僅打跑了韃子，還為這個家繼續(xù)繁盛做了大貢獻，將來也會是這個家強有力的助力。雖然他的腦子不靈光，但還是希望家里繁盛，想兒孫們多個助力。所以，很聰明地沒有說討恨的話。

    他伸手對姜悅笑道，“重孫孫，走，跟太爺爺玩去。”

    姜展唯這個月十二要進京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越過飛雪狂風(fēng)，迅速傳到長公主府的每一處角落。在家的主子們都來了鶴鳴堂，家令等屬官，還有體面的下人，也來鶴鳴堂恭賀長公主，給她老人家磕頭。

    第一個跑來恭賀的是姜展昆。前些日子他已經(jīng)被安排去大理寺當(dāng)了一名司務(wù)，雖然是個八品小官，但部門不錯，后臺又硬，以后肯定會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因為最近朝中上下都在忙著迎接謝家軍的回歸，他臘月初才會去衙里應(yīng)卯。

    姜展昆跑得鼻尖上都出了汗。給長公主作了個長揖，夸張地笑道，“恭喜祖母，賀喜祖母，您老人家的英雄孫子就要回來了。討賞，討賞。”

    長公主被逗得大樂，笑道，“去，拿十兩銀子賞這嘴甜腳快的小猴兒?！?/br>
    錢嬤嬤湊趣地拿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出來，姜展昆猴急地揣進懷里。

    逗得眾人一陣大笑。

    接著，他又給陸漫作揖道喜。

    陸漫笑著起身屈膝說道，“同喜，同喜?！?/br>
    姜展昆為人處事極活絡(luò)，江氏的性子也討人喜歡，陸漫現(xiàn)在跟他們兩口子的關(guān)系相處得還不錯。

    鶴鳴堂一直熱熱鬧鬧，鬧到吃了晚飯，眾人又陪著長公主說笑一陣，才各自散去。

    垂花門外，停著許多小轎。

    雪已經(jīng)停了，寒風(fēng)肅肅，銀輝冷清，滿眼白茫茫一片。

    幾頂小轎把陸漫幾人送回東輝院，另兩頂小轎再繼續(xù)把何氏母子送去青榆院。

    何承讓抬轎的婆子停下，他下來悄聲問陸漫道，“柳春說沒說那個人現(xiàn)在怎樣？”

    陸漫低聲道，“沒死，腿受了重傷，現(xiàn)在走路還不利索。這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br>
    第三百一十六章 草包

    何承松了一口氣，說道，“活著就好。雖然我不會回陸家，但還是希望他能活著。只是……”他張了張嘴沒有往下說，又坐上轎子走了。

    陸漫有些好笑，何承一定跟自己的想法一樣。知道那個人活著了，又開始討厭他了，只不過本土小少年不好意思說出口。一雙兒女都那么討厭他，可看陸放榮做為父親有多么失敗了。

    回了屋，陸漫把姜悅哄睡，看到王嬤嬤抱著一厚摞白綾做的中衣中褲，杏兒抱著一厚摞錦緞做的棉袍走進來。

    她們把衣裳放進臥房的大衣柜中，王嬤嬤說道，“這是三爺?shù)氖字幸卵?，三件棉袍，兩件夾衣，針線房新做出來的，老奴領(lǐng)著人才燙完?！?/br>
    見杏兒出去了，王嬤嬤又悄聲對陸漫說道，“三奶奶，聽老奴的勸，不要想其它的，好好跟三爺過日子。三爺有本事，又不亂找女人，比陸家的兩位老爺，還有外面的好些男人都強……”

    王嬤嬤怕陸漫還像前年姜展唯臨走前那樣執(zhí)拗，經(jīng)常在她耳邊念叨這些話。

    陸漫笑笑，說，“我知道?，F(xiàn)在這種情況，也容不得我想其它的?！?/br>
    王嬤嬤又道，“東廂也已經(jīng)收拾好了，姐兒隨時能搬過去住?！?/br>
    正院東廂原來是姜展唯的內(nèi)院書房，以后暫時當(dāng)姜悅的閨房，把他的內(nèi)書房暫時搬到了上房的西耳房。

    老太太已經(jīng)說了，東輝院的主子多，以后還會再增加，那個院子太小不夠住。過陣子就會清理東輝院西邊的那片竹林，再加蓋幾個小跨院。

    陸漫有些遲疑，姜展唯回來了，自己這一房還要繼續(xù)住在這里嗎？若是姜展唯被封伯，皇上很可能會賜一個宅子，而且他們之前也分了一個宅子。

    老太太看出了陸漫的心思，說道，當(dāng)初讓他們那一房分出去是權(quán)宜之計，是怕洪氏再給陸漫委屈受。姜展唯的祖父母、父親嫡母都還活著，他們那一房不能離得太遠。何況長公主和老駙馬的身體一直不好，他們離不開陸漫，老駙馬更離不開姜悅。還有她的那些寶貝夜黃花，冬天是必須放進玻璃暖房的……

    王嬤嬤走后，陸漫過去把那個大衣柜打開。臥房里有兩個黃花梨雕花大衣柜，一個是陸漫的，里面花花綠綠，從來都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而這個大柜子，之前一直是空蕩蕩的，只有幾件半舊衫子。這些日子以來，王嬤嬤領(lǐng)著人慢慢往里添衣裳，有新做的，也有從前院書房拿來的，如今已經(jīng)快要添滿了。

    姜展唯在這間屋里只住了一天兩夜，還是睡了一夜，站了一夜。他一走，幾乎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他于她來說，就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一個她怨著卻又有些心疼的男人。

    兩天后，他將以強勢的姿態(tài)入住，這里也將充滿著他的氣息……

    第二天起，長公主府和東輝院便開始打掃衛(wèi)生，粉墻、刷漆、換窗紙這些繁雜的活計早就做完了。

    第三天姜展魁和姜展昆、宇哥兒就不上課了，長公主特批他們放三天假。據(jù)說國子監(jiān)明天也會放假。

    這天下晌，謝大帥率領(lǐng)的一部分謝家軍已經(jīng)在距京城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

    這個勁爆的消息迅速傳遍街頭項尾，傳進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在家的主子都不約而同地去了鶴鳴堂，陸漫、姜悅、姜展魁小兄妹、何氏也都去了。

    眾人在鶴鳴堂說笑了一個下晌，等著從衙門里的爺們回來，繼續(xù)議論著那件大事。

    幾位爺們說了一下流程，明日卯時正大軍開拔，進京的將士不算多，只有一萬人，還有押解完顏圖的囚車。辰時正太子會代表皇上親自出城迎接謝家軍，完成獻俘儀式后，大軍進城。

    皇上和文武百官在金鑾殿上等待大楚朝的英雄們。中午會設(shè)御宴，犒勞有一定品級的將士以及最勇猛的軍士，還有一些朝中重臣和老臣作陪。姜侯爺肯定是陪客之一了，連二老爺都被邀請在列。

    二老爺激動得現(xiàn)在還沒靈魂歸位。入仕這么久，他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的殊譽。老天，作陪的基本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員，三品極少，還是有爵位的。

    長公主見二兒子的臉通紅，眼神渙散，還處在強烈的亢奮中。便皺了皺眉，喊道，“老二，老二，老二?！?/br>
    二老爺沒聽到，還是坐在他身旁的三老爺拉了拉他，他才反應(yīng)過來，沖長公主笑道，“娘，喚兒子何事？”

    長公主說道，“勿以一時得失而喜悲。你這么大的人了，要學(xué)會抑制情緒?！?/br>
    老太太很少當(dāng)著兒媳婦及晚輩的面教育兒子，但這個老二實在是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