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顏知道這樣想不對，畢竟再怎么強詞奪理，季清依然是王府世子，他也依然是被女子愛慕的對象，他就是憑借身份優(yōu)秀了又怎么樣，還不是一樣被追捧？

    “能努力長大，還沒變成紈绔子弟，已經足夠優(yōu)秀了就算是憑借身份，那又怎么樣？你說的后一種人，天下能有幾個？□□皇帝算一個，可他老人家早已不在，你總不能拿我哥跟老一輩人比吧？”季顏表示不服。

    “不用跟□□皇帝比，遠的不說，隨便拿個劉堯跟他比，他比得過劉堯一根頭發(fā)絲？劉堯大寒夜里在冰冷的房間無人照料時，季世子在做什么？劉堯在學堂被欺負，好不容易反擊回去時，季世子又在做什么？劉堯在獵場，敢直面巨熊，季世子……他敢嗎？你哥連劉堯都比不過，你憑什么覺得，他的優(yōu)秀可以被我看在眼中？”

    楊綿身體比標桿還直，她的目光比陽光還耀眼，她的表情，讓季顏根本無法不確信……楊綿是發(fā)自內心，瞧不上季清。

    與此同時，那藏身在樹木之后的劉堯，也頭腦驚然的望著楊綿。

    他實在沒想到，楊綿會說出這番話。

    在季顏警告楊綿，不許勾引她哥時，劉堯心中憤怒，覺得季顏簡直在一派胡言，這八年來楊綿就沒出過宮，憑什么誣陷她勾引別的男人？

    可后來有了那封信，劉堯心中也不是那么堅定了，或許……是楊綿入宮前，認識的季清？

    他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只覺得對于宮女來說，嫁給季世子，應該是個不錯的歸宿吧，畢竟季世子在外的聲譽，他也有所耳聞，可就是……心底說不出的壓抑。

    等到季顏說楊綿不可能成為世子妃，劉堯才前所未有的憤怒起來，他幾乎都要幾步沖出去，拎起季顏的領子告訴她：他家的女人，配得上任何人！

    直到……楊綿說了那番話，劉堯才覺一陣頭暈目眩，原本要沖出去的腳步都停頓下來，嘴角一陣抑制不住的上揚，原來在她心里，我比季清還要優(yōu)秀啊。

    至于楊綿說的那句，隨便拿個劉堯做對比的話，直接被劉堯忽視了。

    什么隨便拿個，分明是蓄謀已久，聽到優(yōu)秀這兩個字，第一時間就立馬想到了他而已……

    ?。。。。?！他都知道！

    第63章 0316

    季顏覺得她今天聽到的話簡直荒謬, 她為了阻止她哥的私情，跑來找四皇子身邊的這個宮女，可這宮女居然跟她說：瞧不上他哥。

    甚至還拿四皇子舉例，認為她哥與四皇子相比，什么可稱得上優(yōu)秀的。

    事實上……季顏也覺得對方說的好像沒錯，因為四皇子的經歷，自那日獵場救駕之后，都已經流傳出去了。

    其他皇子, 甚至是換做任何一個人, 處于四皇子以前那種境遇, 恐怕早就放棄自己了，誰會在父皇不關心、宮人都能隨意欺凌的宮內，一待就是十多年, 還沒有長歪？

    其中也有人說, 四皇子有這樣的成就, 歸功于身邊宮女的教導，但季顏有自己的判斷，同為女人, 她無論如何想，都沒辦法想象楊綿會達到那樣的高度。

    她覺得傳言不可盡信，人紅是非多啊, 肯定是一部分想要污蔑攻擊四皇子的人, 這才用對方是宮女教出來的說法, 掩蓋住四皇子的光芒。

    所以……楊綿一定是個普通人沒錯了。

    而這樣的普通人, 今天居然跟她說，有了四皇子做對比，季清算不上優(yōu)秀，季顏簡直要氣笑了。

    “你不過是個宮女，心思倒不少，四皇子再好，你也攀不上人家，莫非你以為，憑借一個宮女的身份，還能成為四皇子妃不成？”季顏這一刻無比確信，她遇到了一個心比天高的傻子。

    不過是個宮女身份，真以為天下都圍著她轉嗎？

    她看上什么人，就能得到什么人？

    于是信也沒給楊綿，季顏再次警告了她一句，既然瞧不上他哥，那以后也不要接觸她哥后，才憤怒的甩甩衣袖走了。

    楊綿目視她背影，被警告了一頓不僅沒生氣，還下意識想，那位季清世子有這么個meimei，還真是她的意外之喜，若是對方回去大鬧一頓，能把原主和季清的關系斬斷，可再好不過。

    當然……斬不斷也無所謂，她不是原主，季世子沒有任何一點魅力，能驅使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最多就是后續(xù)可能會麻煩些罷了。

    楊綿最近忙的很，也沒時間去想季清會如何，她那日將改良的方子給太醫(yī)院后，幾位老大人感慨于她的資質和貢獻，又發(fā)現她對學醫(yī)還頗有興趣，就偶爾叫她去太醫(yī)院中，當作半個弟子對待。

    雖說不上是傾囊相授，可基礎的東西，也都絕不藏私，這么一來一去，楊綿就算不去太醫(yī)院，也會抱著幾位老大人送的醫(yī)術，認真的誦讀。

    原主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成為配得上季清的人，楊綿原本是想以后從軍做個大將軍，也算是和異姓王世子地位差不多。

    不過女扮男裝終究可行性不高，相反，如果學成了醫(yī)術，將來有機會去太醫(yī)院謀個一官半職，或許在品級方面，與成為大將軍無異。

    所以既然還沒完全選定好道路，楊綿就兩頭發(fā)展，她拾起原主的武功之余，還不斷地學習醫(yī)術，不過短短一段時間，都已經可以替人把脈出小病小患，并且開的方子，也得到了太醫(yī)院眾人的認可。

    其實她能學的這么快，并不能說是夸張，想想教導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太醫(yī)院資質最高的幾人，可不是普通的大夫能比，這些人受提拔與否，完全是靠能力，因此教育出來的楊綿，也不是普通的學醫(yī)者可比。

    當然她付出的努力，也比大多數學醫(yī)者多就是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特別想要的，除了盡可能的完成原主的目標再無其他。

    所以楊綿回去之后，和往常都是一樣的表現，沒什么不同。

    反倒是七皇子劉堯，從樹后頭偷摸出來時，臉上掛著笑，心里甜的不得了，但他也不是傻子，回頭一想，怎么也發(fā)現不對了：

    楊綿認識季清！

    這點事毋庸置疑的，不論是從季清meimei的語氣中，和那封信上，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何況楊綿只是說跟季清不熟，卻沒說不認識……

    所以是宮外的時候認識的？

    能被送入宮中做宮女的，一般都是家境貧寒，養(yǎng)不起太多孩子，才會無奈之下把孩子送進宮來。

    劉堯之前以為，楊綿也是這種情況，可現在……他卻不那么想了，能在宮外就認識一位異姓王府世子，身份上肯定要有奇特之處的，說不定楊綿此前就是哪一家的小姐。

    以楊綿的學識和氣質來看，這一點倒是有很大可能。

    但大家族的小姐，又何必跑來做宮女？

    劉堯恍惚了一陣，只覺得從他十一歲那年，就陪伴他長大的楊綿，突然讓他有些看不清了，他以前即使對楊綿的身份猜測了很多，可也最多不過是什么罪臣之女，譬如全家被流放多年，唯獨楊綿找機會逃出來之類的……

    這種情況并非沒有，就連黑小子也給他講過不少塞外的故事：

    到了那等荒蕪之地，若是有外人使了銀子，救下流放之人很容易，就是這流放之人再回到本土，將成為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想要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下去，比較艱難。

    不過，如果入宮成為宮女，過日子倒還會簡單一些，其實就是黑小子，未嘗也沒有這種猜測，認為楊綿很有可能是那種身份的人。

    這也是劉堯之前，不再追究楊綿身份的原因。

    從流放的隊伍中逃脫，那就是逃犯，放在大北朝律法之中，是犯了重罪！

    真要暴露出來，到時候或許連劉堯都救不下楊綿，所以這種事……能不說出來，最好就不要說，隔墻有耳，誰能保證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不會被外人聽到？

    從四皇zigong，又沉默的走回了御馬場，剛離開沒多久的劉堯，又回到了十分隱蔽的接頭地。

    黑衣少年正在案前收拾之前討論的方案，確保一絲一毫都不會被人注意到，這時看到門外走進一人，頓時一臉驚訝，“你怎么又回來了？”

    劉堯面無表情，擺擺手坐在一旁，似乎在頹喪著什么，半晌他低低的說了一聲，“你覺得季清這個人，如何？”

    “季世子？”黑小子訝然，“怎么突然問起他？我對他也不熟悉，不過坊間傳言他文采氣度都是好的，堪稱大北朝公侯世子之中第一人，有這種評價，估計為人還不錯吧?！?/br>
    “哦?！眲驅@個評價不感興趣，那女人都說了，季世子比不上他優(yōu)秀，宮外的人都沒見過世面，做出此等評價可以原諒。

    何況，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就算世人都覺得季清堪稱公子第一，只要楊綿覺得他比季清好，他就已經滿足。

    “有個事，我不敢問，你幫我去查，調查過程中，別被任何人發(fā)現，可以做到？”劉堯猶豫了下，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才說出來意。

    他抓耳撓腮的想知道，楊綿入宮之前，和季清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個他又不能去問，不然不是證明他去偷聽兩個女人說話了？身為七皇子，還去聽墻角，得多丟人……劉堯只能悶不吭聲去找人查，他唯一能信任的，目前只有黑小子。

    這人也很有本事，其父是統(tǒng)領兵馬的大將軍，他的能力也不逞多讓，劉堯以為他很快就能查到以前的內幕。

    結果……事實證明，楊綿不是任何一家的小姐，被流放的罪臣家眷中也沒有她這一位，更別說是作為季清發(fā)小存在的高官家小姐了，這個女人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由前任內務副總管安排進來后，就扎根在了宮內。

    而前任內務副總管……在黑小子特殊的調查下，發(fā)現此人專門收受賄賂，放了許多宮外世家中培養(yǎng)的暗樁進宮，或許這些世家并無反意，只是想多了解下皇宮內的動態(tài)，可……作為從小在皇宮內長大的皇子，劉堯對于這類身份的人，還是本能的抵觸。

    直到……發(fā)現了楊綿，可能就是別人派入宮中的暗樁，甚至有可能是季清派來的之后，劉堯內心受到的沖擊絕對是巨大的。

    他第一瞬間的反應是，并不相信黑小子調查的結果，可等到他跑去向楊綿詢問，得到了對方一臉平靜的承認后，他才終于發(fā)現……老天跟他開了個玩笑。

    什么生命中的第一縷光，什么無私的教導，都是假的，對方從來都是季世子的人，她跟季清meimei說的那番話……估計也是撇清關系，畢竟都已經是被放入宮中的暗樁了，若是與季世子有關系弄得人盡皆知，豈不是幾年來做了一番無用功？

    可笑他還以為，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出自真心。

    劉堯站在以前最喜歡過來的，楊綿的屋子里，里頭暖洋洋的可劉堯這一刻卻仿佛置身冰窟，他面上流露出一絲痛苦，“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騙他一下也好啊？

    騙他一下，他就信了，他真的會信的。

    說和季清沒有關系，那以后不論查到什么，他都不會覺得兩人有關系，他不信任證據，只信任楊綿，可對方卻說……是。

    “我不會對你隱瞞任何事。”楊綿放下手中的醫(yī)術，有點無奈的說，“我從出生起，有記憶以來，就已經在季王府，我無法選擇出身，季請讓我入宮，要我往上爬，掌握更多權利，但從一開始，我就掙脫出了權利的圈子，并且頭一次大膽的選擇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就在那時候，我遇到了你，你可能不知道當時見到你的第一眼，我是什么感覺……”

    劉堯臉色復雜，他什么都不想聽，可又控制不住的想要聽下去，楊綿說的所有的話，他都想聽，這是發(fā)自本能的、難以抑制的。

    “那時我就想，這個孩子，他跟我以前真像。”楊綿那時候踏入臟兮兮的屋子，被床上的男孩一口咬住手掌時，注意到的是他在困境中掙扎乃至于決絕的目光。

    她記憶模糊，但似乎有那么一段時間，被人不看好，她自己再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她絕望過，可又要日復一日的重拾信心，這些……她應該都不記得了，可男孩的那個眼神，讓她感同身受。

    “總得讓他活出個人樣來?！睏罹d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敢直說劉堯以前活的完全沒人樣的，整個宮里，也只有楊綿了。

    這一刻，劉堯全身的重量，都好像浮在了上身，他磨練了多年的下盤格外不穩(wěn)，腿軟綿綿的幾乎要跪下去。

    他沒力氣了，他就知道，不管楊綿說什么，他都沒辦法苛責她一句話。

    因為她那么好。

    第64章 0317

    在此之前, 劉堯以為，他和楊綿是相依為命，楊綿沒有在乎的親人朋友，只有他，而他亦然，可如若有一天發(fā)現，在見到他之前，楊綿還曾有過另一段故事。

    那段故事里, 季世子幾乎占據了她生命中的全部篇章, 而他卻從未出現過。

    劉堯搞不清楚, 自己是不是因為楊綿暗樁的身份生氣，可直到雙方幾天冷戰(zhàn)后，不管他有意無意的路過楊綿常出現的地方, 都沒再見到楊綿時, 他才驚覺暗樁什么的他大概并不在意, 他氣的是季世子在楊綿那里曾經那么重要過。

    如今他深受皇帝重用，連最得皇帝喜歡的三皇子，和已經在朝堂上任職多年的大皇子, 都對他十分忌憚，季世子就更不用說，見到他都要連忙行禮, 可……他就是深深地嫉妒著對方。

    這是一種毫不理智的行為, 劉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似乎并不僅僅在把楊綿當作一個不可或缺的宮女, 甚至親人看待，他還想要……更多。

    可不管劉堯多么及時認清自己的錯誤，跑去找楊綿和好時，宮人卻告訴他，楊綿走了。

    “素菀姑娘兩日前就出宮了，殿下竟不知此事？”被分配來，灑掃宮殿的小太監(jiān)驚訝的看向七皇子，不是說七皇子最是寵信身邊的素菀姑娘，怎么連人走了都不知道？

    “出宮？”劉堯頭腦一陣發(fā)暈，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楊綿回去季世子身邊了，可想了想，又半點都不相信，不甘心的垂死掙扎，“她去哪了？她一個內殿宮女怎么出宮，誰放她出去了？”

    “去哪素菀姑娘倒是沒說，不過……她說她這輩子，有責任和使命，如今責任已盡，她也有時間去追求使命了，這是姑娘的原話，奴才……奴才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毙√O(jiān)也是個八卦的，不然不可能原本的把楊綿的話都打聽出來。

    不過對于自小入宮后，就長在宮中的小太監(jiān)來說，也是很難理解的了楊綿的想法，畢竟在他們想來……如今七皇子終于苦盡甘來，正是身邊之人跟著雞犬升天的時候。

    素菀姑娘作為唯一在七皇子落魄時起，就跟隨在身側的宮女，只要繼續(xù)留在宮中，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更別說……如今皇帝正是栽培七皇子的時候，將來的事誰說的準，萬一讓七皇子登了大位，到時這素菀姑娘，才是得了天下的造化。

    可……同樣也任誰也想不到，人家看不上這些，就那么不聲不響地走了。

    甚至臨走之前，都不曾告訴過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