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衡接過本子，腦子里還混沌不清，就剛剛一打盹兒的功夫，她又夢到了那個小姑娘。

    她嘆了口氣，正準(zhǔn)備核對賬目的時候，老板娘又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東西。

    “你也別看了，這個月自打你做賬房以來，這賬目就沒對上過，你收拾收拾，我這兒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顏衡倒也不在意。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走了沒兩步又扭頭問:“老板娘，哪里打探消息更快些？”

    “你要做什么？”老板娘送走了糊涂神，此刻心里高興，倒有時間與她閑聊。

    “唔……我要找人。且是富貴家的人?！鳖伜馓鹱笫洲哿宿勐湓谀橆a邊的碎發(fā)，動作間露出了手腕上一條極好看的鏈子。

    那鏈子一看就價值不菲，上面綴著珍珠，還有老板娘叫不上名字的晶石，用金子做的鏈條串起來，昏暗的室內(nèi)也熠熠閃光，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中暗暗贊嘆這個稀奇貨。

    “要說富貴人家的，你怎么不去燕都？那里可全是有錢人，”老板娘又想到了什么。

    “那些消息靈通的公子老爺就愛去夕鳶樓聽曲兒品茶，你不如去那里試試，以你的相貌定然能當(dāng)上頭牌?！?/br>
    不用老板娘再多說，顏衡也知道夕鳶樓是個什么地兒。

    左不過是青樓，說得文雅些便叫做喝茶聽曲兒的地方，可若是說白了，不就是看姑娘的風(fēng)月場所。

    “哎，顏姑娘，這夕鳶樓可不是青樓。那個地方啊，其實是個茶樓，里面的姑娘都是良籍。公子老爺看上了也不能碰，必須贖身。”老板娘說。

    “這倒是稀奇?！鳖伜庖皇执钤跇翘莘鍪稚希贿吶粲兴嫉?。

    “可不是嘛，你要是有個一技之長，能艷壓群芳，夕鳶樓肯定收你?！崩习迥锓藥醉撡~簿，里面的賬目錯得太多，她不禁又火上心頭。

    “我說顏姑娘，你這算術(shù)也太差了……”老板娘念叨著，馬上又要發(fā)火，于是顏衡裝聾作啞，快步溜回房間。

    這九年里顏衡在大寧朝的土地上跑了個遍，還真沒去過燕都。

    至于在茶樓里討個生活也并無不可，她本就愛瞎逛，九年里邊游歷邊找人，見識了不少風(fēng)土人情。

    再加上那夕鳶樓聽起來實在高雅，樓里全是富貴哥兒，肯定有認(rèn)識那姑娘的人。

    當(dāng)下顏衡就拍板定了，就去燕都！

    燕都乃是大寧朝的首府，富庶繁華自不必說，這夕鳶樓里來往的人全部非富即貴，

    “喲，秦公子可有些日子沒來了，紅夢可抱著琴等了您好幾日呢。”夕鳶樓里，老鴇云蘿正招待著剛進(jìn)門的客人。

    云蘿的年紀(jì)其實不算大，瞧上去也就三十歲出頭，只是在這種從不缺貌美女子的地方里，難免要被別的姑娘比下去。

    被喚作紅夢的女子在她身后，嬌怯地看著秦公子，那眼神楚楚可憐，直教人心疼。

    秦公子當(dāng)即摟了紅夢，去了二樓雅間，邊走還邊說:“等我再和我爹商量商量，有錢就贖了你帶回去?！?/br>
    來這里的客人，大多都喜歡去二樓的雅間，雖說這夕鳶樓并不是青樓，可整日待在這種與姑娘尋歡作樂的“茶樓”里，怎么說都不好聽。于是就鉆到雅間里，叫別人瞧不見自己才好。

    不過大堂里的客人也不少，廳堂正中間擺了個大臺子，上面有美人歌舞作樂，一些紈绔們就喜歡大庭廣眾之下調(diào)戲姑娘，惹那些文人雅士的嫌。

    “云蘿，聽說新來了個舞伎？”大廳里有客人攔住她，打聽最新的姑娘。

    “您消息可真靈，那姑娘才來了沒兩天，您就知道了。這不今晚就準(zhǔn)備亮相呢?！痹铺}拿著帕子掩唇笑道。

    “那我就等著瞧了！”客人爽朗一笑，又招呼跑堂的，要了兩壇最貴的好酒上來，惹得云蘿直拍手夸贊。

    顏衡坐在自己的小屋里，云蘿分給她的侍女花姿正在給她梳妝。

    “姑娘雖是頭一遭亮相，但這容貌絕對咱們樓里的第一，今晚定叫那些公子哥兒們把眼睛都看直了咯！”花姿嘴甜，夸得顏衡心神蕩漾。

    離開巖城那個小地方以后，花了三日顏衡就跑到了這里。

    甫一到地，就奔了夕鳶樓來。

    云蘿瞧著她容貌極佳，又善舞，因而爽快地讓她進(jìn)了夕鳶樓，還給了個新名字，叫曼緗。

    “雨漪姑娘現(xiàn)下正在撫琴，過一會兒就該姑娘您了?！被ㄗ颂嫠⑸献詈笠恢烩O，溫聲提醒她。

    顏衡點點頭，起身出門。

    雨漪姑娘這邊正好彈完，抱著琴起身微微一禮，便隱到簾子后面去了。

    一時臺上無人，臺下眾人面面相覷，一個二個不解地張望著。

    一道鼓聲驟然響起，堂里坐的客人都被嚇了一跳，還不等反應(yīng)過來，一紅衣女子便從天而降。她手握一根從房梁上垂下來的紅綢，順著紅綢從三樓滑下，恍若神妃仙子。伴著鼓聲，她輕巧地落在舞臺上。

    女子腳步輕盈，跟著樂聲開始跳舞，動作間紅裙翻飛，紗裙下是纖長曼妙的身姿。舞女面上還戴著珠簾，叫人看不清容貌。

    這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引得眾人好奇不已，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仿佛要把顏衡看出花來。

    顏衡腰間系的鈴鐺隨著動作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和著樂音，讓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有客人在底下喃喃著感嘆道:“這就是前人寫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