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并肩王府這么熱鬧,榮豐伯府的陣仗也不小。 給meimei去了信后,姜淮娡便打定主意要與付明和離,大概是在京城里又有了親人,再見紀(jì)氏時,她心里便有了底氣。 到了紀(jì)氏的院子里,紀(jì)氏讓芬兒給她上茶,言語中尚存著幾分敲打:“早便聽說你身子快好了,今日怎么想過來?!?/br> 姜淮娡淺笑,她一掃病氣,言語擲地有聲:“不瞞夫人,我想,與大爺和離?!?/br> 紀(jì)氏生愣住,連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第25章 真心 紀(jì)氏板著臉, 對姜淮娡要和離的話沒有接茬。這倒不是說紀(jì)氏有多滿意這個兒媳婦,當(dāng)然, 在以前姜知行還活著的時候, 她是挺滿意這樁婚事的。 可后來姜淮娡失去了娘家,紀(jì)氏對她便不大能看過眼了。 然而,看不過眼是一回事, 讓姜氏與自己兒子和離又是另一回事。 姜家這才剛倒臺沒多久,他們便急咻咻地與姜氏和離, 傳出去,外人會如何看待榮豐伯府? 紀(jì)氏有誥命在身, 且日后還是要在這京中走動的,多少得講究臉面。這也是她與付明示意丫鬟暗中下藥的一大原因。 姜淮娡若是病逝, 付明大可隨便做個樣子, 給她立個牌位,再守一段日子的妻孝。索性姜淮娡膝下無子,待日后將填房娶進(jìn)門, 填房若懷了身孕,誕下子嗣,一樣是這府中最尊貴的嫡子嫡孫。 身份待遇是不必說的,而且付明和榮豐伯府的名譽(yù)也不會有半點(diǎn)受損。 但如果姜淮娡活著要求和離, 那從別人嘴里傳出來的話可就不一樣了。 什么“嫌貧愛富”、“攀援富貴”的話都能說出來, 榮豐伯府丟不起這個臉。 紀(jì)氏淡笑, 先吩咐芬兒給姜淮娡上茶, 再用一雙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氖謱⑺氖址胚M(jìn)自己手心里親切撫慰:“好端端地, 怎么說這種氣話,是府里有誰給你眼色看了?說與娘聽,娘替你做主。” 無論如何,紀(jì)氏也得把姜淮娡安撫住,哪怕要和離,也不能是現(xiàn)在,還有并肩王那邊的面子在呢。 姜淮娡神色不動,她的語氣顯得很淡漠:“夫人多心了,沒人與我眼色看,也不是氣話。只是我身體壞了這些日子,總沒精力伺候大爺,聽說大爺與表姑娘情投意合,不如也成全了他們?!?/br> 紀(jì)氏眼尾淡掃向她,笑道:“你這話,是吃醋?” “自然不是這意思,”若承認(rèn)就是犯了七出,姜淮娡不蠢,一笑說,“府中這不納小的規(guī)矩由來已久,表姑娘也不是外人。不瞞夫人,我如今臉色看著雖比原來好,但內(nèi)里已經(jīng)不行了,余下的日子不多,不想給府上再添晦氣?!?/br> 她話里清清淺淺,就這樣平淡地說出自己余下日子不多的話,即使紀(jì)氏作為始作俑者,也難免一心驚。 她道:“年紀(jì)輕輕,怎么這樣咒自己?!?/br> “本是句實(shí)話,”姜淮娡露出一個微笑,她道,“待大爺回來,還請夫人與他好生商談一下?!?/br> 紀(jì)氏不答,倒是在她走之前,又令芬兒拿了許多藥材給她,姜淮娡推脫不過,只好接了。 回房之后,姜淮娡便讓香玉將那些藥材收好,等和離一事敲定再原封還給榮豐伯府。 有了滿滿的提醒,從紀(jì)氏房里拿出來的東西,姜淮娡也不敢再吃。 至晚間用膳時,付明才穿著官服回家,一回來便聽紀(jì)氏說起了姜淮娡自請和離的事情,付明臉色鐵青,想不到這女人居然還敢嫌棄他! 晚膳都只用了一半,付明越想越氣,徑直去了姜淮娡院中。 姜淮娡倒是好修養(yǎng),不喜不怒地招待他,又命香玉倒了杯他最愛的茶喝,仿佛剛成親時那樣。 剛成親時……付明的思緒不禁飄得有些遠(yuǎn)了。 他娶姜淮娡進(jìn)門的時候,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jì),不止是姜知行的太子太傅名頭吸引他,他也思慕過姜家女的美名。 后來,他得償所愿,他的妻子與傳聞中沒有半點(diǎn)分別。出名的大家閨秀,不僅溫柔賢惠,頗負(fù)才氣,在管家上亦是一把好手。 挑剔如紀(jì)氏,也說不出她什么錯處來。 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其實(shí)年初時他和姜淮娡還是情深的,直到紀(jì)氏娘家的表小姐過府小住。那位表小姐并不算是美貌傾城,只是較之姜淮娡,她的性子更為活潑健談,總能恰到好處地捧付明的臭腳。 姜淮娡吧,用如今的話來說,多少有點(diǎn)性|冷淡,即使在令人歡愉的床|事上,她也很少大喜大怒,更不會隨意呻|吟。 妻子端莊當(dāng)然是好,至少在女眷應(yīng)酬上,她從不曾讓付明丟臉。但是每天對著同樣一張臉,對著同樣一份笑,付明也覺得自己很累,他開始起了別的心思。 及至后來,姜知行被斬,姜家人走茶涼,付明放在姜淮娡身上的注意便越來越少。恰逢她那時又身子虛,每每他想要她的時候,她都無力侍奉。 最后,他連她的院中都很少來了。 偶爾來一次,她無不病病殃殃,付明哪還生的起那些旖|旎念頭,看一眼尚嫌心煩,且由她自生自滅去吧。 如今姜淮娡臉色轉(zhuǎn)好,恢復(fù)了原來的秀麗美艷,甚至多了更多的生氣,付明一進(jìn)她房里,便有些舍不得走了。 他的妻子啊,他有多久沒有與她親熱過了? “我聽母親說,你想和離?”付明按捺住心頭的燥熱,溫柔問道。 姜淮娡點(diǎn)頭:“是,請大爺成全我。” “你我夫妻幾載,一向和睦,為何要和離?”也虧得付明臉皮厚,毒都下了,怎么說得出這種一向和睦的話來。 姜淮娡一頭青絲被簾外的風(fēng)吹得輕輕搖曳,她隨手將碎發(fā)夾在耳后,淡道:“大爺與表姑娘的事情,我都知道?!?/br> 付明也以為她是在吃醋,立刻溫聲說:“我與表妹并沒什么。” 是啊,沒什么,頂多拉拉小手,再出格的就是抱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并沒什么呢。 姜淮娡道:“大爺既然起了這種心思,便還會有第二次。我已沒有娘家傍身,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br> 付明不信,拿出現(xiàn)成的例子譏諷:“你meimei,不是也做了王爺?shù)逆俊?/br> 姜淮娡抬頭看他,見他眉目中有股莫名的自信,真想回他一句,你如何與并肩王比,你臉大?。?/br> 付明被她這樣一看,心頭的那絲纏綿意反而更重了,他直接拉住她的手,緩聲說:“何況,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怎會淪為妾室呢?!?/br> 姜淮娡道:“大爺,男人的真心最是靠不住。出嫁之女一靠娘家,二靠子嗣,淮娡什么都沒有,榮豐伯府家大業(yè)大,不如放了我?!?/br> 她說“什么都沒有”的時候,用的是淡如水的語氣,并沒多委屈,付明不知怎么了,竟平白聽出幾分心疼來。 他頭次為自己做的事情而感到愧疚。 姜家再窮困潦倒,淮娡也是他的妻子。 當(dāng)年他娶她進(jìn)府的時候,在姜家,曾當(dāng)著姜知行的面,當(dāng)著皇天后土,當(dāng)著一眾賓客的面,說會好好待她。 可他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九泉之下的岳父,夜半時候真的不會來找他嗎? 付明鼻頭微酸,更舍不得她走了,他牢牢握住她的手,一字字道:“淮娡,我會好好待你的,你相信我一次?!?/br> 這話,要是在姜知行剛被斬的時候說,姜淮娡少不得熱淚盈眶。她會覺得自己嫁了個好丈夫,放到現(xiàn)在,卻太遲了。 姜淮娡從他的掌心中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露出一個冰冰涼的笑容,她與他直視,微笑道:“如何好好待我,再給我下毒嗎?” 付明驀地一震,目光瞬間變得幽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姜淮娡道,“這事在這府里便止了。香玉也好,家中小妹也好,都是有分寸的人,不會再告與他人聽,只希望大爺成全我的心愿?!?/br> 付明盯著她問:“你的心愿,便是和離?” “這榮豐伯府,我委實(shí)不想待了?!奔热灰呀?jīng)撕破臉,姜淮娡索性將心里的話直接說了出來。 付明看向她,目光充滿復(fù)雜。 她居然知道自己曾做的那些齷齪事。 坦白說,姜淮娡剛將話捅破的那一瞬間,付明起了更狠辣的心思。喜歡是一回事,但是下毒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關(guān)乎榮豐伯府上下的所有榮耀。 他不知道姜淮娡手里有沒有證據(jù),但是日后如果她想以此事告榮豐伯府,再借助蕭霖的力量,即使是伯府,少不得也會出現(xiàn)樹倒猢猻散的結(jié)局。 倒不如一了百了。 可姜淮娡的話,很快絕了付明的心思。姜淮姻也知道這事兒,淮娡若稀里糊涂死了,姜淮姻絕不會善罷甘休。 剛剛還滿目的舍不得,一旦事關(guān)自己的權(quán)利和生死,付明的念頭便千百轉(zhuǎn)起來。 果然如姜淮娡所說,男人的真心啊,可真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第26章 和離 姜淮娡這話一說出口, 付明不想放妻也得放了。 人家已經(jīng)講得很清楚,留在府里, 難道讓你再給我下一次毒? 事實(shí)上, 這未嘗不是一種輕描淡寫的威脅——你要放了,此事到府里為止。若不放,我可得光明正大地和你好好論道論道, 到時候論出了什么事來,就是你榮豐伯府沒臉。 所以, 也別老見天的欺負(fù)老實(shí)人,老實(shí)人也有翻臉的時候, 而且翻起臉來,殺人于無形。 姜淮娡的要求, 付明只好答應(yīng)。 既然他點(diǎn)了頭, 隔日,姜淮娡便差使香玉將她的東西搬出伯府,姜淮姻已經(jīng)替她在外頭找好院子。 雖然小院離王府不算特別近, 但是清凈,更重要的是距榮豐伯府絕對是隔著百八條街遠(yuǎn),眼不見為凈嘛。 自從知道上輩子親jiejie是死在這等府邸,姜淮姻便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家。她的姐妹, 憑什么總是這種為人輕賤的命? 一想到這里, 姜淮姻不由又記起了謝晉之, 也不知道這渣渣現(xiàn)如今怎么樣了。 正式簽下和離書的那日, 是姜淮姻陪jiejie一同過的府。 姜家男丁凋零, 唯一的男孩兒被發(fā)配去了嶺南,這等需要娘家人出面的事情,最終還是落在了兩個纖弱的女孩兒身上。 蕭霖不便到場,只好派遣“小金剛”魏管家來,小金剛這個名字,是狼牙給取的。 姜淮姻起初覺得太不正經(jīng),魏管家一把年紀(jì)了,可以做她爹的人,被這貨叫做小金剛,聽起來便不好。 狼牙遂說:【魏管家能打啊,隱形高手,每次出面都以一敵十。不叫小金剛,難道叫老金剛嗎?難聽得很,大金剛更奇怪,不如小金剛朗朗上口?!克灰夤滦?,姜淮姻又管不住它,甚至慢慢地,也跟著叫了,有次與魏管家面碰面,這稱呼險些脫口而出。 幸好想起來,及時止住了,否則她非得羞死不可。 言歸正傳。 淮姻與姜淮娡相攜到了伯府,姜淮娡畢竟坐過伯府好幾年的媳婦,性子也更莊重些,多少還顧及著伯府上下人的臉面,淮姻可不管這些。 她直接讓魏管家將jiejie的嫁妝抬走,然后開始查姜淮娡被花掉的嫁妝用在了什么地方,還從紀(jì)氏那兒要了賬本看。 姜淮娡是長女,她出嫁地早,那會兒,正是姜知行最顯赫的時候。給長女的陪嫁,他不可能小氣,所以姜淮娡的嫁妝真有不少好東西,至少足夠她在外頭一輩子的吃喝。 而且榮豐伯府也不是普通府邸,在人情往來的事情上,伯府應(yīng)當(dāng)有一筆自己的出入。按理來說,用不著姜淮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