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翠柳見姜淮姻重新振作,忙答應著:“誒。夜里外頭涼,奴婢再去拿個手爐給您?!?/br> 姜淮姻在翠柳的攙扶下,,慢吞吞往外走。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早,幸運的是,這些天還未及下上一場大雪,否則路上濕滑,姜淮姻還真不敢隨便出門。 翠柳道:“陳御醫(yī)先前說,夫人的產期就在最近,魏管家前些日子就去請了產婆來,還有好幾個大夫在后院里住著,夫人到時候可別緊張啊?!?/br> 翠柳怕姜淮姻還在牽掛江淮至幾人的事,便絞盡腦汁找了些別的話說。 果然一提起這個,姜淮姻便笑道:“你是個丫頭呢,說起這些也不知臊?!?/br> 說完,她停了停,挺起胸脯說:“有什么怕的?” “左不過是希望,王爺能趕回來,見孩子第一眼?!苯匆雒亲樱肫鹑缃裎纯芍奶煜?,眼眸變深了些。 幾人走走停停,還未到齊王妃的屋子跟前,卻見蕭一山從旁走了出來。 蕭一山算是王府的小半個主人,這回王府大動,沒有人知會他一聲,倒也沒別的意思。姜淮姻非是有心疏離,只不過,在姜淮姻印象里,蕭一山模樣再老成,到底只是個孩子,還不到獨當一面的時候。 終究無法和蕭霖比,無法給她完完全全的安全感。 而且這回事出緊急,姜淮姻讓人攔下齊王妃,也是出于本能。既然姜淮姻不示意,那么魏管家自然不會主動告之蕭一山他們的計劃。 外頭兵荒馬亂,唯有他的院子國泰民安,難怪蕭一山起疑。 蕭一山道:“后院有一駕馬車,是誰的?” 饒是姜淮姻明白這孩子一向直覺敏銳,也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能觸到其中的關鍵點,她索性直說道:“齊王府的,我請了齊王妃與華姐兒來府上?!?/br> 蕭一山微一皺眉:“這個時辰,她們怎會來。” 他神色微變,貼近姜淮姻些許,問說:“難道,出事了?” 他問得直白,這一刻,姜淮姻也不知是該瞞他好,還是該全盤托出。 身旁的翠柳福了福身,笑說:“出了些小事,公子回去歇息一晚,明日就好了。” 蕭一山掃她一眼,音調稍冷,他面不改色地說:“你們把我當什么?!?/br> “義父走前,曾應允我,只要我在明年的武試中贏過郭大哥,他就許我隨軍?!笔捯簧綊哌^她們,“可你們呢,還把我當小孩兒?” “夫人是把我當成你肚里的孩子一般大嗎,認定我只會縮在府里任人保護,是不是?” 他一番質問,不禁說的姜淮姻啞然,姜淮姻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釋:“沒有這個意思?!?/br> “既然沒有,那我請問夫人,這京城的天,是不是變了?!笔捯簧讲唤o她解釋的機會,他直接湊上一步,壓低聲音,微微瞇起了眼睛。 饒是姜淮姻幾人再鎮(zhèn)定,一時也被問得啞口無言。 翠柳甚至與跟前的幾個嬤嬤面面相覷起來。 蕭一山已經從她們的反應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默默點了點頭,小聲道:“看來是的,義父所言不差。” “王爺不在,我既為八尺男兒,自然該擔起一府責任,”蕭一山看向姜淮姻隆起的肚子,他沉聲道:“我會保護好夫人和弟弟的安全,你們放心?!?/br> 蕭一山話音剛落,魏管家便急匆匆跑了來。 魏管家并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姜淮姻意識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果然,下一刻,便聽得魏管家說道:“夫人,王府外頭被人帶兵包圍起來了?!?/br> “誰的兵?”蕭一山皺著眉。 魏管家看一眼蕭一山,又看了眼姜淮姻,咬牙切齒道:“老奴眼拙,只認得出領頭的,是那位謝大人,約莫還有些壽安侯府的兵力。” 聽到是謝晉之,姜淮姻搖了搖頭,無所謂地一笑:“大概是齊王妃的事情敗露了,所以被他們找上門來?!?/br> “這種不三不四的勾當,謝大人做的最是順手?!?/br> 姜淮姻轉面看向蕭一山:“王爺走前,留下了好些護衛(wèi)下來,山兒怕嗎?” “不怕?!笔捯簧降耐兹缒?,隱隱透出暗沉的顏色,他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誅之是一定的,”姜淮姻站直身子,定了定神,“只是,不宜太過針鋒相對?,F在,宮里一定還有壓力,九城提督劉大人那邊也不可能專注保護我們一家,若真與他拼個你死我活,府上不一定占得了便宜?!?/br> “先使緩兵之計罷?!苯匆雒嗣呆⒌陌l(fā),“翠柳,扶我去梳洗一下,我們這就去會會謝大人?!?/br> 翠柳應聲。 幾人扶姜淮姻回到房里,蕭一山也與魏管家去交接蕭霖留下的那些人馬。這一夜,確實沒有人能睡著了。 “夫人,真的要去見謝大人?”翠柳幫姜淮姻選定一個寶藍色的簪子,細細簪在她的發(fā)髻上。 姜淮姻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個兒,自有孕以來,她便略顯豐腴,平常巴掌大小的鵝蛋臉都快攤成一個大鴨蛋了,只有眼神還如以往,天真慵懶。 姜淮姻頷首:“去。謝大人都到了門口,不去見見他,豈不是白費他一般心思。” “奴婢是擔心,您眼下就要生了。齊王妃再厲害,終究只是女流之輩,那謝大人可是連親meimei都能狠下心謀害的,咱們能避,便避一避罷?!贝淞鴰徒匆鱿瞪献钔庖患L,苦口婆心地勸說。 姜淮姻抿唇,單純笑了笑,卻沒有做聲。 她與謝晉之,走到今日這一步,早不是誰怕誰,誰避誰的問題了。姜淮姻搖頭,態(tài)度很堅決:“傻丫頭,你不懂?!?/br> 你不懂,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看著謝晉之升上云端,再看他跌到泥底。 她千思萬想,無非就是為了這一刻。 怎么能避呢?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小聲地說:“你要是真心疼娘,可得爭氣些,也當……” “也當……”姜淮姻微微哽咽,她啞聲道,“也當為你上輩子,那位未來得及出生的兄弟報仇了。”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jiejie她們。”姜淮姻小心地在鏡子前轉了轉,她眉頭緊鎖,“十三遲遲沒有消息過來,希望如你所說,吉人自有天相。” 第78章 決戰(zhàn) 夜?jié)u漸深了, 耳邊仿佛混著風聲和刀劍聲,在這無盡的黑暗中, 每走一步便寒意蝕骨,好像那不知前途的末路,明明滅滅。 王府門口,蕭一山和魏管家先調遣了人手層層疊疊地圍了內府一圈, 姜淮姻和翠柳幾人這才隨后到了。 姜淮姻有著身孕,魏管家自然不可能真讓她出府面對面地與歹人對峙,所以退而求其次地選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讓她站定。 天色太過昏暗, 身子又臃腫,姜淮姻也看不清王府外頭究竟被多少人包圍了,只是一眼看到了領頭的謝晉之。 他穿著一件玄色大氅, 站在王府外的一棵百年老樹底下。 這個時節(jié),樹葉已經被寒風吹得幾近凋零, 倒是足有兩人合抱粗的樹干仍然筆直蒼勁。 聽到王府傳來動靜, 本在看馬兒的謝晉之旋即抬起頭來,他抓著韁繩的手掌一緊,盯著姜淮姻道:“要見姜夫人一面, 還真不容易?!?/br> 姜淮姻沒理會他話里的意味不明,在翠柳的攙扶下穩(wěn)穩(wěn)地站直后, 朗聲問道:“謝大人,無憑無據, 你擅自帶兵包圍王府,會不會太膽大包天了些?” “膽大包天, ”謝晉之玩味兒地重復了一遍姜淮姻的話,他低低笑說,“我還有更膽大的事情沒做給夫人看?!?/br> 他望著姜淮姻,視線不由轉移到她凸起的肚子上。 謝晉之瞇起眼打量道:“都這么大了,滿九個月了吧。” 姜淮姻下意識地扶住肚子,謝晉之忽然從旁邊取出一支弓箭來,對準了姜淮姻的方向。 王府瞬間sao動起來,翠柳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了姜淮姻身前,蕭一山握緊劍柄,隨時準備出鞘,還有屋頂上的暗衛(wèi)也在同一時間瞄準了謝晉之。 如此大的動靜,足以證明姜淮姻在王府有多么受人重視。 蕭霖愛她嗎? 謝晉之發(fā)笑道:“怎么,怕?” “不怕?!苯匆稣f。 謝晉之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接著說道:“只要我這一箭射出去,蕭霖的孩子,蕭霖的小妾,甚至整個王府都能被毀掉,你們怕了?” 他環(huán)視一圈王府的人,呼吸沉沉:“我可真想射出去。” 蕭一山皺著眉,慢慢看向姜淮姻,只見姜淮姻的胸口雖略有起伏,可分明是胸有成竹,仿佛篤定謝晉之不敢射箭。 鬧了這一番后,謝晉之將手上的箭交給別人,他拍了拍手,慢慢道:“兩個時辰前,壽安侯派去接王妃的馬車不見了蹤影?!?/br> 他先是陳述事實,方才道出猜測,他與姜淮姻對視上:“齊王妃在這里?!?/br> “齊王妃不見了,怎不見齊王來找,倒是由你一個臣子出頭,”姜淮姻笑地譏諷,“齊王不在嗎?” 謝晉之的語氣古怪:“你如今陷于王府,這水深火熱里,我也沒看見并肩王來救你。莫非,他不重視你的孩子?!?/br> “王爺貴為元帥,自有安民攘外的事情要處理,謝大人恐怕此生都無法感同身受?!苯匆隼淅涞卣f。 “安民,攘外,”謝晉之將這兩個詞一一掰開來,細細嚼碎了理解,他大笑道,“你知道嗎,蕭霖就是死在這些大枷鎖里?!?/br> 他話音剛落,忽聽得一支利箭伴著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竟是蕭一山憑空射了一箭! 蕭一山幼年習武,早就練好了力度和準頭。那支箭并沒傷人之意,掠過士兵,深深地插|入到了謝晉之身后粗壯的樹干中。 謝晉之雙眼血紅,蕭一山看向他的眼睛,不緊不慢地道:“收回你剛才的話?!?/br> “我若不收呢?”謝晉之冷下聲。 蕭一山又拉起弓:“下一箭,對準的是你,試試嗎?” 十二三歲的少年,哪怕話語里并無惡意的挑釁之意,冷峻的眉眼也寫滿了桀驁不馴。 謝晉之咬緊牙關,他看向王府門口的兩只石獅子,又看著雕梁畫壁似的的屋檐:“交出齊王妃,我?guī)н@些人離開,否則兩敗俱傷,保證你們撐不到蕭霖回來的那一天?!?/br> “抱歉,不能如大人的意?!苯匆稣Z氣官方,她聲調清晰地說,“齊王妃母女可是我的保命符。經過那么多事,恕我膽子小,不敢再和大人賭人性了?!?/br> “蕭霖回不來的!”謝晉之忽然喊道,他低聲說,“你把她們交出來,來日在齊王面前,我會為你……” 謝晉之頓了頓,他看向她的肚子:“和你的孩子,求個體面?!?/br> 姜淮姻微笑地看著他,她聲音軟柔:“那我問大人一句?!?/br> 見姜淮姻似乎有放軟架勢的念頭,謝晉之也漸漸放松了身子,他盯著她道:“你問。” “如果齊王妃安全抵達了壽安侯府,謝大人還會帶人來包圍王府嗎?”姜淮姻站得有些累了,她用一只手在身后托住腰,溫雅地笑了笑。 謝晉之瞳色漆黑,配著他的玄色大氅,幾乎是完美地隱藏在了夜色中,他沒有言語。 “看來,還是會的。”姜淮姻已經得出答案,她幽幽長嘆一聲,“既然沒有齊王妃,我也注定與齊王針鋒相對,那么何必要讓雙方都太好過呢?” “淮姻。”眾目睽睽之下,謝晉之第一次這樣稱呼她。 他望著她大紅的披風,望著她披風下的翠袖長裙,他忽地笑了:“這一生,你第一錯的,是嫁給蕭霖,第二錯的,便是懷上他的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