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狈骰ㄒ残宰蛹保瑳]察覺出什么不妥，馬上跑了出去。

    “您……”翠柳則想得周全一些，十四到底只是個護衛(wèi)，又是男人，不好貿(mào)然進主母的閨房。

    翠柳道：“房里沒個簾子遮著，我替夫人寬好衣，再請十四進來罷。”

    姜淮姻點頭，此刻，她雖沒有心思再講究禮法，但是也不能隨便落了人口舌。

    因知道姜淮姻時刻掛念著姜淮娡等人的消息，所以翠柳這回手腳快了很多。

    她先替姜淮姻攏了件外衣，又罩了一件披風在姜淮姻的身上，至于其他的頭飾，則沒有功夫戴了。

    好在十四不是外人，失點小禮，倒無妨。

    姜淮姻坐在主座上，身下墊著暖墊，手上也抱著一個手爐。她先讓十四喝了口水，這才抓緊問道：“我娘，還有jiejie她們在哪，安全嗎？”

    “夫人放心，老夫人她們都在一個地方，由十三還有其他兄弟保護著，目前，是安全的?！?/br>
    聽到十四這聲肯定的回答，姜淮姻的雙眸差點盈出淚來。她手腳發(fā)軟，還是在翠柳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

    “夫人，夫人這是做什么！”

    姜淮姻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向十四深深地行了一個福身，她放穩(wěn)聲音道：“我娘她們能夠安全無恙，全靠你們兄弟。這禮，是你們該受的?！?/br>
    十四慌忙還禮，他跪下道：“王爺信任屬下，才將屬下留給夫人，此乃屬下的職責?！?/br>
    “今夜的王府，也只能靠你們拼命了?！苯匆鲎哌^去，半彎著身子將他扶起。

    十四面色沉靜道：“除亂臣賊子，是屬下的義務?！?/br>
    “只是……”十四頓了片刻。

    姜淮姻道：“怎么了？”

    “只是，老夫人她們，正在謝府，”十四抬頭看了眼姜淮姻，“屬下去接老夫人，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了宋大人，宋大人直接帶我們?nèi)チ酥x府。他說‘夫人會懂他的意思’?！?/br>
    “阿衍哥也在？”姜淮姻遲疑，過了片刻，方才笑道，“你們?nèi)ブx府，是對的?！?/br>
    “外頭亂作一團，別人看一眼你們駕的馬車，便知道是王府的編制。這種時候要回府來，反倒容易成為靶子，”姜淮姻正聲說，“難怪耽擱了這么長時間，原來是去了謝府?！?/br>
    “謝府也好，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钡搅诉@一刻，姜淮姻反倒冷靜下來，她思慮了一會兒，輕聲說，“阿衍哥考慮地沒錯。謝大人雖沒有選擇與謝晉之同流合污，但來日，如若太子要清算是非，謝府的功過可難說了?！?/br>
    “有謝良娣的事情發(fā)生在先，謝府不會倒臺，”姜淮姻頭頭是道地分析說，“可有謝晉之在，謝府也不會過得太好。這時候逼他收留我家人，謝大人不留也得留。留了反倒還能博得阿衍哥和王爺?shù)暮酶小！?/br>
    想到這里，基本就能確定姜淮娡幾人已經(jīng)安全無虞了。只要京城的天不變，姜老夫人，姜淮娡，茂哥兒幾個就會是最安全的所在。

    如果京城的天變了，那么就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姜淮姻捂著手爐，擔憂了一夜的心在此刻終于稍作安定下來。她只覺得一股疲倦上身，連帶著下|半|身也猛地收緊。

    之前被她刻意忽視的陣痛感，成了一股熱浪，一下子全都猛地襲了上來。

    “夫人，怎么了，夫人？”察覺到姜淮姻有些站不住，翠柳和拂花忙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這一瞬間，姜淮姻仿佛說不出話來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甚至差點因踩不穩(wěn)而摔倒。

    而后，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很多個聲音。其中最尖銳的一聲是拂花喊出來的：“夫人，夫人的羊水破了，快去后院把產(chǎn)婆和大夫都請過來，快去！”

    第80章 生子

    宮里。

    蕭長勇坐著聽蕭乾說完話， 方才瀟灑地一撩衣擺，他放聲笑道：“父皇罵得好， 犯上作亂的人，可不是逆子嗎。”

    “父皇若罵我一頓能夠出氣，便盡管罵罷?！笔掗L勇手指一屈，他輕彈了彈衣袍下擺上的灰， 笑說，“待父皇出夠了氣，便在這張圣旨上蓋上玉璽， 蓋完以后，兒臣絕不會再打擾父皇歇息。”

    “什么圣旨？”蕭乾瞇起眼睛，猛地問道。

    蕭長勇笑了笑， 玩味兒地說：“既為圣旨，自然是父皇親口下令的旨意， 父皇不記得嗎？”

    他翹著腿：“那兒臣只好多個嘴， 給父皇提醒幾句?！?/br>
    “第一，太子皇兄賊心不死，再次忤逆犯上， 父皇您賜了他往生。其二，父皇自覺年事已高， 退位于兒臣，令兒臣即位以后革故鼎新， 克己克勤。”

    蕭長勇說完，有意忽視了蕭乾氣得鐵青的臉， 他端起茶盞，緩了片刻道：“父皇莫急，還有其三呢?！?/br>
    “其三，蕭霖自恃功高，結黨營私，隨意放任府中的人勾結逆黨，引起京城sao亂。您讓他交出元帥印，奪了他的爵位和軍職?！笔掗L勇合上茶盞，“不過，皇叔如今正在閩南平亂，所以這道旨意，倒不急著發(fā)。”

    “父皇可都記起來了嗎？”蕭長勇放下茶，隨手撥了撥身上帶著的一枚玉佩，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說。

    蕭乾實在是被蕭長勇這番話說的氣急攻心，他抄起一旁的玉枕，狠狠向蕭長勇砸了過去：“孽障！你當朕是唐明皇那種昏君，你把史官和大臣都當成瞎子是不是！”

    “你皇兄溫文厚道，朕日前才恢復他太子之位，他怎會謀逆！”蕭乾道，“還有你皇叔?！?/br>
    蕭乾強忍下洶涌的怒意，他冷聲道：“當初平定天下，他立下汗馬功勞。如今突厥還不穩(wěn)，你便急著削他的權。日后，你打算讓誰來護大梁江山？謝子平嗎！”

    蕭乾舉出的這份圣旨的不合理之處，蕭長勇倒不在乎。他既然連逼宮都做了，也怎會在這關口還在乎他在后人眼中是何名聲。

    蕭乾凝神片刻，忽然搖了搖頭，他忿然嘆道：“你這孽障若真有雄才大略，朕傳位于你又如何?？赡氵@份圣旨，漏洞百出，只會令人可笑。沒有唐太宗之才，卻仿李世民之事?！?/br>
    “朕斷不會把這天下交在你這等孽障手里?！笔捛娉了扑?，臉色雖有些蒼白，卻一直挺著背，展露出的盡是王者氣概。

    蕭長勇半瞇著眼，聲調(diào)也冷了下來：“這些都是兒臣即位以后需要cao心的事，便不用父皇cao勞了?！?/br>
    “你不是太子，自小沒有學過治國之道，”蕭乾嘲道，“太子呢，朕要見他?！?/br>
    “皇兄嗎，”蕭長勇身子往后一靠，他斜斜靠在椅子上，“大概已經(jīng)去陪他那個短命的良娣和兒子了，父皇想見他？”

    蕭長勇站起身，他走到龍床跟前，微微仰起頭道：“我讓父皇蓋上玉璽，不過是想全了我們父子情分。莫非你不蓋，兒臣便坐不上大位嗎！”

    他劍眉橫起：“父皇若是不識抬舉，兒臣，這便送您去見皇兄?！?/br>
    蕭乾冷笑，臉頰旁邊幾乎被氣出一道深深的皺紋，他連連點頭：“好，好，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出弒父弒君的事?！?/br>
    蕭長勇見他仍然不肯低頭，只好微微嘆了口氣。

    他一邊掀起衣袍，跪在龍床前，一邊揚起手掌對著門口的方向拍了拍手：“既然如此，那便委屈父皇了?！?/br>
    他拍掌聲剛落下，門口便進來一個拿著藥碗的人，蕭長勇向著蕭乾叩一叩頭：“兒臣先恭送父皇。這萬里江山放在兒臣手上，兒臣定讓父皇放心?！?/br>
    “朕說過，朕不會將江山交給你?！笔捛瑥拇策吥闷鹨患鼽S色的褂子披在瘦削的肩膀上，他掀開被子，翻身下了床。

    蕭長勇見遲遲沒有動靜，這才彎起身子，發(fā)現(xiàn)剛才端著藥碗進來的“太監(jiān)”竟然站在床邊不動作，他不由皺眉道：“萬明，你傻了嗎，還在耽擱什么！”

    “萬明剛才已經(jīng)伏誅。”這聲音有些深邃，清晰地傳進了蕭長勇的耳朵里，不禁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不，這絕不是一個小太監(jiān)會發(fā)出的聲音！

    正想好好看一看面前的人長什么樣子時，蕭長勇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幾步跑到桌案前，他想伸手去拿被掛在桌案上方的寶劍。

    蕭霖的身手快他一步，直接從他的背后，幾個動作把他踢倒在地。

    蕭霖抓起蕭長勇的衣領，將他押回床邊跪著，蕭霖道：“皇兄受驚了。”

    “宮中其余逆黨皆已伏誅，其黨首交由皇兄發(fā)落?！?/br>
    “辛苦了?！笔捛┥涎プ樱碇鴨我伦邶埓采?，他用悲憫又審視的視線看向蕭長勇。

    此刻的蕭長勇，心已經(jīng)涼下一半來——懼怕，恐懼以及不甘很快侵入他的胸腔，他的面龐里郁郁叢生出一股不敢置信的情緒，他咬著牙搖頭說：“不，不可能，我已經(jīng)收到信說你到了閩南，五成兵馬司的徐大人又是壽安侯心腹，他不可能背叛我！”

    “是不是九門提督那里出了問題，是不是李楊！”蕭長勇還沒從自己徹底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他雙目赤紅，有氣無力地干喊道，“你不可能進得了城，更不可能進宮！你的人都去了閩南，我不會輸！”

    “假的，這是假的！”蕭長勇發(fā)瘋似的大喊。

    蕭霖道：“我從未出城，閩南給你發(fā)的消息，在中間被人掉了包。徐大人確實沒有背叛你，只是今天一早我便派人向李楊大人通信，讓他早做準備。宮中禁軍里，你的人也早一步被皇上拔起，你以為逼宮，真這般容易嗎？”

    “不，不！”蕭長勇還是不敢相信，他雙眼發(fā)直地盯著地上瞧，“你們不可能拔起我的人，除非你們早就懷疑我了！是誰，是誰漏了口風，是他，是不是他，謝子平！”

    蕭長勇一瞬間好像魔障了一樣，開始懷疑起所有曾忠于過他的人。

    蕭乾哼了兩哼：“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連朕也沒有想到，你皇叔的一計請君入甕真會奏效，沒想到朕親手處決的兒子，會是你?！?/br>
    “處決”兩個字仿佛一下子觸動到了蕭長勇的神經(jīng)，他睫毛一顫，嘴角開始止不住地抽動。

    “父皇，”蕭長勇從瘋狂中回過神來，他意識到他旁邊真的站著蕭霖，他的千秋大夢在這一刻終于完全破碎了，他發(fā)著抖，連連叩頭道，“父皇，我是您的兒子啊父皇，兒臣知錯了，您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饒過兒臣一回，兒臣定不敢忘。”

    “父皇……”蕭長勇瞬間涕淚縱橫，對于死亡本能的害怕讓他失了身為一個皇子的所有尊嚴，他試圖去拉蕭乾的褲腿，卻被蕭乾狠狠地一腳踢開。

    蕭乾狠絕地別過臉去，他冷聲道：“朕會將你移出宗祠，我蕭家子孫，沒有你這樣的逆賊?！?/br>
    蕭乾道，“將這孽障帶下去，讓太子來見朕。”

    “是?！笔捔氐馈?/br>
    須臾，又一穿著禁軍衣服的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他慌張跪下道：“陛下恕罪，臣救駕來遲。”

    蕭乾的聲音冷冷清清：“捉拿齊王黨羽的任務朕交給你，你最好給朕竭盡所能?！?/br>
    “是，是?！甭牫鍪捛€在氣頭上，禁軍頭領也不敢去觸這個霉頭，他連忙領旨退下了。

    蕭霖站在床邊，拿起外衣替蕭乾穿上。剛從生死關前繞了一遍，兄弟倆之間的氣氛也有些緊張。

    適才空氣里一觸即發(fā)的味道還沒有消去，想起被押下去的蕭長勇，蕭乾的雙手緩緩握緊了，他抿著唇，輕聲說：“朕真沒想到，他會做到最后一步?！?/br>
    “節(jié)哀，皇兄。”蕭霖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畢竟他沒做過皇上，也沒有這么一個糟心的兒子。

    蕭乾微微閉著眼：“你出京之前告訴朕，說長勇意圖宮變，朕還以為是你危言聳聽。我雖允你留在京里，卻無時無刻不希望自朕是在多此一舉?？磥怼?/br>
    蕭乾頓了頓，嘆氣道：“是朕太小看他了?！?/br>
    見兄長在這里長聲短嘆，蕭霖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一句：“長勇曾經(jīng)也是個好孩子?！?/br>
    當年推翻舊王朝，蕭長勇沒少跟著蕭霖征戰(zhàn)沙場。曾經(jīng)的蕭長勇，或許也在那漫漫星河里想過，只當個將軍就夠了，什么時候開始有了不該想的想法呢？

    “是朕的錯，”蕭乾道，“朕不該廢太子，不該讓他以為自己能登大位?！?/br>
    折騰了一夜，蕭乾面容憔悴，完全是身心俱疲的樣子，他揉了揉眉心，問道：“什么時辰了，京城里，真沒出事罷。”

    “臣曾交代過李楊，若有意外，隨即讓人去直隸請沈策?；市址判?，李大人的忠心，不會有問題?！笔捔氐馈?/br>
    “忠心，”蕭乾淡淡地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他見蕭霖還恭敬地站在一邊，便道，“你府上的事情，你不擔心嗎？”

    蕭霖不加掩飾地回說：“擔心?！?/br>
    “擔心還在這里杵著?！笔捛溃半蘅墒锹犝f，姜氏就在這兩天臨盆?！?/br>
    應景似的，蕭乾的話剛落下，有個小太監(jiān)便小跑了進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王府……王府那邊請御醫(yī)了，聽說，聽說是要生了?！?/br>
    “什么？”蕭霖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抓起那太監(jiān)的衣領。

    愣了一愣，他顧不得禮儀，飛一般沖出了帝王的寢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