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成蘭笑的更厲害了，頭上幾支步搖跟著亂顫，珠光閃閃。

    “當(dāng)初我跟著陛下，是因為他沒有招惹過十四叔，以十四叔的性子也不會主動來招惹他，那他的皇位就是穩(wěn)的，跟著他準(zhǔn)沒錯?！?/br>
    “如今他閑自己屁股下面那把龍椅硌得慌，非要找十四叔生事，還真當(dāng)十四叔是泥塑的，隨他揉捏呢？”

    “若真把十四叔惹怒了，他能坐穩(wěn)了龍椅我就跟他姓！”

    孔嬤嬤輕笑：“長公主又糊弄老奴了，您本來就跟陛下一個姓?！?/br>
    成蘭笑著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倚在她身上。

    “嬤嬤你在宮里這么多年，難道還不知道陛下和秦王之間孰優(yōu)孰劣嗎？”

    “這天下若真的亂起來，秦王的勝算肯定比陛下多，我若不早做打算，等秦王真的入主京城可就來不及了?！?/br>
    孔嬤嬤攬著她的肩，目光慈愛。

    “這天下事沒有絕對，我是怕萬一沒能如你所愿，竹籃打水一場空啊?！?/br>
    “這有什么空不空的，秦王沒能成事那我就繼續(xù)跟著陛下。只要我小心些，不讓陛下知道我做了什么不就是了？”

    孔嬤嬤輕撫她的肩頭：“長公主知道，老奴說的不是這個?！?/br>
    成蘭：“……我不知道?！?/br>
    孔嬤嬤：“崔大人……”

    “嬤嬤，”成蘭起身打斷，“我與那崔子謙不過露水情緣而已。”

    說完察覺自己語氣似乎太生硬了，又靠坐回去，悠悠吐出一口氣，紅唇輕啟。

    “等改日秦王若真的登上帝位，看在他是秦王身邊人的份上，他若愿意呢，我就讓他再伺候我一回。怎么說也是我第一個男人，雖說不中用吧。”

    “長公主！”

    “好了嬤嬤，”成蘭再次打斷，“我做這一切都是為我自己，不為其他任何人?！?/br>
    不為任何人。

    第89章 帥旗

    一陣寒風(fēng)迎面吹來， 崔顥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下人立刻拿來一件斗篷給他加上。

    “天寒，大人莫要凍著了?！?/br>
    說著將斗篷給他系好裹緊。

    崔顥抬眼看向遠方， 伸手揉了揉跳動不止的眼皮。

    “不知為什么，我這心里總是覺得不安?！?/br>
    算著日子子義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到了才對， 但至今他還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是他就快到了懶得讓人提前傳信回來，還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呢？

    崔顥嘆氣，轉(zhuǎn)身要往回走， 走出沒兩步就聽身后有馬蹄聲傳來。

    他猛然回頭， 一騎快馬隱約出現(xiàn)在視線里，越來越近， 是他們分散在外的斥候。

    那斥候在崔顥面前急急停下，踉蹌著下馬。

    “大人！郭將軍與其他四千余眾靖遠軍兄弟遇南燕突襲， 被困虎頭寨， 生死不明！”

    斥候語氣焦急眼眶泛紅，因為那些靖遠軍中也有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崔顥面色一僵， 再次回身，直奔魏泓的營帳而去， 走著走著速度越來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來，斗篷在他身后上下飛揚。

    幾封書信很快從營地送了出去， 方向各不相同， 有送往京城的， 有送往距離虎頭寨不遠的一處堡寨的， 還有送往南燕的。

    大梁的這個冬日注定不能平靜，虎頭寨漫延的鮮血像是一點星火，落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之后越燃越烈，徹底引燃了三國之間的戰(zhàn)火。

    郭勝險些在這把火剛燒起來的時候就死了，饒是最后僥幸活了下來，身邊四千余眾兄弟也只剩了數(shù)百。

    他血戰(zhàn)三日才得以脫困，附近堡寨竟無一施援。

    但凡其中任何一處能派兵支援他一二，那些南燕兵馬都不會如入無人之境的在大梁土地上把他打成這樣。

    脫困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僅剩的兵馬強行敲開了離得最近的同峰堡的大門，將正在被窩里與官妓廝混的將官拎了起來，褲子都不給他穿一條，直接帶到了高臺上。

    臺下三千余名當(dāng)?shù)乇鴮⒈粷M身血污的靖遠軍圍在一起，看著這一幕議論紛紛，有膽子大的梗著脖子質(zhì)問道：“你們這是要干什么？造反嗎？”

    “是啊，剛剛強行翻上城墻逼著我們開門，現(xiàn)在又抓了我們王大人，你們……你們到底要干什么?。俊?/br>
    王忠在寒風(fēng)中哆哆嗦嗦抖如糠篩，嘴皮都紫了，顫聲道：“我……我要參你們靖遠軍目無法紀(jì)，你們……”

    話沒說完，郭勝揮刀便斬去了他一條臂膀。

    鮮血噴涌而出，高臺上一片血紅，臺下剛剛還議論紛紛的人頓時噤若寒蟬，王忠更是慘叫一聲像只rou蟲般扭動起來，可惜另一條胳膊還被一旁的靖遠軍死死抓著，未能倒在地上翻滾。

    郭勝的眼比他的鮮血還要紅，手中提著染血的刀，看向臺下。

    “南燕兵馬直入我大梁境內(nèi)，王忠視若無睹，不曾派出一兵一卒捍衛(wèi)我大梁國土，當(dāng)不當(dāng)斬？”

    “當(dāng)斬！”

    六百余眾靖遠軍齊齊喝到，嘶啞的聲音穿透夜幕，震的地面都跟著顫了顫，讓那三千多名兵將也都隨之一顫，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郭勝手起刀落，再次斬去王忠一臂，又問：“你我同為大梁將士，我等在外浴血殺敵，三日方得脫困。王忠身為此處將官，見同袍血戰(zhàn)而歸卻閉門不應(yīng)，當(dāng)不當(dāng)斬？”

    “當(dāng)斬！”

    又是一刀落下，這次直接砍下了王忠的頭顱。

    熱燙的鮮血從高臺漫延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血腥氣在四周彌漫開來。

    “王忠食我大梁俸祿，對國不忠，對同袍不義，今日我斬他于此，自會上報朝廷原因。”

    “現(xiàn)尚有南燕殘余兵馬逃竄在外，我等身為大梁將士，自當(dāng)為國分憂，將異國兵馬驅(qū)逐出境！”

    “今日起，靖遠軍留駐此處，與爾等共同對敵！不將燕人趕出大梁，誓不返還上川！”

    “凡有不從者，皆視為王忠之黨，即刻處斬！”

    說著看向遠處城墻上：“插旗！”

    這聲音被其他人一聲接一聲地傳了過去，一直留在城墻上沒有下來的一名靖遠軍將手中旗幟穩(wěn)穩(wěn)插進墻垛。

    紅底黑字的靖遠軍大旗迎風(fēng)招展，即便在夜色中無法仔細分辨，卻也能一眼看出與旁邊其它旗幟的不同。

    這無異于宣告同峰堡現(xiàn)在由靖遠軍接管，但當(dāng)?shù)伛v軍卻不敢反駁，更沒人敢站出來對這些靖遠軍做什么。

    一來這些人已經(jīng)殺紅了眼，什么瘋狂的舉動都做得出來，剛才就已經(jīng)殺了他們的將官王忠。

    二來這些靖遠軍若是死在外面那自然與他們無關(guān)，但若死在了同峰堡內(nèi)，秦王知曉了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朝廷軍令尚未來，先前王忠只讓他們不必理會外面的靖遠軍，并未讓他們與對方敵對。

    如今王忠已死，郭勝又是以退敵之名進駐這里，誰有理由又有膽子反抗呢？

    同峰堡便這樣被靖遠軍占領(lǐng)，王忠的尸首則被郭勝下令分別送往了周圍其它幾處堡寨，以儆效尤。

    ……

    “子義的膽子也太大了。”

    崔顥在帳中笑道。

    魏泓看著眼前的軍報，也跟著笑了笑：“他向來膽大，也還好他膽大?！?/br>
    他聽說郭勝等人被圍困在虎頭寨之后就明白，這是魏弛迫不及待要對他下手了。

    但他不明白南燕兵馬為何還沒回到連城的掌控中，竟打了他的靖遠軍一個措手不及。

    一味的相信連城必然是不行的，他當(dāng)時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個打算是他不愿做卻不得不做的，就是同時面對南燕大金，甚至大梁的兵馬。

    大梁朝廷眼下沒有理由對他發(fā)兵，尤其是在南燕大金同時對他開戰(zhàn)的時候。

    魏弛若在這時候明目張膽的攻打朔州，便是要跟外人一起毀了大梁，無須他去爭去奪，他的皇位也坐不穩(wěn)，而且必將遺臭萬年。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明里暗里的給他使絆子，比如這次假意未能守住邊境讓南燕兵馬入內(nèi)，擊殺郭勝和他帶領(lǐng)的靖遠軍。

    崔顥與郭勝是魏泓的左膀右臂，這點眾所周知，殺了他們雖然并不能動搖他的根基，但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打擊，若是能順便再削弱他一些兵力，就可以算是一舉兩得了。

    但魏弛畢竟還是提防著南燕，所以并未敢真的讓他們深入腹地，只是剛好讓他們進入了郭勝一行人的回程之路。放進來的南燕兵馬也不多，估計是算著剛好能殺掉郭勝等人。

    只是他沒想到靖遠軍遠比他想象的更難對付，最終還是讓郭勝他們贏了，雖然代價十分慘重。

    倒是那些南燕兵馬所剩無幾，被死戰(zhàn)的郭勝等人打的四處潰逃，又讓他找到了借口以此為由留在了同峰堡，占領(lǐng)了那里的位置，將堡內(nèi)兵馬也都據(jù)為己有。

    魏泓當(dāng)時本就想是讓離那里不算遠的一處兵馬去馳援，救下郭勝等人后順勢留在那里，再用同樣的理由從朔州分派其它兵馬過去將周圍一線全部掌控，免得朝廷再趁機從背后給他捅刀。

    沒想到郭勝跟他想到一塊去了，拼死一搏為他搶得了先機，占據(jù)同峰堡之后又威逼利誘說服了其它幾處堡寨，讓他的兵馬進駐的更為順利。

    如今朝廷因之前讓南燕兵馬入境一事反而陷入被動，朔州兵馬以當(dāng)?shù)伛v軍無能為由不退，誓要保衛(wèi)大梁國土。

    魏弛偷雞不成蝕把米，一邊懊惱南燕兵馬無用，一邊暗恨魏泓借機派兵，但一時半刻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再等待時機。

    ……

    崇明三年正月，上元節(jié)未過，金人便大舉派兵圍攻上川，南燕伺機而動，由朔州南亦發(fā)動了戰(zhàn)事，朔州被雙方人馬形成合圍之勢。

    好在之前魏泓已經(jīng)派兵駐扎在朔州附近的各處緊要關(guān)隘，又有郭勝一直留在那里坐鎮(zhèn)，朔州才沒在南燕大金的圍攻下被占去什么便宜。

    這場戰(zhàn)事一直僵持到崇明三年三月也沒什么變化，魏泓雖然勉強還能應(yīng)付，但同時支應(yīng)兩邊也確實十分疲累。

    他因戰(zhàn)事而許久沒有回到倉城，也未與姚幼清見面，直到整整過了三個月，見戰(zhàn)局暫時應(yīng)該沒什么變動，才匆匆趕回去看了她一眼。

    彼時姚幼清正在房中繡著什么，他回去時她都沒有聽見，仍舊神情專注，直到他走到近前才驚喜地抬頭：“王爺！”

    魏泓一把將女孩抱進懷里，埋首在她脖頸深吸一口那熟悉的香氣，這才似無奈似委屈地說了一句：“許久未見凝兒了，之前帶去的肚兜都沒有你身上的味道了?！?/br>
    姚幼清起身紅著臉捶了他一下，男人笑著握住她的粉拳，拉她在床邊重新坐下，問道：“繡什么呢？”

    看她手中這塊布大得很，不像是尋常衣裳，倒像是斗篷之類的，可是這料子做斗篷似乎又不大合適。

    姚幼清笑著將那塊布拿起來，道：“我才剛開始繡，你猜猜？看能不能猜出來?！?/br>
    說著又給他看她已經(jīng)繡好的兩個不起眼的角落，分別在這塊布的兩面，一處繡了一個小小的“勝”字，另一處則繡了個“安”字。

    魏泓不愿掃了他的興，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布料展開之后，他看著那顏色，又估摸了一下大小，心中一動，一股暖意莫名地涌了上來，浸入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