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已經(jīng)在磨刀了。他憤恨地打磨著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磨刀石上的聲音刺耳至極。崔靈儀聽著這聲音，又看向那刀刃，刀刃已是鋒利至極，而那漢子也已握住了刀柄，在空氣中比劃了兩下。

    “怎么還沒反應(yīng)？”崔靈儀急急地想著，又看向癸娘?？晒锬铮€是一樣的反應(yīng)平淡，順從地跪著。而那漢子，已經(jīng)持刀向她走來了。

    “等不得了！”崔靈儀想著，一拍磚瓦，拔出劍來，飛身躍下。就算癸娘看不見刀，但她總能聽到聲音，不會死到臨頭還毫無動(dòng)作！

    “癸娘！”崔靈儀叫了一聲，當(dāng)即持劍砍傷了幾個(gè)人，打進(jìn)重圍，來到癸娘身邊，一把將她從地上撈了起來。

    “崔姑娘，你來啦？”火光中，癸娘終于流露出了一絲微笑。

    崔靈儀卻顧不得回應(yīng)癸娘，她只是忙將癸娘背起，又低聲囑咐了一句：“抱緊我?！彼f著，將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些，又看向了那拎著刀的滿臉怒容的漢子。癸娘則十分聽話，在崔靈儀的背上，抱緊了她。

    見崔靈儀這個(gè)不速之客突然出現(xiàn)，還打傷了幾人，這漢子糾集在此的兄弟親友們一時(shí)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們只聽著那受傷之人的痛呼聲，又看見崔靈儀背上了癸娘，這才明白過來?！熬褪撬庇幸蝗讼热氯缕饋?，“當(dāng)日酒館里，就是這丫頭片子出手打……”

    他話音還未落下，崔靈儀便出了手、先發(fā)制人了。靈堂外的眾人見了，便抄起家伙一擁而上，直向崔靈儀沖來?？伤麄兡睦锸谴揿`儀的對手呢？劍未出鞘時(shí)的崔靈儀尚且能將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是如今拔出劍來的她？只是……

    “崔姑娘，”背上的癸娘開了口，“別殺人?！贝蚨分?，她輕聲囑咐著。

    崔靈儀剛要刺向?qū)Ψ讲鳖i的劍在聽了這話后不自覺地一偏，劍刃順著那人耳朵劃過，幾乎就要將他耳朵割掉。她看了一眼劍刃上的血，不由得暗自驚訝自己方才的舉動(dòng)?？伤龥]時(shí)間感懷，此地不宜久留，而她已沖出了一條路。此時(shí)不走，更待何時(shí)？

    于是，崔靈儀沒有戀戰(zhàn)，她當(dāng)機(jī)立斷背著癸娘離開。身上的輕功還夠用，她一邊收了劍，一邊背著癸娘跳上了屋頂，在黑夜?jié)庠葡碌穆尻柍抢锫o目的地奔逃著。直到，她發(fā)現(xiàn)了一間荒蕪的馬廄，才終于停了下來，帶著癸娘悄悄進(jìn)去，又將她輕輕放下。

    土地祠是今日不能回去的了。地方雖簡陋了些，但好歹可以避風(fēng)。這里還有些雜草，蓋在身上，也可以保暖。

    崔靈儀檢查了一下周邊環(huán)境，確認(rèn)附近安全后便又回身看向癸娘。癸娘已坐在了角落里，只低垂著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有一點(diǎn)，崔靈儀可以確定：癸娘并沒有說出事情原委的打算。

    于是，崔靈儀剛張開想要問個(gè)明白的嘴，便又閉了下來。她走到癸娘面前，蹲了下來，只問著：“可還好嗎？”

    “還好。”癸娘微笑著應(yīng)答。

    “你不怕嗎？”崔靈儀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不怕，”癸娘依舊只是淡淡笑著，“我知道，你會來的。多謝?！?/br>
    崔靈儀微微一怔，然后便什么都沒有說了。癸娘也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崔靈儀將癸娘又打量了一遍，只見她身上的龜甲竟還在，只丟了一只鞋子，還有木杖。

    “我的木杖丟在土地祠了，”癸娘又開了口，“等明日，崔姑娘陪我取回來可好？”

    “好。”崔靈儀應(yīng)了一聲，又看向了癸娘的腳，那腳已磨破了，還沾了許多的泥污。崔靈儀不禁搖了搖頭，又取出了自己的手帕來，塞到了癸娘手中，道：“我去給你找些水，你先清理一下傷口，不然，很麻煩。”

    癸娘接過帕子，依舊只道了一句“多謝”。明明很是有禮，卻只讓人覺得疏離。崔靈儀看了癸娘一眼，便抱著劍，拿著腰間水壺去找水，不多時(shí)，她便回來了。

    “癸……”她叫著，卻不自覺地收了聲音。癸娘已倚著墻角，蜷縮著，閉了眼睛，看著像是睡著了。帕子就放在手邊，可她腳上的泥卻仍沒有清理干凈。

    崔靈儀見了，不禁嘆了口氣。她走上前去，撿起手帕，先將手帕洗凈了，又坐到了癸娘腿邊，小心抓過她的腳踝，毫不嫌棄地幫她清理著傷口。多年的江湖經(jīng)驗(yàn)告訴她，就算是小傷也馬虎不得。都是流落江湖的苦命人，力所能及的事，能幫便幫吧。

    想著，崔靈儀又看向了癸娘的腳，小心擦拭著，把泥土都擦凈后……崔靈儀不由得一愣。

    這實(shí)在不像是受盡苦難的腳足。相反，癸娘的腳生得很美，未傷的地方肌膚白嫩，尋常嬌生慣養(yǎng)的稚子也未必有這樣的腳。

    崔靈儀忙回頭看向癸娘?？梢换仡^，她卻正對上了癸娘的雙眸，不禁暗暗嚇了一跳。在她出神的時(shí)候，癸娘已睜開了那雙空洞漆黑的眼睛。

    “癸娘，你……”

    “崔姑娘?！惫锬锖鋈簧斐鍪謥?，抓住了崔靈儀的手臂，湊了上來，上半身幾乎都貼在了崔靈儀的手臂上，讓崔靈儀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體溫。

    “何、何事……”崔靈儀沒來由地結(jié)巴起來，臉頰也沒來由地微微發(fā)燙。不，她其實(shí)是知道緣由的。此刻的癸娘離她極近，幾乎就埋首在她項(xiàng)頸之間，她甚至能感受到癸娘那平緩的呼吸……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方才銅鏡中所見之景不受控制地闖入崔靈儀的腦海。她心跳加速，滿腦子都是那不該看到的親昵溫存。而如今，她的手正搭在癸娘赤裸的腳踝上，而癸娘幾乎就貼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