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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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落下,雷聲卻不見小。在那一道又一道閃電的照耀下,芳娘看見了葉駿眼里的驚恐。真是可笑,她第一次見到他眼里的驚恐。他趕走山匪時(shí),未曾有這樣的驚恐;他在親手扼死自己時(shí),也未有這樣的驚恐。芳娘看著,只是冷笑,她知道自己此時(shí)的冷笑多半是可怖的:“怎么,你如今反倒怕了?” 她說著,一步一步向葉駿走近,手里的刀也握得更緊了幾分?!霸瓉恚阋仓琅??”她問著,舉起手中的刀,重重砍下。 又是一聲響雷。葉駿眼里盡是驚懼,又拼盡全身力氣,終于得以起身下床,只是他如今的下床更像是跌下來。芳娘那一刀劈了個(gè)空,只重重砍在了床上。刀刃深深陷在了床板里,芳娘一時(shí)竟拔不出來。而在這風(fēng)雨中,葉駿已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門,只張了嘴,嘶啞著聲音:“救我、救我!” 可是已經(jīng)無人敢上前了。就算他們并不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眼前的情形已足以讓他們望而卻步。方才還服侍著他的下人,轉(zhuǎn)眼間,竟只敢遠(yuǎn)遠(yuǎn)瞧著。更有甚者,早已去偷偷搜羅府里剩下的值錢財(cái)物,準(zhǔn)備離去了。 “救我……救我……攔住他……”葉駿依舊如此喊著,在積著雨水的地上艱難爬行。 烏云密布,雷電滾滾,芳娘終于在此時(shí)拔出了刀來,轉(zhuǎn)身追到門前?!拔襾硭髅?!”她喊著、追著,本就蒼白的面容在耀眼的閃電之下更是毫無血色,用力狠狠一甩,菜刀脫手而出,直向葉駿而去,重重地落在他的腿骨上。鮮血霎時(shí)間汩汩而出,隨著雨水彌漫開來。 “葉駿!葉駿!”芳娘恨恨喊著,聲音凄厲無比,以扭曲僵硬的步伐大步向葉駿沖去。她想他死,她只想他死!她一定要親手殺了葉駿,親手殺了他! “別、別過來!”葉駿哭叫著,想爬也爬不動了。而芳娘已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到了他面前,她俯身下去,拔出陷在葉駿腿上的刀,又狠狠向下看去。葉駿見了,抬手一擋,臂膀上登時(shí)被削下了一大塊rou。 “饒命,饒命,啊……”葉駿此時(shí)竟想起來求饒了,可很快,他又挨了一刀。他渾身是血地匍匐在地上,痛呼著、哀求著。往日的一切算計(jì)在此刻煙消云散,在關(guān)鍵時(shí)刻,他心里只剩了求生這最本能的欲望。 “我讓你擋!我讓你擋!”芳娘早顧不得葉駿在說什么,見葉駿抬手擋,她更發(fā)起狂來,再度抬手,又狠狠向下砍去。 “這一刀,是為你欺瞞于她,誤她終身!” “這一刀,是為你出賣了她,毀她前程!” “這一刀,是為你不愛她。既不愛她,為何又一定要得到她!得到她,為何又不善待她!拖她下水,讓她傷心……她是人!一個(gè)活人!她不是你想要就要、想賣就賣的玩意兒物件兒!葉駿,葉駿,你死有余辜!” 她罵著、吼著,動作越來越快,而葉駿的聲音也越來越弱。不知砍到第幾刀時(shí),葉駿終于沒再抬起手來,他張著嘴巴倒在了地上,混著雨水的血水灌進(jìn)他口中,而他已沒有吐出這些污濁之物的能力了。 他咽氣了。 看著葉駿死在她面前,芳娘心里的氣登時(shí)消了一半,不由得垂下手來,只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具尸體。不僅是尸體,她甚至看到了葉駿的魂魄從身體里飄了出來,可那魂魄是那樣不堪一擊,被風(fēng)一卷,便不知去何處了。脆弱的魂魄,便是多留一刻,也難。 只是她胸中仍有一口不平之氣。她似乎還該怨恨誰,卻不知究竟該怨誰。這蒼茫天地間,害她死之人已死于她手,可今日之慘劇,難道僅僅是這一人釀成的嗎? 芳娘想不明白,也無暇再想。因?yàn)楹芸?,她便被雨水之外的另一種重鈍的聲音喚回了神。她循著聲音垂眼看去,卻大吃一驚:不知何時(shí),她已離開了韋云蘭的身體。而被她愛著護(hù)著的小姐,不知何時(shí)竟拔出了尸身上的菜刀,正一下一下狠狠地剁著那已沒有氣息的尸首。 “殺了你、殺了你……”她克制著聲音,嗓子里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音來,牙齒碰撞的聲音更是讓人毛骨悚然,可她手上的動作卻仍是不遺余力。她的面容依舊扭曲,似是還沒有從方才被附身的狀態(tài)里回轉(zhuǎn)過來,所能做的唯有延續(xù)方才的動作,一下又一下地砍剁著這冰冷的尸身。血水和碎rou隨著雨水滲進(jìn)院落中的各個(gè)角落,刺鼻的血腥味籠罩了整個(gè)庭院。而韋云蘭卻只是砍著、剁著。 她瘋了。芳娘知道,她一定是瘋了。往日的小姐不會做這樣的事,她一定是瘋了。 “小姐……”她心痛地喚了一聲,可韋云蘭卻充耳不聞。她伸出手想去拉住她的小姐,可她的手穿過她的身體,卻觸碰不到她。 “瘋了,都瘋了!”陳爺喊著,也不知他在說誰瘋,或許是他自己吧。滿院的下人接受不了這血腥的場面,反應(yīng)過來后,爭相出逃。 芳娘見了,反應(yīng)過來,忙抬手一揮,剛開了一條縫的大門又緊緊閉上。有仆人躲不及,撞在了這門上,額上登時(shí)起了好大一個(gè)包。他們回過身來,瑟瑟發(fā)抖地看著眼前駭人的景象,正剁著尸身的瘋婆子依舊沒有收手,而除了這駭人的景象,庭院中再無旁人。 陳爺最先明白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胺寄?,是你嗎?”他顫聲問著,又連連叩頭,“你要做什么,盡管示下!只是,饒我們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