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地方不大，她又不會(huì)水，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防著落水上了。這幾個(gè)水匪的武功明顯不怎么高明，可他們偏偏會(huì)水，在發(fā)現(xiàn)崔靈儀畏水后，他們便開始以己之長克敵之短。在崔靈儀刺向他們時(shí)，他們便入水躲避；在崔靈儀看不見他們的蹤影時(shí)，他們便又從水里猛然竄出，將小舟晃個(gè)不停。如此，他們雖在開始時(shí)受了些傷，可他們成功拖住了崔靈儀，讓崔靈儀離那商船越來越遠(yuǎn)。

    “不好?！贝揿`儀想著，可小舟晃動(dòng)的程度已非她能駕馭的了。

    “崔姑娘！”癸娘還在喊著，她已經(jīng)聽不到打斗的聲音了。耳朵捕捉到的聲音，只是那不同尋常的水聲。沉悶的落水聲伴隨著幾個(gè)男人的大笑，但那笑聲里半點(diǎn)開懷暢快都沒有，有的只是讓人發(fā)寒的狠意。

    “崔姑娘！”

    崔靈儀聽見了這叫喊，卻已無力應(yīng)答了。她在水里掙扎著，不知嗆了多少口河水，卻依舊緊緊握著手中的劍，在水里也左劈右砍的，那些水匪根本近不得她的身?？稍绞侨绱?，她下沉的速度便越快，河水早已淹過了她的頭頂。她努力憋氣，卻又很快破了功，口腔登時(shí)被染著腥味兒的河水填滿……在即將失去意識(shí)時(shí)，她似乎又看到了十多年前的事。那時(shí)，她不過六歲。

    “這玉佩是開過光的。你們?nèi)粝胍皇罒o虞，便一定要讓這小姑娘一直佩戴著這玉佩。以這玉佩，便可壓住她的命格……天煞孤星的命格?！崩仙f。

    “等不得了！”癸娘眉頭一緊，便雙手握著木杖，在月夜的秋風(fēng)里，義無反顧地躍入了運(yùn)河中。

    “我為什么要戴這玉佩？它看著……很奇怪，”崔靈儀仰頭問著，“我若是不戴會(huì)如何？爹、娘……我若是不戴，你們會(huì)不要我嗎？”

    “誰讓你摘下這玉佩的！”

    “你害死我們了！”

    ……

    四肢冰冷，唇上卻漸漸溫?zé)崞饋?，這一點(diǎn)點(diǎn)溫?zé)嶙阋跃然钏?。于是，崔靈儀猛然睜開眼來，還什么都沒看清，便控制不住地咳了好幾下，一扭頭，又嘔出了好幾口水來。天還是黑著的，她如今就在河岸上，背后一片小樹林里，枝上烏鴉正叫個(gè)不停。那家傳的寶劍還在手邊，她緩了口氣，又重重躺了下來。這時(shí)，她才注意到，癸娘正坐在她身側(cè)。

    “癸娘？”崔靈儀不禁有些驚訝。

    “沒事便好。”癸娘像是松了一口氣，又拿手背擦了下嘴，背過了身去。她的衣服也濕透了，昨日新買的衣服，如今被冷水一浸，既抵御不了寒氣，也污糟了不少。

    崔靈儀愣了一下，記憶復(fù)蘇，卻也想不明白癸娘為什么在這里。她連忙坐起，開始一連串的發(fā)問?！澳阍趺丛谶@？你也落水了？”她問著，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不會(huì)是……救了我吧？”

    癸娘扯出一個(gè)微笑來，又回頭面向崔靈儀，道：“有道法傍身，行事就是方便些?！?/br>
    崔靈儀又愣了一下，是啊，她會(huì)道法。于是，她也不想問癸娘究竟是如何救她的了。她知道，若癸娘不想說，她是斷然不會(huì)說的。

    “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彼f著，又握住了劍，站起身來，卻沒忍住又道了一句：“可惜了那些銀子，還在船上。還有你這身衣服……我們?nèi)缃裼忠F困潦倒了?！?/br>
    “命重要，還是錢重要？”癸娘挑眉問著，也扶著木杖站起了身。

    “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經(jīng)驗(yàn)，”崔靈儀努力拍了拍身上泥土，又別了下額邊濕發(fā)，“錢即是命?！?/br>
    “命可換錢，錢卻換不來命，還是惜命些好?！惫锬镎f著，拄著木杖四下探了探，又對(duì)著崔靈儀微笑說道。

    “我這命也沒什么可惜的。”崔靈儀說著，四下望了望。背后這片樹林看著許久沒人來過了，地上雜草叢生，連個(gè)獸徑都難尋。此處人跡罕至，尋個(gè)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都難。

    想了想，崔靈儀還是決定去尋些干木枝來，最起碼生個(gè)火，把衣服烤干?！澳阍谶@里等我，”崔靈儀看向了那片小樹林，“我去去就回?！彼f著，抬腳便走。

    “南邊五里，有個(gè)村子?！惫锬镉朴崎_了口。

    崔靈儀剛邁出幾步，便又狐疑地撤了回來。“你怎么知道？”她問著，又看了眼南邊，分明也沒有什么路。

    癸娘輕輕叩了叩木杖，微笑道：“這木杖是探路的呀。”她說著，拄著木杖便轉(zhuǎn)頭向南走去，又自言自語一般地輕聲笑道：“比我的眼睛好用多了?！?/br>
    崔靈儀見她一個(gè)盲眼姑娘還這般自信地引路，著實(shí)有些無奈?？赡枪媚飼?huì)道法，她也只得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又一言不發(fā)。

    只是，崔靈儀著實(shí)沒想到，幾刻鐘后，她竟然會(huì)站在高崗上，立在一片荒墳冢間。放眼看去，幾百個(gè)土包密密麻麻布在一處，墳冢上雜草重生，有些竟和崔靈儀一般高了。

    “這……便是你說的村子？”崔靈儀看著墳包雜草，一時(shí)不知該作何感想。這里顯然已沒有人生活了，不然不會(huì)放任墳頭草長這么高。但這些墳冢，排得還算整齊，只是沒有墓碑而已。

    “是個(gè)村子啊，”癸娘伸手指了指，“一村子人，齊齊整整，基本都在這里了?！彼f著，似是累了，便背靠墓碑，席地而坐。

    崔靈儀吞咽了口口水，又低頭看向了癸娘：“我有時(shí)候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你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還是你真的故意如此?！彼f著，也不待癸娘回答，便又看向這一片荒墳，抱劍說道：“我本想著這里還能有個(gè)落腳的地方，如今看來，這附近也沒什么人家了。你若想在這里生火烤衣服，也不是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