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此嗎？”崔靈儀聽著，眉頭緊鎖，她總覺得哪里不對，于是又看向了面前的淑娘。天色漸暗，淑娘卻立在原地一動(dòng)不動(dòng)，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當(dāng)此時(shí)，卻有腳步聲從碼頭的方向傳來，隨著腳步聲而來的，還有一群晚歸醉漢扯閑天的聲音。

    “聽說了嗎，楊家那兒子要回來了？聽楊公說，也就是明早了?！庇腥苏f。

    “怎么沒聽說，他家最近事多，這兒子若再不回來，便太不是人了些?！庇钟腥苏f。

    崔靈儀只見淑娘猛然抬起頭來，直向碼頭方向飛去。到了碼頭，未見行船，她又一路順著運(yùn)河向上游飛去。沒飛多久，果有一客船，慢慢悠悠地順流飄著。

    而淑娘，只是立在空中停了一瞬，便登時(shí)換了神情，怒目切齒。有一人正立在船頭，手拿折扇，望著月亮，看起來著實(shí)是個(gè)風(fēng)姿俊逸、才貌雙全的公子。

    “楊松?！彼藓薜啬钪@名字，猛一抬手。剎那間，平靜的運(yùn)河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客船在這沒來由的浪濤劇烈地晃蕩起來，船上的客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有一個(gè)巨大的浪花打了過來，登時(shí)將這客船翻了個(gè)面。船上客人紛紛落水，而淑娘也終于垂下了手——她看見了。在水里掙扎呼救的人里，果然有楊松。

    天黑，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淑娘皺了皺眉，勾了勾手，便有一陣霧氣隨她手指而來。那霧氣倒是聽話，很快便將水里的楊松團(tuán)團(tuán)圍住，誰都瞧不見他的身影。

    “如今，他人也聽不到你的呼救聲了?！笔缒锿F里那掙扎的身影，喃喃說著，卻又伸手將那霧氣推得更遠(yuǎn)了些。很快，那團(tuán)霧氣里，便一點(diǎn)兒動(dòng)靜都沒有了。直到天亮?xí)r，她才終于驅(qū)散霧氣，將楊松的尸身，拖到了岸上。她甚至沒有多看楊松一眼，便一步一步地拖著他向著村口的方向走去。每一腳，她都踩出了十足的恨意。

    崔靈儀看著她如此行動(dòng)，又想了想，頓覺不對，便忙又要追上去?！按薰媚?！”癸娘忙叫了一聲，又死死地抓著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淑娘認(rèn)命了，”崔靈儀忙道，“淑娘認(rèn)命了！”

    癸娘愣了一下，只聽崔靈儀急急解釋著：“我總覺得不對，那眼神，不像是淑娘，即使是在那幻境之中，淑娘乍一見楊松外表時(shí)，也未有如此恨意啊！她最后對著朝顏所說話語，字字句句皆是想要趕緊擺脫今生、開始新生之意。淑娘性懦，又早已沒了斗志，在幻境之中不明真相之時(shí)她尚且都能說出‘我嫁’二字，如今當(dāng)真重獲新生，怎會(huì)不急著逃離此地，而是去尋仇呢？這不是淑娘的性子??！”

    她說著，轉(zhuǎn)頭便要去追，卻被癸娘一把拉住?！按薰媚?，”癸娘急急說道，“還請慎行！”

    崔靈儀眉頭一皺，一把甩開了癸娘的手?！澳氵€要用你那套說辭來攔我嗎，”崔靈儀問著，又連連后退，“癸娘，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dāng)銘記于心?？晌胰缃癫坏貌怀姓J(rèn)，我崔靈儀就是喜歡管閑事，有一女子生前受苦、死后不寧，我沒辦法坐視不理。我從前也想過混吃等死，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我也不是沒嘗試過！可我為賈老板做事那幾年，我簡直像是行尸走rou，生不如死！癸娘，我做不到你那般理智，沒辦法做到有危險(xiǎn)便能忍住不去……你說得對，我若是能表里如一的冷漠，或許還好過些，可我做不到?！?/br>
    她說著，退到了一棵參天大樹邊。她望著癸娘，終究是嘆了口氣，又對著癸娘深深地行了一禮：“對不住了，癸娘。救命之恩，待我回來再報(bào)吧……若我，能回來的話。癸娘，你還是，快些離開吧?！彼f罷，也不待癸娘回應(yīng)，轉(zhuǎn)身便追進(jìn)了那林子里。

    癸娘愣在原地，若有所思。“不是淑娘嗎，”她眉頭皺了又皺，“可先前所見老嫗，分明就是淑娘啊……卜問結(jié)果也是淑娘尚在人世……難道我算錯(cuò)了不成？可若如今的淑娘不是淑娘，而是朝顏，那……又是為何？”

    癸娘想著，一陣頭痛。她想要叫住崔靈儀，可崔靈儀早就不知跑去哪里了。癸娘想了又想，終于還是不放心。她嘆息一聲，閉著眼睛，一步一步、小心地追著她的氣息而去。

    “淑娘！”崔靈儀一路追、一路喊著，也不管她要追的那人能不能聽見，“朝顏！朝顏！”

    她跑著、喊著、叫著，不知找了多久，她忽覺撲面而來一股寒氣。明明還是早晨，周圍的天卻猛然暗了下來。崔靈儀心知不好，便頂著寒風(fēng)跑得更快了些。不知不覺，她又追到了淑娘殞命之處附近，而那里，已然被一團(tuán)黑氣籠罩。黑氣里，是無數(shù)撕心裂肺的慘叫。

    崔靈儀不禁愣了一下，原因無他，只是因?yàn)樵谀菆F(tuán)充斥著慘叫聲的黑氣里，還有許多隱秘的心聲。那些心聲甚是刺耳，勝過慘叫。

    “那小娘子俊俏的很，若我能同她睡一覺，便好了?！?/br>
    “堂哥許諾了，若她家家產(chǎn)能收回，我家也能分一塊地！”

    “誰不知道楊家老頭子對這小娘子心存不軌，可若是我家也有有求于楊家的一天，便不好了。楊老頭子給他爹寫一封信的工夫，能省多少事?！?/br>
    “該！死得好，那老婆子攪得整個(gè)村子不得安生，像是我們欺負(fù)了她似的。大家都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非要生事端，惹人嫌?！?/br>
    “小丫頭片子，就會(huì)勾引男人！我家男人都不回家了，天天去村口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