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而為之，只得讓這些姑娘們委屈一下了，”崔靈儀帶著癸娘翻過了后院才堆起來的脆弱的圍墻，“不過，場子確實(shí)清了。想來，今夜，他們都不敢貿(mào)然回來?！?/br>
    “若是回來了呢？”癸娘笑問。

    “再嚇走就是了，”崔靈儀扶著癸娘邁過那一片殘磚破瓦，“他們心里有鬼，自然會(huì)怕?！彼f著，總算帶著癸娘走到了一片平地上，又連忙問癸娘：“你的木杖在何處？”

    癸娘微微一笑，松開了崔靈儀的手，又半跪了下來。崔靈儀只見她輕輕叩了三下地，便又胸有成竹地站起了身?！暗纫幌卤愫昧?，”癸娘說，“一會(huì)兒，它會(huì)自己過來?！?/br>
    “這又要耗費(fèi)多少靈力？”崔靈儀問。

    癸娘答道：“由距離而定。越近，所耗靈力越少。我如今靈力有限，所以也不敢太過妄為?！痹捯袈湎拢悄菊荣康囊宦暠愕搅斯锬锩媲?。癸娘一抬手，那木杖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她手中。

    “好了，”癸娘說，“如今總算輕松些了。我們可以去找許姑娘了。”癸娘說著，用木杖指了個(gè)方向，又道：“她在二樓，東側(cè)第三間。”

    “這么簡單的舞都學(xué)不好，還頂嘴，”龜公罵著，拿著木棒狠狠地打了下妙兒的臀rou，“這么多年了，還連個(gè)規(guī)矩都不懂！若不是你還要掙錢，打死你算了！”

    他罵著，又是狠狠幾棒子。許妙兒被一群老婢龜公按著，一開始掙扎的力氣此刻早已消耗殆盡，只能任由著這幾人對(duì)她下著狠手。這些年，這樣的毒打她也沒少挨?？擅恳淮味敬蛑螅€是我行我素，盡惹柳媽不痛快。

    “行了行了，別打死了，這丫頭也是倔，打半天連個(gè)聲都不吭，”老婢擺了擺手，“拖下去，餓她兩頓，就長記性了?！?/br>
    許妙兒已是滿臉的汗淚，被拖下去時(shí)渾身都忍不住發(fā)抖。醉春樓里的打法很講究，為了以后好接客，打了半晌都不見破皮，可是疼得能要人命，有許多姑娘都沒撐過去。許是她命大，來這里三年，挨打數(shù)次，但都挺了過來。

    這一次，也是一樣。她依舊被扔進(jìn)了那間不見天日的柴房，她知道，他們會(huì)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餓她一天，又會(huì)因?yàn)榕滤I死，將她接出來。只要她能挺過這一天，便不會(huì)有什么問題了。

    只是，這一次柴房里還有別的人。

    “可憐的小姑娘，”她聽見身旁的女子問，“怎么被打成了這副模樣？”

    “因?yàn)槲也宦犜挕！痹S妙兒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僅僅是聽聲音，她便知道，身旁這人她沒見過。有些姑娘是住在樓里，并非后院，她不熟悉也是正常?？蛇@位，她根本見都沒見過。

    “你是……”許妙兒索性開口問著。

    “他們……想讓我當(dāng)昭君，”那女子笑了笑，妙兒聽得出她聲音里的苦澀，“然后我就到這來了?！?/br>
    “昭君，不好嗎？”許妙兒迷迷糊糊地問著。

    “古來女子，命運(yùn)多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昭君亦是如此。她做了那么多犧牲，可照樣是任人評(píng)說、遭人非議、供人臆想，得不到半分應(yīng)有的尊重……又如何，算得上好呢？”女子說著，嘆了口氣，“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br>
    許妙兒聽得快睡著了。女子見她如此，不禁忙輕輕推了推她，又說：“傻孩子，這會(huì)兒千萬別犯迷糊?！彼f著，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小塊綠豆糕來，遞到了許妙兒嘴邊：“這是我剛剛悄悄拿的，他們沒發(fā)現(xiàn)。碎了些，你不要嫌棄，快吃了吧。”

    許妙兒強(qiáng)睜開雙眼，朦朦朧朧看見那人伸過來的纖細(xì)白嫩的雙手，捧著一小塊綠豆糕。她想都沒想，一口便咬了過去，將綠豆糕全部吞入了口中。

    “多謝?！彼f著，又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睛。

    “哎，小姑娘，不能睡，”那女子又輕輕推了推她，“若是連疼都無法讓你清醒，便麻煩了。”

    “好……”許妙兒強(qiáng)撐著應(yīng)了一聲。

    “我們說說話吧，”女子說，“我今年十五，你多大了？”

    “十三?！痹S妙兒說。

    “比我小兩歲，”女子說著，語氣里滿是憐愛，“這么小，身量還沒長起來，便到這里來了。這世道，簡直不給人留活路。”她說著，又連連嘆息。

    “我沒接客，”許妙兒辯駁著，“暫時(shí)還沒有?！?/br>
    “那，你想逃嗎？”女子問。

    “逃？”許妙兒冷笑，“逃到外邊，還是過不好。說不定還會(huì)被人賣掉，被爹娘賣，被夫家賣，有時(shí)隨便一個(gè)路人都能把你打暈賣了。更何況，逃了，只有死路一條。你若逃了，他們會(huì)把你打死的。我見過他們打人，將人拉去后院，麻布一蒙，便是一陣打，任你如何嚎叫都不會(huì)停手，血淋淋的?！?/br>
    “但至少可以有一些尊嚴(yán)，有機(jī)會(huì)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女子說著，語氣越發(fā)柔和，“人這一生，總是要為值得的東西活著。若是在此處才能活，我，寧愿死?！?/br>
    “尊嚴(yán)，你說得好生輕巧，”許妙兒直搖頭，“我從來到這里的那一刻起，不，不對(duì)，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沒有這種東西了。若是所有人都為尊嚴(yán)而活，這世上就沒什么人了?！?/br>
    “那你為何而活呢？”女子問。

    許妙兒想了想，又嘆了口氣：“誰知道呢?；蛟S我本不該來這世間，如今來了，也只不得不在這世上，混口飯吃。這一輩子混過去了，就算完了，再不來了?！痹S妙兒說著，緩了緩，又抬頭看向那女子，可惜夜里昏暗，她看不清女子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