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便不知道了，”袁安十分自豪，“林子里有一味藥，是只有我們這里才產(chǎn)的，名喚紫菁根，四季常在，只是十分珍貴難尋。聽說藥到病除，百試百靈呢……就是長在林子深處，不好找?！?/br>
    “我從未聽說過這味藥，”崔靈儀并不相信這套說辭，“若真是靈藥，豈會埋沒在這鄉(xiāng)野間，早該名揚海內(nèi)，千金難求了?！?/br>
    “你們外地人，不知道是正常的，”袁安說，“這藥很難找嘛。”

    “哦?！贝揿`儀還是不信。行走江湖多年，這種吹噓自夸的話，她聽了太多了。說了這么多，只怕下一步便是賣藥賺錢。什么紫菁根，說不定就是土疙瘩。更何況，十幾里外橫尸遍野，這人卻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反而對那虛無縹緲的傳說這般熱情……崔靈儀已經(jīng)不想搭話了。

    袁安見崔靈儀如此，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拍手，又道：“為了感謝神靈恩賜，我們每年冬至都會舉辦祭神會。祭神會之后，方可入林。再過三日便是冬至了，你們?nèi)绻肟吹脑挘梢粤粝聛砜纯?。若是今年運氣好，說不定能見到那紫菁根呢?！彼f著，瞥了癸娘一眼。

    “多謝美意，但我們還要趕路，就不必了?！贝揿`儀一口回絕，毫不留情。

    “我倒是覺得，可以一試。”癸娘卻開了口，說。

    崔靈儀聽了這話，便知道此處有異了。如今她不必多問，只需癸娘一個反常的舉動，她便知道該做些什么。

    “如此，也好，”崔靈儀略一思忖，便轉(zhuǎn)了話頭，對癸娘道，“你的眼睛，若得神藥救治，說不定還可以復明?！彼f著，又看向袁安：“敢問袁兄弟，這祭神會需要準備些什么呢？”

    袁安咂了咂嘴，又打量著崔靈儀：“嘖，變臉變得挺快的啊?！彼f著，又自顧自地在前走著：“你們也不必準備什么，在一旁觀看便好了。但是你們一定要記住了，祭神會之前，萬不可進那林子。我們可是有人守山的，若是你們出了事，可別怪我沒提醒。”

    “入鄉(xiāng)隨俗，放心，我們知道的?！贝揿`儀說。

    第78章 松柏累累（三）

    “進來吧，”袁安通報了之后，又出來引兩人進去，“這可是我們村里最好的郎中。你們可要尊敬點，我還要當值，就不陪你們了?！彼f著，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二日一早，崔靈儀和癸娘便跟著袁安來到了一戶人家前。說來奇怪，這一路走來，崔靈儀都沒看見什么年輕男子。走在路上的、干活的、閑聊的，基本上都是女子。偶有男人，也是上了年紀的。縱使如今戰(zhàn)亂四起，這景象也是奇怪了些。

    崔靈儀想著，帶著癸娘進了屋，只見一個頭發(fā)花白卻精神抖擻的老娘子正坐在桌前，認認真真地寫著字?！白掳?，讓我瞧瞧，”她說，“袁安那小子已同我說過了?！?/br>
    這老娘子姓衛(wèi)，是此地有名的醫(yī)者。“有勞娘子了?！贝揿`儀向她問了好，便扶著癸娘坐到了她對面。

    “姑娘的雙目，看不見有多久了？”衛(wèi)老娘子如此問著癸娘。

    癸娘微笑著回答道：“很多年……有……嗯，十幾年了?！?/br>
    崔靈儀在一旁默默看著癸娘，又打量著那姓衛(wèi)的老娘子。這衛(wèi)老娘子應(yīng)當是有些醫(yī)術(shù)，家中彌漫著一股子藥香，墻上還掛著許多旁人贈字，什么神醫(yī)圣手、什么妙手回春……都是夸贊她的醫(yī)術(shù)如何高明的。

    但是，只怕她也不能治好癸娘的眼睛。

    崔靈儀想著，便挪到了一旁，只盯著藥柜看。她將藥柜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都未曾看到什么紫菁根。

    “我瞧著也是有些時候了，”這邊，衛(wèi)老娘子瞧了瞧，又問癸娘，“可是頭曾經(jīng)受過什么傷？”

    癸娘回答道：“不曾。”

    “那便是直接傷到了眼睛？”衛(wèi)老娘子問著，又仔細察看了一番，“可是強光灼傷？”

    “應(yīng)當吧，”癸娘說，“那時候太小，記不清了?！?/br>
    “能灼傷雙目以致失明，”衛(wèi)老娘子搖了搖頭，又坐回到了書案前，笑著問道，“你是在暗處待了太久、猛然見了陽光？還是自己沒事做，光盯著日頭看了？”

    崔靈儀本來還在看那藥柜，聽了這話，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心頭一震，又猛然握住了自己的袖角。袖角被她捏在手里皺成了一團，她定了定神，終于回頭看向癸娘。只見癸娘依舊安靜地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地淡淡回答道：“記不得了?！?/br>
    聽著竟有些不同尋常的冷漠了。

    這定是假話。崔靈儀知道，這一定是假話。癸娘雖然向來安靜，可在說話時，她總是會帶著微笑，何曾這般冷漠過？想及此處，崔靈儀心中竟忽然涌起一股子莫名的悲涼。

    她實在是很不了解她的過去。

    “時間太久，我亦無能為力，抱歉?！毙l(wèi)老娘子對癸娘說。

    “無需抱歉，我已習慣了，”癸娘說著，又問，“只是聽說此處有一靈藥名喚紫菁根，不知能否醫(yī)我這傷？”

    “紫菁根、紫菁根，”衛(wèi)老娘子嘴里念叨著，頗有些無奈，“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婆子都不惦記著那味藥了，村里頭這些年輕人，卻還惦記著。姑娘，我勸你也別想了?！?/br>
    “為何？”崔靈儀連忙穩(wěn)了穩(wěn)心神，追問道。她知道癸娘留下來定有什么目的，她要幫癸娘套話。

    “因為他們害怕，”衛(wèi)老娘子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怕死。”她說著，指了指窗外，又道：“這村子里的男子多數(shù)短命，能活過二十的男子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