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窟里，衛(wèi)芙清呆呆地坐在角落里。這里沒有光，她雖看不見自己的蛇尾，卻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它就在那里。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觸碰那光滑的鱗片，可剛要觸到，她便渾身打了個冷顫，急忙收回了手，又向角落里縮了縮。

    “昆影?！崩ルx化為蛇形游了過來，喚了一聲，又拿頭去蹭衛(wèi)芙清?？尚l(wèi)芙清在感受到那冰涼的觸感時，卻吃了一驚，猛然向后彈開。

    昆離愣了一下，又化為了半人半蛇。“我知道，你不記得前世，”她說，“可即使是今生，在你初次見我之時，你依舊敢向我伸出手來。怎么，如今，卻不敢了？還是說，你并不十分怕蛇，你只是厭惡我？”她問著，再沒向前一步。

    “對不起，”衛(wèi)芙清低頭說著，“可是，你如今于我而言，還不及一個陌生人。”

    昆離搖頭苦笑：“你是怎么做到，用如此委屈的語氣，說出如此無情之語的？”

    衛(wèi)芙清抬起頭來，在黑暗中努力捕捉著昆離的身影：“衛(wèi)芙清本就對你無情?！?/br>
    昆離怔了一下。衛(wèi)芙清卻整理了思緒，低頭問道：“我要怎樣才可以重回人身？”

    “不知道，”昆離轉過了身，頗有些冷漠，“是你自己選擇了蛇身，我只是渡靈力給你?！?/br>
    “我只想救月菱，一時情急，并非我有意選擇，”衛(wèi)芙清說著，又重復著自己的問題，“我要怎樣變回人身？”

    昆離握緊了拳頭：“你就這么想做人么？”

    “是！”衛(wèi)芙清回答得十分堅定。

    昆離沒有回頭，只是問道：“即使那些凡人幾乎將我族趕盡殺絕？即使他們將我族修行靈根也盡數(shù)拔去？你還是要做人？”

    “是！”衛(wèi)芙清依舊堅定，卻又有些疑惑：“什么……修行靈根？”

    昆離笑得悲涼：“是啊，你已經忘了，你早就忘了。可若是修行靈根還在，我又何必強行渡靈力給你？”

    她說著，回頭看向衛(wèi)芙清：“那靈根，凡人喚作紫菁根。那并不是什么草木之根，而是我族修行靈根，是前輩死前靈力聚集所化之物。只要有靈根在，即使是族中悟性差的小蛇，亦可修行、增長靈力。你我也是因靈根，才得以有些修為。本來，這一切都很好，直到百十年前，袁衛(wèi)二氏到了此地，發(fā)現(xiàn)了這無人問津的山，也發(fā)現(xiàn)了山上的我們，和漫山遍野仿佛靈丹妙藥的紫菁根。”

    衛(wèi)芙清明白了，輕輕點了點頭。藥蛇村已經很久沒有抓到蛇，也已經很久沒有找到紫菁根了。是山上的紫蛇藏得太好了么？自然不會。她想，十八年前的詛咒，的確是事出有因。若她是昆影，只怕她也會恨到骨子里，在將死之時，施下這么厲害的詛咒。

    可惜，她不是昆影，她并不記得前世的事。而今生的親人和朋友，才是她記憶里鮮活的內容。雖然，她的朋友，只有袁月菱；雖然，她的父親和弟弟早逝，母親一蹶不振后便只催著她學醫(yī)，而二叔一家，只想著讓她多掙點錢……可誰會想讓這些人在一夕之間盡數(shù)死去呢？

    衛(wèi)芙清沒有那么狠心。這里是她的家，是生養(yǎng)她的地方。

    “我要如何破除詛咒？”衛(wèi)芙清又問。

    昆離像是有些哽咽：“我不會告訴你的?！?/br>
    “昆離……”

    “我不會告訴你的！絕不！”昆離發(fā)起怒來，瘋了一般地叫喊著，可她聲音剛高了起來，便又猛咳了一聲。衛(wèi)芙清看不清，卻清楚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濺到了自己的蛇尾上。

    血，是血。衛(wèi)芙清想起來了，昨夜在家時，昆離便吐過一次血。

    衛(wèi)芙清登時覺得不對，連忙起身問道：“你怎么了？”她問著，便要去扶她。

    “不用你管！”昆離一甩手，將她推了開來。“反正，你心里只有藥蛇村的那些凡人，”昆離恨恨說著，“沒有我?！?/br>
    衛(wèi)芙清啞然，卻也反駁不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和這個蛇女之間應當是有很深的淵源，可她如今的確無法將她和藥蛇村諸人相提并論。她看著面前的昆離，想要安慰她，卻也什么都說不出。

    正當此時，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袁月菱的呼喚?！败角?！”袁月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芙清——”

    衛(wèi)芙清聽了，愣了一愣，連忙轉過身去，便要向外走。昆離見了，著急起來：“昆影！”

    衛(wèi)芙清的身形一滯，卻并沒有回頭?！皩Σ黄?，”她說，“可我真的不是昆影，我只是衛(wèi)芙清?！彼f著，便要繼續(xù)向外游去。

    昆離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心中一痛。她竟不肯為她停留么？想著，昆離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心中悲憤更切，便不管不顧地對著衛(wèi)芙清喊道：“你以為你還能做回衛(wèi)芙清么？我告訴你，只要你長了這條蛇尾，你便不會再是衛(wèi)芙清了！永遠都不會！”她喊著，見衛(wèi)芙清依舊沒有停留，猶豫了一下，終于喊道：“衛(wèi)芙清，你不是想知道如何才能破除詛咒么？”

    衛(wèi)芙清終于停下了。她回過頭來，只淡淡吐出了兩個字：“請講。”

    ……

    冬日的風一陣又一陣地掠過松柏林，當袁月菱找到衛(wèi)芙清時，衛(wèi)芙清正在山巔上曬太陽。長長的蛇尾墜在了松柏林里，一晃、一晃，卻并不輕快。

    “芙清！”袁月菱遠遠地喊了一聲，便向她奔了過來。

    衛(wèi)芙清聽見，也站起身來，微笑著回了一句：“月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