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崔靈儀輕喚著，腦海中卻依舊混亂，她甚至不知道，該去看哪一個(gè)她。

    “寧之，”癸娘說著，又上前一步，以額抵額，聲音也越發(fā)輕柔，緩緩縈繞在崔靈儀耳邊，“別怕，是我?！?/br>
    “寧之，我們回去吧，”她說，“我與你，一同回去。”

    “寧之，”她說著，雙眼微微泛起一陣酸澀，“我已經(jīng)……離不開你了?！?/br>
    “寧之，和我走，好不好？”

    第105章 丹青不改（六）

    崔靈儀徹底恢復(fù)清醒之時(shí)，她正躺在癸娘的腿上，睡在荒宅的火堆邊。迷迷糊糊睜開眼，她便聽見癸娘關(guān)切說道：“寧之、寧之，是我！”

    崔靈儀擠出了一個(gè)笑容，可很快又警惕起來：面前的人，是真的么？

    她仍有些恍惚。

    正想著，忽聽一邊傳來曹描的聲音：“這么多年，你們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gè)能壓制這符咒的人?？上О?，你們白費(fèi)心思了?！?/br>
    原來是真的。崔靈儀愣了愣神，她看了一眼癸娘，又心虛地收了目光，瞬間正經(jīng)起來，對曹描道：“曹姑娘，你未免也太過自信了?！彼f著，循聲望了過去。曹描依舊被桃木杖看守著，縷縷黑氣捆綁著她，她一動也不能動。

    “是你們太過自信了，”曹描對著崔靈儀微笑說道，“你們以為，將我綁來這里，她就當(dāng)真能解了你的符咒不成？”

    “何意？”癸娘問。

    “何意？當(dāng)然是說，我沒有那么重要啦，”曹描的笑里帶了幾分嘲諷之意，也不知她究竟在笑誰，“她就算沒有了我，也還會有許許多多個(gè)meimei。難道你們以為，她當(dāng)真會為了一個(gè)我，便放過心頭大患，不顧自身安危么？別做夢了?！?/br>
    “花言巧語。”崔靈儀道。

    “我騙你做什么，”曹描竟無辜起來，“活了太久，我早就想死了。昨夜，我巴不得你大顯神威，一劍刺死我！可沒想到，崔姑娘，你……唉……還是差了一點(diǎn)，我真是高看你了?！彼f著，竟頗為惋惜。

    癸娘卻意識到了不對：“你說什么？就算沒了你，也會有許多個(gè)meimei……何意？”

    “字面意思嘍，”曹描輕笑著，“只要她想，她可以隨時(shí)用傀儡符做一個(gè)meimei出來。就如同……我?！彼f著，又問崔靈儀：“崔姑娘，你都看到我在給自己畫臉了，怎么竟不知道，我也是個(gè)傀儡嗎？我還是一個(gè)用紙?jiān)鰜淼目苣??！?/br>
    “不可能，”癸娘臉色一變，眸中又散發(fā)出了黑氣，她打量著她，又篤定道，“你身上的靈氣，分明是活人才有的。”

    “的確是活人才有的，”曹描連連點(diǎn)頭，又問癸娘，“可你就沒看出別的么？比如……”曹描說到此處，微微一笑：“這靈氣本不屬于我?！?/br>
    “你的靈氣虛浮無依……”癸娘說著，陷入沉思。

    “是啊，虛浮無依，”曹描說著，傷感起來，“那是因?yàn)?，她用自己的靈氣作為我的養(yǎng)分，這才讓我看起來與活人無異，讓我有了自己的神志，不再是僵硬的、死氣沉沉的傀儡。這靈氣不是我的，自然虛浮了?！彼f著，頓了一頓：“可我依然是一個(gè)傀儡，一個(gè)萬事皆由不得自己的傀儡。不信，你們可以將我劈開，看看我究竟是什么。”

    崔靈儀聞言，看了一眼癸娘，見癸娘輕輕點(diǎn)頭，她便起身上前，伸出手去探進(jìn)那黑氣，抓住了曹描的手。不過稍稍一用力，曹描的手便被她拽下了大片的肌膚。崔靈儀一驚，收手回來，低頭一看，果然，全是已然泛黃的紙。

    竟是真的。

    崔靈儀如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不由得回頭看向癸娘，很顯然，癸娘也聽到了她扯下紙片的聲音。只聽癸娘又問：“那曹染呢？”

    “她……她也只是想活得久一點(diǎn)，以此彌補(bǔ)心中缺憾罷了?！辈苊枵f著，閉上了眼睛，“其實(shí)，我們早就不該存在了?！?/br>
    癸娘低下了頭，想了一想，便毫不猶豫地伸手按在了腰間龜甲之上。崔靈儀想阻攔時(shí)，已來不及了。

    只見龜甲上有流光閃動，而癸娘愣了又愣，終于低頭嘆道：“果然，是我錯了。曹染的確用這傀儡之術(shù)改造了自己以求長生，而你，曹描，你當(dāng)真只是一個(gè)傀儡，一個(gè)寄托了她哀思的傀儡。她用盡了辦法，與你分享她作為活人的靈氣，只為讓你……鮮活一些?！?/br>
    癸娘說著，抬起了放在龜甲上的手?！肮植坏盟撵`氣微弱至極，”癸娘說，“她一直在用自己的靈氣供養(yǎng)你，為此她不惜任何代價(jià)?？苤g(shù)……竟被她用成了這般模樣?！?/br>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崔靈儀聽不懂了，連忙追問著。

    “很簡單，”這名為曹描的傀儡說著，垂下眼來，“各人都有各人的執(zhí)念，而她的執(zhí)念，便是她那早死的meimei，曹描……而我，便是她因過于思念曹描，而造出的傀儡罷了。真正的曹描，已經(jīng)去世三百六十多年了?！?/br>
    “三百六十多年前，”癸娘聽著，喃喃道，“也是一個(gè)亂世?！?/br>
    “是啊，亂世之中，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姐妹倆，相依為命、相互扶持，”眼前這名為曹描的傀儡說，“只是，曹氏姊妹的感情，要更加深厚。以至于曹染不惜修煉邪術(shù)，也要造出一個(gè)我來，在她的身邊、陪著她?！?/br>
    “阿姐！”三百六十七年前，初春時(shí)分，曹描笑著闖入了曹染的房間。這時(shí)，曹描不過才十六歲，而曹染只比她大了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