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高舉起火把，依舊看不清神像面容。但有一處，她看清了：這神像的左手手腕之上，分明有一塊紅色胎記。

    第114章 河水湯湯（三）

    神像前，崔靈儀佇立良久。她緊緊抓著手中的畫像，盯著那神像上的紅色印記。任憑周圍的人推搡、質(zhì)問，她都不發(fā)一言。

    小廟雖舊，可這神像，看著卻新。

    “你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是心里有鬼？”他們分明氣勢洶洶，可崔靈儀卻覺得周圍無比安靜。

    “說話啊！你究竟有何居心？”人們催促著，審問著。

    崔靈儀依舊愣在原地，只盯著面前的神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竟被造為神像、供奉于此了呢？那……那個真實(shí)的人、活生生的人，又去哪里了？這會是她么？這當(dāng)真是她么？

    崔靈儀想不明白。她只覺腦海中一片長久難止的轟鳴，斷送了她所有思考的能力。直到癸娘的聲音響起，她才終于微微回了神。

    “寧之?！惫锬镙p聲喚著。

    崔靈儀緩了緩，終于收了目光，可再開口時，任誰都能聽出她話語里的哭腔?！八钦l？”她問，“你們供奉的人，是誰？”

    “別裝傻，”可那群人對她仍有敵意，“快把一切老實(shí)交代，不然休怪我們不客氣！”

    “她是誰？”崔靈儀只追問著，忍著所有的淚意，“我只問你們，她是誰？”

    “呵，油鹽不進(jìn)是吧？”為首的中年男子大喝一聲，“小的們，快將這不敬墨君娘娘之人拿下！”

    話音落下，這群人紛紛舉起了手中的竹杖，便要向崔靈儀打去。看起來，這群人也是一向好勇斗狠的。

    崔靈儀不想再忍了。她當(dāng)即拔出劍來，狠狠劈砍了幾下，一邊擋住了這些人的攻勢，一邊將癸娘牢牢護(hù)在了身后，又趁著這些人不及還手之時，徑直沖向人堆，一眨眼便挾持了那為首的中年男子，且完好無損地退回到了癸娘身邊。

    見中年男子被挾持，這群人也不敢再上前了?！澳憔烤挂鯓?？”方才說話那女子急了，“放了我大哥？”

    “放了？可以，但我勸你們好好思量，”崔靈儀盯著廟里的其他人，“我無意與你們爭吵，我只想知道一個答案！”她說著，將劍刃逼近了這中年男子的脖子：“告訴我，她是誰？”

    那女子連忙急急說道：“我大哥姓趙，人都稱他趙老大，我們在此世代務(wù)農(nóng)，直到……”

    “誰問他了！”崔靈儀再也沒耐心了，聲音猛然高了許多，“告訴我，你們供奉的這姑娘是誰？她怎么了？說??！”

    在場之人都被她這失控的情緒嚇到了，生怕她一個手抖就要了那趙老大的姓名。只見那女子越發(fā)慌亂起來，回答道：“這里供奉的是墨君娘娘！”

    “墨君娘娘姓甚名誰？”

    女子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不知道，她從未說過！”她說著，又催促崔靈儀道：“你可以放了我大哥么？”

    崔靈儀抬眼看向這神像，光線昏暗，她依舊看不清神像面容，唯有那紅色痕跡最是顯眼。她長嘆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卻依舊沒有放開那趙老大?！澳阏f，她從未說過自己的姓名，”她問，“你們……見過她？”

    “是?！迸踊卮鸬馈?/br>
    “何時？”崔靈儀又問。

    “三四年前的事了。”女子說。

    三四年前？時間對得上。崔靈儀苦笑一聲，終于松了手，推開那趙老大。

    “告訴我，她去了哪里，”崔靈儀緊緊握著手中的劍，或許是用了太多力氣，那劍身一直在不停地發(fā)抖，“告訴我?！?/br>
    那女子剛要說話，便被趙老大打斷了。“三娘，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趙老大說，“外邊在下大雨，我們還是盡早靜心祈頌為是！”

    崔靈儀還想再追問，卻被癸娘拉住了手。癸娘撐著木杖從崔靈儀身后走出，問道：“你們是因今夜暴雨，所以才來這里的？”

    “不然呢？”趙老大說著，有些惱怒，似乎還在怨恨崔靈儀壞了他們的好事，“黃河岸邊，年年遭災(zāi)，只有墨君娘娘會庇佑我們！可你們竟然拆了墨君娘娘的供桌！”他說著，急得跺腳。

    說話間，外邊的雨聲更大了。癸娘想了想，又問：“你們何以如此篤定，墨君會庇佑你們？”

    “她說過，只要我們誠心……誠心……”趙三娘說著，有些心虛，“她便會護(hù)佑我們。過去幾年，這一帶總是被淹，只有這墨君祠從未遭災(zāi)。一到大雨天，我們便回來這里，請墨君娘娘保佑。三年來，其他地方都有遭災(zāi)的，只有我們一直平安無事?！?/br>
    癸娘“哦”了一聲，又問：“她死前只說了這些么？”

    死？崔靈儀聽著這字眼，不覺又抬頭看向神像。“死……”她喃喃著，心中忽然一痛。

    只聽癸娘又問道：“她是如何死的？何以她新死未久，你們便舊廟塑新像，將她供奉于此？甚至連續(xù)三年來此祭拜，從未中斷？”

    癸娘問著，聲音平緩，可這些人卻招架不住，頭越發(fā)低了。崔靈儀掃了一眼，分明瞧見有幾人面面相覷，又回避了她的目光。

    是愧疚。

    “不知其姓名，就算你們時刻供奉，也難以得其庇佑。前幾次你們幸免于難，不過是運(yùn)氣好罷了，”癸娘說著，微微轉(zhuǎn)過身去，努力讓自己面朝著崔靈儀，“我勸你們還是趁早將來龍去脈講清楚，若是你們所供奉之人恰巧是我們所尋之人，那你們尚可得知其姓名，也可得其庇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