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惜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同卓娘一起坐在了小溪邊。小溪清澈，魚蝦卻很會藏，她只能看到溪下的圓石。姜惜容忽然起了玩心，脫了草鞋，提著破裙，便赤足踏進(jìn)了溪里?？蓜傁铝怂?，她便險些滑倒。

    “誒，小心！”卓娘叫了一聲。

    “我沒事的！”姜惜容笑著站穩(wěn)了，又俯身從小溪里拾起了一塊鵝卵石。她舉著鵝卵石在夕陽下看了看，又回頭問卓娘：“卓jiejie，好看么？”

    卓娘有些出神，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莞爾一笑：“好看?！?/br>
    姜惜容聽了，連忙又從水里拾起了兩塊石頭。三塊石頭都有半個手掌大小，形狀也差不多。她抱著三塊石頭從小溪里上來，放下石頭，卻沒急著坐到卓娘身邊，只先去尋了一塊尖銳一些的石頭，然后才坐定了。

    “這是做什么？”卓娘好奇地問著。

    姜惜容左手握著圓石，右手捏著尖石，對卓娘笑道：“這石頭好看，留個紀(jì)念?！彼f著，又專心在石頭上劃刻起來，不多時，她便又舉起了石頭，嘆了口氣：“唉，被我毀了，不好看了。”

    她說著，將這石頭遞給了卓娘看，道：“本想將我的名字刻上去，可我手藝不精，好好的石頭，竟變丑了?！彼f著，沒再急著去刻那兩塊石頭，只將石頭放在手邊。

    “哪有？”卓娘捧著石頭，細(xì)細(xì)看了一陣，又將石頭緊緊地握在手心。再去看姜惜容時，只見她正望著夕陽，滿眼的憧憬。

    “惜容妹子?！弊磕镙p聲喚了一句。

    “嗯？”姜惜容回了頭。

    “我……”卓娘開了口，卻又頓了一頓，忽而笑了，只見她垂下眼來，略帶些難以啟齒的羞澀，“你瞧?！彼f著，伸手沾了沾溪邊的水，謹(jǐn)慎地在手邊石頭上寫了一個“卓”。

    “卓jiejie，”姜惜容頗為驚喜，“你會寫字呀！”

    “才學(xué)的，也不知寫得對不對，”卓娘有些不好意思，“你教阿順時，我也跟著學(xué)了些。不然，我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呢?！?/br>
    “寫得很好，”姜惜容說著，卻不自覺地哽了一下，又忙大聲道，“很好！”她說著，又對卓娘笑道：“往后，我們一起學(xué)?！?/br>
    卓娘睫毛微顫，聲音越發(fā)輕了?！叭羰悄芤恢备恪瓕W(xué)寫字，便好了，”她說著，又問姜惜容，“惜容妹子，你可曾想過，等我們到長安，你要做什么了么？”

    姜惜容伸腳在溪水里晃了晃，又想了想，道：“先去找我表姨母和表姐，許久未見，也不知她們?nèi)绾瘟?。唉，表姐比我大一歲，說不定都出嫁了。若是可以，我想先借一些錢，買個小屋。我可以繼續(xù)代筆賺錢，也可以做些針線活養(yǎng)活自己。若是還有余力，我想開個學(xué)堂，教孩子們讀書寫字?！彼f著，看了卓娘一眼，卻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和卓娘還有阿順在一起。只是不知她們會不會有自己的打算？

    卓娘默默地聽著這一切，又問：“你……不想嫁人么？”

    姜惜容連忙搖頭：“不想?！?/br>
    “為何？”卓娘問。

    姜惜容嘆了口氣，眼神悵然：“卓jiejie，我曾被關(guān)在青樓……雖然時間不長，可我聽了太多的聲音。那些聲音各不相同，但她們告訴我的道理，卻是相同的?！?/br>
    她說到此處，便沒再說了。她閉上了眼睛，一邊用腳玩著水，一邊享受著柔和的夕陽。如今，很少有這般安寧的時候了，她幾乎忘記自己還在逃難的路上。

    卓娘笑了，她望著面前的溪水，終于問道：“惜容妹子，那……以后我和阿順，就住在你的隔壁，好不好？”

    話入耳中，姜惜容猛然睜開眼來。這話正合她心意，她求之不得。

    “好，”姜惜容看向卓娘，連連點(diǎn)頭，一口應(yīng)允，可想了想，她竟又搖了搖頭，垂頭喪氣，“不、不好?！?/br>
    “也好?！弊磕镉行┦?，卻并未多說什么。

    姜惜容見了，卻笑了。她難得頑皮地笑著，又一把扶住了卓娘的肩膀，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一墻之隔，太遠(yuǎn)啦！”

    “嗯？你……”卓娘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卓jiejie，我巴不得你一直同我在一起！我巴不得我們一直在一起！你和阿順，我都舍不得！我怎么會舍得你們呢？”

    她說著，一把將卓娘緊緊地抱進(jìn)了懷里，唇邊帶著笑，眼中卻水汪汪的。“卓jiejie，”她喚著，頗有些手足無措，又直起了身子，望著卓娘的雙眸，越發(fā)輕柔地喚了一聲，“卓jiejie?！?/br>
    “惜容……”

    “若是可以，我們還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吧。好不好，卓jiejie？”她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惜容？”

    “卓jiejie，”她說，“我想要你和阿順做我的家人……我想要我們成為一家人?！彼⒁曋磕?，認(rèn)真說著。

    從卓娘眼中，她仿佛已看到了長安城中的一間帶院的小屋，阿順在院中放風(fēng)箏，她和卓娘便坐在屋檐下做著活計……那是她未來的家。

    這場景，她已幻想了不知多少次。她又想起了卓娘曾對她說過的話——家的感覺?；蛟S，她已經(jīng)找到了可以給她這種感覺的人了。眼前的她們，便是她的家人。雖無血緣之親，卻是實(shí)打?qū)嵉募胰恕?/br>
    “好，當(dāng)然好?！弊磕锖瑴I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說著，不覺抬起手來，撥開了姜惜容鬢邊的碎發(fā)。夕陽越發(fā)柔和，姜惜容纖細(xì)的發(fā)絲上也浮了一層薄薄的光。卓娘的指尖也越發(fā)留戀這淺淺的暮光，她不敢用力，卻不由自主地順著發(fā)絲輕輕向下?lián)崛?，幾乎就要搭著發(fā)梢、觸碰到她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