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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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錢的,我有的!”姜惜容一開口,已盡是哭腔。船輕輕漂著,她忙將自己的行李甩到了船上,又急急地說著:“我們有錢的!我們只是要渡河而已!我們只想渡河!” 說話間,卓娘已將阿順放到了甲板上。她沒急著爬上去,只是對(duì)姜惜容伸出了手:“惜容妹子,我扶你上去!” 姜惜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很有自知之明:僅靠自己,的確上不去船。她雙手抓住了船沿,用力向上,而卓娘便在她身后,使勁一托。船動(dòng)了一下,她也終于重重地栽進(jìn)了這船里。 “卓jiejie!”她上船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拉卓娘。船緩慢地漂著,卓娘就在水里扶著船跟著走。水更深了些,已淹到卓娘的胸膛。 “卓jiejie,我拉你上來!”她叫著,俯身下去,用著力。可她力微,根本拉不動(dòng)。 卓娘顯然也是個(gè)不會(huì)水的,她不懂得如何在水上浮起來。船略動(dòng)了動(dòng),她沒站穩(wěn),險(xiǎn)些栽進(jìn)水里,好容易扒著船沿立住,卻也吞了好幾口河水。更糟糕的是,她的腳好像被水草纏住了,一時(shí)間竟掙不開。 姜惜容見勢(shì)不對(duì),心知不好,莫大的恐懼頓時(shí)涌上心頭,她連忙向船上的人哀求道:“誰能來幫幫我?幫幫我的jiejie!我求你們了!我求你們!”她說著,聲嘶力竭,手依舊緊緊地抓著卓娘的手腕。 可是沒有人幫她,大家都自顧不暇。她向后看了一眼,只見拿著槳的船家正用腳翻看她的行李,一邊看,一邊不滿地撇了撇嘴。身邊的阿順終于“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她一邊喊著“娘”,一邊要來幫著拉??梢粋€(gè)小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呢? “我求你們幫幫我!”姜惜容撕心裂肺地喊著,“我求求你們!我求你們了!”她喊著,眼中望著還在水里掙扎的卓娘。這一會(huì)兒工夫,卓娘又吞了幾口水,頭發(fā)也濕透了。而岸上又下來了一些人,學(xué)著她們的模樣,涉水而來,扒住了這條船。 船越發(fā)晃了幾分,姜惜容也越發(fā)絕望。明明水才到卓娘的胸膛,可為何像是要將船上的她也一起吞沒? “惜容……”卓娘喚了一聲。 “我爹是縣令,我表姨母嫁給了博陵崔氏,我表姨丈在長(zhǎng)安做官,我求你們幫我,”姜惜容無助地喊著,說著一些沒用的話,“我求你們幫我!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我求你們幫幫我!我不能沒有她了……我不能沒有她……” “呦,還是官家小姐呢?!贝亦托α艘宦暎俨豢此男欣?。 “我求你們……我求你們了!”姜惜容只有這句話了。她求著、望著卓娘的臉,又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拉她??上В€是失敗了。 水里的卓娘不知看到了什么,竟露出了一個(gè)疲憊的苦笑?!鞍㈨?,”她對(duì)孩子說著,卻望了姜惜容一眼,“你們……好好活……” 一句話還沒說完,船槳便拍了過來,將她的話語驟然打斷。姜惜容一怔,整個(gè)人又被狠狠拽進(jìn)船里,還未起身,又見那船家把槳用力一劃。水波一送,姜惜容卻心下一沉。 “卓jiejie!” 她直起身看去,可浩蕩的河水里,哪還能看得到卓娘?她只能看到水面上伸出的一條條手臂抬起又落下、那一顆顆人頭浮起又淹沒……天色越來越暗,船越來越遠(yuǎn),她早就看不到她了。 世上的所有聲音都隨著那身影一同消失了,天地間頓時(shí)安靜下來。姜惜容一怔,心臟卻跳得越來越快,快得難受、快得疼痛。她的手緊緊地抓著船沿,一時(shí)間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望著那渺茫的水面,忍不住地大口呼吸著。 她仿佛與她一同沉入了水中,又仿佛在替她呼吸。終于,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船沿,眼淚連串地掉了出來,口中也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 “卓jiejie——” 她的家人,不在了。 “夠啦,發(fā)什么瘋。”船家不耐煩地問著,撐著船槳的手卻劃得更快了些。 姜惜容滿面淚痕,緩緩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了船家?!澳銡⒘怂!彼曇袈犉饋磉€算平靜,可眼里滿是恨意。方才,船家用船槳將所有扒著船的人都打了下去……卓娘也在其中,而她,沒抓住她。 “殺了她?”船家覺得可笑,“那么多人扒著船,我若是不狠心一點(diǎn),這船便翻了、沉了,誰都走不了!更何況,你就那點(diǎn)錢,能讓你們兩個(gè)人上來,已是我仁慈了!有本事,你讓你那縣令老爹帶你渡河啊,官家小姐?你怎么還來求著上船了?告訴你,這船上,老子就是皇帝,誰來都沒有用!” 船家的言語越來越刻薄,姜惜容卻越來越無力。她想要叫苦、想要呼痛,她也想要控訴、想要哀嚎,可她張了張口,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她只能死死地盯著那船家,而船家卻不屑一顧。 “要死便一起死吧。” 一個(gè)念頭忽然冒了出來,將她自己嚇了一跳。剛回了神,她便聽到一陣哭聲,回頭一看,只見阿順早已哭得雙眼紅腫??吹桨㈨樀哪且凰查g,她心中一痛,又忙把阿順攬進(jìn)懷中……她只能將她攬入懷中。 “阿順……”她喚著。這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jiejie……”阿順哭得哽咽難言。 “阿順別怕,”姜惜容緊緊地抱著這孩子,“以后,jiejie保護(hù)你……jiejie,會(huì)保護(hù)你?!?/br> 她抱著阿順,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地說著,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誰。望著河水洶涌的浮波,聽著越來越暴虐的風(fēng)聲,她的心跳卻越發(fā)遲緩。內(nèi)心深處的某一塊地方似乎再難掀起一點(diǎn)兒波瀾,但那不是因?yàn)槁槟?,而是因?yàn)樘弁吹搅藰O致,身體開始了它的自保。只有如此,她才能堅(jiān)持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