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神奇的觸覺，薄薄的、軟軟的、帶著清冽的酒香，就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一樣，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去了哪兒，但依舊記得，那一瞬蒲公英漫天飛舞的樣子。

    反正……他不知道……趁著他喝醉了酒，終于到了可以對他為所欲為的時候了！

    可這種事情實在太讓人緊張了，蘇皎月只覺得心臟都要跳出喉嚨來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扭著頭不敢再去看蘇謹(jǐn)琛一眼。但臉頰卻越來越紅，好像發(fā)燒了一樣。

    蘇皎月閉上眼，強自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還沒緩過勁兒來，卻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吵雜聲。

    青杏急急忙忙的從簾外走了進來，見了蘇皎月才小聲道：“姑娘，外頭出事了。”

    第80章 第 80 章

    蘇家很久沒有這般熱鬧了，就連鶴瑞堂也許久沒有這樣多的人了。

    蘇映月跪在地上， 下身濕透的衣衫在青石板上蘊出了一灘積水來， 她神色惶恐的看著上座的蘇老太太、徐老太太，還有徐氏， 臉色蒼白， 仿佛隨時都會暈倒。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 人一旦走上了這條路，便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她垂下頭來， 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身子篩糠似的抖動著。

    “到底怎么回事？”聞訊而來的劉氏還沒跨進正廳， 就在外頭問了起來。

    徐長榮看見自己母親來了，臉上也多了一絲怯意，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 他想抵賴都難了。

    本來以為不會被人瞧見的事情，卻正巧被徐長慶給看見了。

    蘇映月看見劉氏， 心里就更害怕了， 她本來是想讓徐長慶上鉤的， 可誰想到徐長榮竟然比他那個弟弟來的快。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方才經(jīng)過花園的時候，正巧看見二表妹落水了，就順手拉了她一把?！毙扉L榮只尷尬道。

    劉氏看著蘇映月濕透的衣裙， 心里終究有些狐疑， 但下一秒， 她忽然腦子一轉(zhuǎn)， 眼神也變得凌厲了起來。

    徐氏想要把自己那個斷了腿的嫡女嫁過去，可這件事情，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yīng)的，忠義伯府不可能要一個癱了的世子夫人，而眼前的蘇映月，興許能解了這個燃眉之急。

    “女兒家的清譽何等尊貴，你怎么可以……”徐氏上前，一把拽住了徐長榮的耳朵，繼續(xù)道：“快向你二表妹道歉?！?/br>
    “我……我哪里錯了！”徐長榮覺得實在有些冤枉，他拉蘇映月起來的時候，周圍分明連個人影也沒有，今日雖說賓客眾多，可大家都在房里坐著，根本就沒有幾個人去后花園，若不是有小丫鬟過來傳話，說蘇皎月請了他去后花園的涼亭里坐坐，他又怎么會去那種地方呢！

    蘇老太太卻是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蘇映月，聽說她午后去了海棠院，這樣下作的辦法，怕又是她那個下作的娘給想出來的。當(dāng)過揚州瘦馬的女人，心里眼中只有這些算計，她看著蘇映月，過了良久，才淡淡道：“四丫頭，你娘是個妾，原本我想著，你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即便是個庶女，將來也總能出去，做一個官宦人家的正房太太。”

    徐氏聽見這話，心下卻已經(jīng)明白了蘇老太太的意思。可徐長榮是她看好了要讓蘇皎月?lián)竦姆蛐?，把蘇映月給他當(dāng)妾……難道將來她們姐妹二人要共事一夫嗎？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老太太……”

    徐氏只急忙開口，卻是被蘇老太太給攔了下來，她正愁怎樣打消了徐氏為蘇皎月選婿的心思呢，倒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蘇老太太看了一眼徐氏的母親，同她道：“親家母，家門不幸，養(yǎng)了這樣不知檢點的姑娘，本來便是打死也不足為奇的，但今日是老三的好日子，看在新人的面上，我也不該下這樣的狠手，我家這個四丫頭，品性有虧，您要是不嫌棄，就抬回家做給長榮做個妾，您要是嫌棄，那我這就剪了她的頭發(fā)，讓她一輩子做姑子去?！?/br>
    蘇映月一聽這話，整個人都傻了，她萬萬沒有想到，蘇老太太會提出讓自己做妾！怎么說她也是承恩侯蘇政的女兒?。?/br>
    ******

    聽見青杏進來傳話，蘇皎月只急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蘇謹(jǐn)琛難得睡得這樣安生，她還想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蘇謹(jǐn)琛卻已經(jīng)睜開了眸子，眉心微蹙，一低頭就看見蓋在了自己身上的玫紅色的錦被。

    他竟然在她的閨房睡著了。

    “兄長？”

    蘇皎月看見蘇謹(jǐn)琛醒了，輕輕的喚了他一聲，臉頰又迅速的熱了起來，剛剛偷親他的時候，那種心如鹿撞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她的手指不自覺的絞動著帕子，小聲道：“時辰還早呢，兄長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

    蘇謹(jǐn)琛倒是清醒了過來，從炕上坐了起來，見蘇皎月低著頭，下巴幾乎就要擱到胸口了。

    午后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少女臉頰微紅，似是帶著幾分嬌羞。

    “嬌嬌？”蘇謹(jǐn)琛喊了她一句，淡淡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啊……沒有??？什么……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她以為蘇謹(jǐn)琛察覺了方才的那個吻，嚇的都結(jié)巴了，一旁的青杏卻是回道：“是二小姐，二小姐在花園落水了，正巧被徐家的表少爺給……”青杏頓了頓，接著說下去：“……給救上來了?！?/br>
    蘇皎月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會錯意了，蘇謹(jǐn)琛根本就不是在問自己，她尷尬的要死，臉頰熱辣辣的燙，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但青杏的話還是讓蘇皎月微微有些驚訝，這種劇情向來是宅斗必備劇情了，古代女子視貞潔如命，生死是小，失節(jié)事大，蘇映月這次拼了性命來這么一出，難道是想嫁人了嗎？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著了她的道了，蘇皎月正想開口問一句，卻聽蘇謹(jǐn)琛玩味道：“嬌嬌，你的乘龍快婿，怕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br>
    “……”蘇皎月立時就皺了眉心，忍不住就翻了翻眼皮，她才不要什么乘龍快婿呢，這樣正好，也好斷了徐氏的念想了。

    她對嫁人，實在是沒有什么執(zhí)念，不過就是想著自己腿腳不方便，老了總要有人照顧自己而已，但這種心態(tài)，對別人未嘗也是一種不尊重，還不如不嫁。

    至于眼前的這一位，反正她都親到了，這輩子也不算虧了！

    蘇皎月這么一想，又覺得十分滿足，拉著蘇謹(jǐn)琛的袖子道：“兄長，我們也去鶴瑞堂看看吧，祖母現(xiàn)在肯定很生氣?！?/br>
    蘇謹(jǐn)琛點了點頭，順手捏了一把蘇皎月嫩嫩的臉頰，她唇瓣上涂著朱紅色的口脂，嬌嫩不可方物。他記得自己剛才是想親她的，但終究……沒有忍心。

    “好，我推你一起去?！碧K謹(jǐn)琛只起身道。

    ******

    鶴瑞堂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大聲說一句話。

    徐老太太坐在上首，視線直勾勾的盯著地上的蘇映月。

    這真是一個難題啊，若是要的話，讓堂堂承恩侯府的閨女做妾，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但若是不要的話……這姑娘的一輩子，怕也是毀了。

    雖說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徐老太太活到了這樣的歲數(shù)，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母親?！毙焓细怯謿庥謵溃薏坏脹_過去就賞蘇映月一頓巴掌，關(guān)了她大半年了，才放出來居然就出了這樣自甘下賤的事情，實在讓承恩侯府丟臉至極。

    這里頭正沒有分辨，幾個婆子又急匆匆的過來傳話道：“三房那邊又有客人來了，大太太請?zhí)^去，一會兒還要去洞房撒帳成禮呢?！?/br>
    徐氏更是著急上火，外頭人來人往，那么多的公子少爺蘇映月不勾搭，非要勾搭徐家人，簡直讓她在兩位嫂嫂跟前丟臉?？伤F(xiàn)在又不得不過去，多少的事情等著她去cao辦。

    蘇老太太見徐氏這般，只擺擺手道：“你去外頭待客吧，這里的事情我自有主張?！?/br>
    徐氏憤懣不已，狠狠的瞪了蘇映月一眼，領(lǐng)著下人匆匆離去。

    劉氏原本就有讓蘇映月做妾的意思，只是礙于面子，她沒好意思直接說出來，沒想到蘇老太太竟自己就提了起來，她倒是沒有什么不接受的道理了。

    一個妾而已，將來徐長榮還可以再娶好的，也妨礙不了什么。

    蘇映月卻哭了起來，一路爬老太太跟前，拽著她的衣襟道：“老太太，祖母……映月知錯了，映月……不想做妾……”

    蘇老太太任由她拉扯著，梗著脖子冷冷道：“不做妾，就做姑子去！不知檢點，你以為你肯做妾人家就會要你嗎？”

    徐老太太確實不想要，而那個劉氏，明擺著也不過想借此逃開徐長榮和蘇皎月的婚事而已。

    “那就讓她去做姑子吧。”

    蘇映月的哭聲還沒停下，門口的簾子卻是閃了一下，蘇謹(jǐn)琛推著蘇皎月從門外進來。

    “三叔大婚，出了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承恩侯府的姑娘沒有家教，也沒有讓徐家吃虧的道理，祖母您說是不是？”

    蘇老太太想以做妾為蘇映月謀個下半生，如今看來，自己到底還是心軟了。

    蘇映月這樣的姑娘，便是去了徐家做妾，將來也不過就是另一個蘭姨娘，鬧得家宅不安罷了。

    “兄長……”蘇映月轉(zhuǎn)身，看著蘇謹(jǐn)琛從門外進來，又哭著撲過去道：“兄長……你的心好冷啊，沈jiejie那么喜歡你，不要名節(jié)也要跟你在一起，你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你現(xiàn)在也不幫我……”

    第81章 第 81 章

    蘇謹(jǐn)琛穿著金棕色的繡銀線長袍， 站在廳中宛如謫仙一般，他靜靜的掃了一眼在座的眾人， 緩緩開口道：“兩位表弟都是青年才俊， 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的事情傳了出去， 也有污清名，外祖母你說是不是？”

    徐老太太被蘇謹(jǐn)琛這么喊了一聲，倒是微微有些愣怔， 她對這個便宜外孫并沒有多少印象， 只不過徐氏每次回娘家， 都要對自己吐一番苦水， 講他如何如何出色， 生生把她自己生的幾個孩子都比了下去， 讓她好不甘心。

    以前她只當(dāng)徐氏是小家子氣，如今瞧見了蘇謹(jǐn)琛本人， 倒也理解了徐氏幾分。這樣出眾的繼子， 蘇謹(jǐn)瑄和蘇謹(jǐn)玉怕是這輩子也趕不上了， 也難怪徐氏郁悶。

    不過這一回她來蘇家， 徐氏倒是沒再說他半句不好的了。

    劉氏原本是無所謂的， 能讓承恩侯府的庶女當(dāng)小妾，對于他們一個伯府， 算不上丟臉的事情， 但被蘇謹(jǐn)琛這么一說， 倒也覺得有些道理， 說到底一個巴掌拍不響，到時候外頭怎么傳，可就不好說了。

    “大外孫說的是這個道理，你表弟尚未娶親，若是先有了妾氏，說出去也不好聽。”況且徐老太太心里中意的孫兒媳婦又是蘇皎月，承恩侯府的庶女要是嫁了過去，不管是妻是妾，蘇皎月是萬萬不可能再過去的。

    “兄長……”蘇映月看著蘇謹(jǐn)琛，心中萬念俱灰，她以為蘇謹(jǐn)琛會念那么一點點舊情的，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

    蘇映月抬眸，淚眼朦朧中看見端坐在輪椅上的蘇皎月，想起這一年來所有的委屈都是因她而起，她心下一橫，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沖到蘇皎月的面前。

    蘇皎月本就離她很近，周圍的人也都坐著，她本能的想往后退一退，那人卻已經(jīng)推了上來，輪椅靈活，在青石地磚上滾過，撞到后面的柱子上。蘇皎月尖叫了一聲，身體已經(jīng)隨著慣性，摔到了地上。

    廳里的一眾人也都驚了一跳，蘇皎月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蘇映月已經(jīng)被人給按住了，只聽她破口大罵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兄長和我離心，都是你，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給誰看！”

    蘇皎月剛剛才偷親過蘇謹(jǐn)琛，正是心虛的時候，聽了這話竟一時不知從何反駁，整個人都呆住了。

    掌心和膝蓋火辣辣的疼，但是比掌心和膝蓋更火辣辣的，還有蘇皎月的臉頰。

    還是蘇謹(jǐn)琛兩步上前，把她從地上給抱了起來，看見她掌心被擦破了皮的地方，蘇謹(jǐn)琛的眉心都擰了起來。

    “你們把三姑娘押下去關(guān)起來?！碧K謹(jǐn)琛吩咐下去，又轉(zhuǎn)身看了廳中坐著的眾人道：“嬌嬌受傷了，我先帶她回凝香院。”

    蘇皎月是被蘇謹(jǐn)琛抱著出了鶴瑞堂，人才慢慢的就反應(yīng)了過來，身上好幾個地方被擦傷了，她連疼也忘了，只是低著頭，一臉郁悶的窩在蘇謹(jǐn)琛的胸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蘇皎月已經(jīng)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這樣可憐巴巴的表情了，以前總覺得她裝模做樣，但現(xiàn)在瞧著就格外讓人心疼。

    “你以前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今天怎么就蔫了？”

    蘇謹(jǐn)琛打趣了她一句，蘇皎月皺了皺眉心，勉強提起一點精神來，可一想到蘇映月說的話，又覺得有些心虛。

    一開始她只是為了自保而已，但現(xiàn)在……難道是因為最近小人書看多了，自己也開始思春了起來？畢竟，在這少女的皮囊之下，她已經(jīng)有一顆熟女的心了。

    “兄長，一會兒我把你前天給我的小人書還你?！碧K皎月一本正經(jīng)道。

    “怎么？這么快就看完了？”蘇謹(jǐn)琛頗不以為然，這一年多來她看過的小人書，每次都說要還，但實際上從來沒有還過……美其名曰要“回味回味”。

    “這一次不用‘回味’了嗎？”蘇謹(jǐn)琛有些玩味道。

    “這一次我沒看……”蘇皎月蹙眉：“我最近不想看小人書了?！彼肓讼?，正色道：“母親說我年紀(jì)也不小了，不能老想著玩，要開始好好學(xué)一學(xué)女紅針線，新進門的三嬸娘繡花特別好……”

    “好，那你給我做個腰封吧?！碧K謹(jǐn)琛不等她說完，就先開口道。

    “呃……”蘇皎月這時候才明白什么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就她那繡花的技術(shù)，做腰封戴出去可能會被笑死。

    “反正你也沒別人送，就算戴不出去，我可以留著看看?！碧K謹(jǐn)琛卻已經(jīng)把她的后路給堵住了。

    ******

    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兩人很快就回了凝香院，蘇皎月膝蓋上有傷，去了里間上藥，蘇謹(jǐn)琛便在廳里坐著。

    丫鬟們送了熱茶進來，上好的碧螺春透著裊裊的馨香，在青瓷茶盞里裝著，格外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