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不過這種刻意討好女人的恭維之言,全然不叫人愛聽。 但鳳離梧此時不食紅薯,只看著她撥打算盤的手指默不作聲,便叫人心生忐忑了,不知這位儲君又是哪里不對。 于是她便稍微停了下來,恭謹?shù)溃骸暗钕略趺催€不食?方才內(nèi)侍已經(jīng)用銀針試毒無恙,再不食就涼了?!?/br> 鳳離梧長睫微微閃動,皺眉看向那幾個外皮烤得微微發(fā)糊的紅薯道:“這個怎么食?” 姜秀潤頓悟,鳳離梧小時身在冷宮,飲食備受苛待,大約連民間百姓常食之物都沒有食過。 于是她連忙放下算盤,殷勤地為鳳離梧剝掉外皮,算是彌補起床后憊懶的虧欠。 鳳離梧又微微瞇著眼兒,看著那雙形狀優(yōu)美的手輕巧地剝掉紅薯的外皮,遞呈到自己的眼前。 剩下的時間,便是公子小姜撥拉著算盤,而鳳離梧一口一口食著甜軟的紅薯。 這期間許是吃得開胃了,太子殿下還意猶未盡地問她可還預(yù)備了別的吃食。 在這等慧眼如炬的太子面前,姜秀潤不敢藏私,又貢獻了自己的零嘴袋子。 里面是前些日子她回質(zhì)子府時,白英給她制好的牛rou脯。 白英做這個也是一絕,熏制好的rou干沉香入味,色澤紅潤,咬一口嚼勁十足。 姜秀潤原本是打算在去圍場的路上消磨之用,如今倒是盡數(shù)呈奉給了太子。 反正這位也是怪可憐的,不知在圍場里是怎么個挨刀兒的法子,先給殿下吃些好的,增加些體力,也算是幕僚一場,聊表忠心吧。 說起來,前世里殺伐決斷,吞并鄰國若不知怠足的饕餮一般的太子,此時也不過正十八歲的年紀。 聽府里制衣的針線娘子說,殿下還在見天兒的長個子,那衣服總是時不時要放下一寸,也難怪總是吃不夠。 此時那一口一口嚼東西的樣子,便是個貌美俊逸的青年,竟然透著幾分可愛稚氣…… 不過這樣的錯覺,待得下了馬車時,便消磨殆盡。 群臣出城的正午門前,一早便有一眾官員守候。其中洛安楊家的族長一見太子車馬先到,便疾步趕了過來,深深鞠禮顫著聲音道:“臣教育族內(nèi)子嗣無方,還請殿下責罰!” 鳳離梧剛吃完牛rou脯,接過侍從呈遞過來的手帕子,拭了拭嘴唇道:“既然是子嗣不懂事,干卿何事?” 鳳離梧說得溫和,也不像要重責的樣子,可是那楊家的族長卻不見松懈,只咬了咬牙,眼角含淚道:“只是那孽子雖然德行敗壞,卻是我楊家的嫡孫,老太君將他視如命根,如今他被抓走已有三日,還請殿下看在老臣的情分上,饒了他吧……” 姜秀潤在身后聽得分明,聽著二人的話鋒,似乎是因為街市那場鬧劇后,太子派人將楊家的那個楊簡怎么樣了。 鳳離梧聞聽族長求情,倒像是動容了,然后問向身旁的秦詔道:“那楊簡是被何處收押,所犯的又是何事?” 秦詔趕緊道:“楊簡因與梁國質(zhì)子劉佩私交甚頻,曾為他引薦了工部的李大人,沆瀣一氣,為梁國走私精鐵開通門路……” 這話一出,那楊家的族長徹底嚇得腿軟了。 他原以為是楊簡調(diào)戲了寄住在太子府下的那個波國質(zhì)子,又與秦家的秦詔起了沖突,才被一向愛才的太子責罰收監(jiān)??墒沁@秦詔的言下之意,楊簡犯下的分明是里通外國的罪責! 可是楊簡那等子紈绔,哪里有那天大的本事?經(jīng)常跟劉佩一起廝混,吃喝玩樂才是真的! 但現(xiàn)在殿下立意要給楊簡按下這里通外國的罪名,若是再波及些,豈不是要連累了整個族人? 那楊家族長一看風頭不妙,便不敢再言,只能趕緊收了眼淚,痛陳對不孝子弟的失望,還請殿下秉公處理。 待得那楊家族長退去后,秦詔小聲接著道:“殿下,那楊簡……” “既然他愛男色,留著那一處,也無助于楊家傳宗,不如廢了再放回去,也就此安生了。”鳳離梧眉眼不動道,然后又看了看秦詔,語氣平和道,“能聚攏在孤身邊的,都是有賢能之人,是以孤的身旁容不得那么多的腌臜事情,秦卿,你可明白?” 秦詔的拳頭微微一握,鼻尖也是微微冒冷汗,只拱了拱手,也不敢看向姜秀潤,便退下了。 鳳離梧敲打了秦詔后,這才看向姜秀潤,依舊語氣平和道:“當初君在殿前涂黑眉毛,乃是立志要做男兒,不走媚俗一道,君當銘志在心,不可忘了初衷才是……” 姜秀潤心里明白,這太子前兩錘子敲打完了楊家和秦詔后,現(xiàn)在便是來敲打自己。 她甚至懷疑,這太子莫不是□□冬狩傳說中慘死的那頭野豬,這輩子專門對付長相狐媚之人,以報當年狐貍精告密扒皮之仇? 她哪敢遲疑,連忙道:“若是太子見我之長相不順眼,我日日用黑炭涂抹便是……” 鳳離梧不再看她,只說到:“君之靈氣,豈是用炭灰能遮掩得住的?只要君誠信效忠于孤,遲早是大齊的千古名臣,輔佐君王的伊尹姜尚,敢欺你之人,必重責之!” 姜秀潤自問若是昂揚男兒,此刻說不定真是要被鳳離梧的禮賢下士而感動。 有這等護犢子的儲君,怎么能不肝腦涂地鞠躬盡瘁呢! 可惜她經(jīng)歷一世,實在是太了解這位太子為了天下一統(tǒng)而無所不用其極了! 這等雷霆手段,不過是他籠絡(luò)收買人心的招式罷了!待得無用之時,任何人都被這位殿下無情地拋在腦后! 不過該走的場面卻不能少,自然趕緊作揖謝過太子的厚愛。 過了一會,大齊圣駕也至,群臣紛紛叩拜,然后按照品階大小,編入車隊,浩浩蕩蕩地朝著城外冬狩圍場而去。 這時姜秀潤已經(jīng)核算完了那幾筆數(shù)額,跟著太子一路跑前跑后,算是彌補晨起時的懈懶。 這次能跟隨圣駕冬狩之人,基本都是洛安城里的權(quán)貴,這外國的質(zhì)子基本無緣跟從,倒是有幾位質(zhì)女跟隨著她們在洛安的親眷一起前往。 萬歲與皇后這幾年的關(guān)系,未見緩和。不過如今皇后尉氏已然憑借著太子安守后宮,不必如那些妃嬪般以色事人,自然也懶得跟萬歲爺舉案齊眉,共譜帝后佳話。 不過冬狩是祖宗的規(guī)矩,皇后自然也要跟來。尉皇后自用的鳳輦乃是四層加厚裹了熟牛皮的馬車,外面的木飾鎏金鑲嵌了七色寶石,鳳尾若臨風而起,在漸起的晨光里熠熠生輝。 鳳離梧與父王請安,干巴巴的寥寥數(shù)語后,便又上了母后的鳳輦請安。 一上馬車便暖氣鋪面而來,尉皇后雖然在冷宮磨礪多年,但肌膚經(jīng)過這些年的將養(yǎng),倒是恢復(fù)了往昔的白嫩,但美人遲暮,眼角的皺紋是用胭脂水粉遮蓋不住的。 眼下微微發(fā)橫的頰肌更泄露出她在冷宮時的怨毒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