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看到三千白芷時,東方臨風(fēng)眼神微顫,拱手道:“我不久前才從師父那里得知,你便是我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從前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寬宏大量莫記恨?!?/br> 三千白芷一本正經(jīng)道:“如你所見,如今我已經(jīng)是眾生門的掌門,你也入了仙道,這紅塵之事,也當(dāng)斷了干凈。你此番說來求親,是為何意?” 東方臨風(fēng)混不在意地一笑置之,道:“紅塵之事,并非想斷便可斷。掌門可聽過,抽刀斷水水更流?” 三千白芷蹙眉,不解道:“你果真有意要與我成親?” 東方臨風(fēng)道:“自然?!?/br> 三千白芷更加困惑,“難道你的師父沒有與你說些什么?” 東方臨風(fēng)道:“師父除了告訴我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還與我說了很多。師父說,你是我修道上的一道劫,我只有度過你的劫,才能繼續(xù)修行下去。渡劫的方法,便是渡你。而渡你的方式也有很多,與你成親,也是方式之一?!?/br> 看著曾經(jīng)蠻橫的少年突然滿口佛話道理,三千白芷掉了一地雞皮疙瘩。想那清微掌門皇甫小竹平常看著混不正經(jīng),教起徒弟來卻條條是道,甚是厲害。 三千白芷冷笑,“渡我?你還是想想怎么渡你自己吧?!?/br> 東方臨風(fēng)淡淡一笑,認(rèn)真道:“渡你便是渡我?!?/br> 當(dāng)天,三千白芷再度召集所有眾生門弟子開會,道出要退位讓賢,以及要完成與清微弟子婚約之事。 此話一出,自又引起一陣劇烈回應(yīng)。然而,無論旁人怎么看怎么說怎么怒不可遏,終都抵不過三千白芷一句:“誰敢阻我,我便殺誰!” 他們終究還是都太不了解這個掌門了。 ☆、前世今生 退位讓賢也好, 成親也好,都足以教眾生門的弟子將注意力從清墨承彧是魔教教主一事上得到轉(zhuǎn)移。目的都不外乎一個,完成對歐陽茗伶的約定。 而下一任掌門人選,她心中早有定數(shù)。 大會進行一半,三千白芷突然拉著江慕單獨來到里屋。 “師父,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她懇切道。 江慕已然對她失望透頂, 嘆笑道:“如今, 你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哪里還需要我的幫忙?” 三千白芷知道師父此時一定非常生氣, 索性跪了下來, 道:“師父不是希望我放下過去,放過清墨承彧嗎?我現(xiàn)在做的事,正是按照師父所希望的?!?/br> 江慕一頭霧水道:“你到底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個字也聽不懂?” 三千白芷道:“請師父接受掌門之位, 然后在我與東方臨風(fēng)大婚那夜,邀請所有弟子去參加我的婚禮。這樣, 歐陽茗伶便可以帶人順利地把清墨承彧救走?!?/br> 江慕恍然大悟, “所以你并非是想嫁給那個清微弟子?” 三千白芷點了下頭, “嗯?!?/br> 江慕樂道:“原來如此。這個忙, 師父愿意幫!不過,你真的愿意放下過去一切?” 三千白芷悄悄握拳道:“請師父相信我?!?/br> 回到正殿后,三千白芷正式宣布, 自今日起,紫華殿江慕長老繼任眾生門掌門之位。 由江慕這么個德高望重的長老做掌門,自然比這個總是亂來的女人做掌門要讓人放心得多,故而無人反對, 甚至很多弟子為此竊喜歡呼。 與東方臨風(fēng)的成親時間定在明日,地點則在含笑塢,歐陽茗伶提供的一處名為風(fēng)花雪月的宅子。成親的一切事宜,也皆由歐陽茗伶安排。 當(dāng)其他人忙得焦頭爛額時,三千白芷卻被東方臨風(fēng)拉著飛到了遠(yuǎn)離地面的云層之上。 東方臨風(fēng)道:“師父讓我在與你成親前,給你看一個幻境。” 說話間,他施法將眼前的云層化作疊巒起伏的山脈。 三千白芷有些吃驚東方臨風(fēng)的法術(shù)什么時候精進至此,以及,那清微掌門皇甫小竹如何知曉那么多事。 東方臨風(fēng)道:“這是師父結(jié)下的幻境,我不過是代為打開。還請三千姑娘隨我進入幻境之中。” 三千白芷對姑娘一稱有些混不自然,但還是點了頭,隨他入了幻境之中,來到那大山之中。 腳剛落地,二人便換了模樣。 三千白芷只不過換了衣服和發(fā)型,頭發(fā)也變回了黑色,五官與身材倒沒什么變化。東方臨風(fēng)則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模樣如此熟悉。三千白芷認(rèn)了半天方想起來,驚訝道:“你是何以輕風(fēng)?” 前世里遇到的,原本寄宿在尋音破里的邪靈,何以輕風(fēng)?夢乩石中,千水輕陌的夢境里,那個未婚夫何以輕風(fēng)? 東方臨風(fēng)點頭道:“我的前世之名,正是叫這個名字。” 原來,所謂因果,這便是因果。所謂緣分,這便是緣分。 東方臨風(fēng)指著山脈間錯落有致的房屋,道:“你仔細(xì)看看這些景色,可有熟悉之感?” 三千白芷這才認(rèn)真打量起四周景色,竟真的從中感覺到無以倫比的親切與熟悉,仿佛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這里難道就是我第一世時生活過的地方?”她猜道。 東方臨風(fēng)道:“這里是你第一世時的家,亦是我前世時的家。你我曾經(jīng)都是土匪,從小生活在這里,以打劫為生。” 三千白震驚不已,喃喃:“原來,最初的我竟是土匪嗎……” 東方臨風(fēng)接著道:“師父告訴我,當(dāng)年前世的我與第一世的你成親那晚,發(fā)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導(dǎo)致你我未能完成婚禮,故而那份姻緣延續(xù)至今。至于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師父沒有說,只教我給你看這個幻境,說你可以給我答案?!?/br> 三千白芷嘆:“我并沒有第一世的記憶,如何給你答案?” 東方臨風(fēng)道:“你再好好看看這里,或許能想起些什么。畢竟,你只是重生,并未如我一樣輪回轉(zhuǎn)世。故而你還是你,記憶也一定都在?!?/br> 三千白芷點頭,“我試試看?!?/br> 然后,她便開始在這個幻境里漫行。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也就此鋪展開來。 古老的大樹下,一個貌美如花的婦人在縫制衣服,而少時的她站在一旁,滿是愧疚地道:“娘,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又把衣服弄壞了……” 婦人摸著她的腦袋笑道:“沒事。是你爹對你太嚴(yán)厲了,天天帶著你舞刀弄槍,沒傷著已是萬幸了?!?/br> 空曠的草棚下,一個威嚴(yán)的中年男人耐心地教她使用刀法,沖她大吼:“你以后是要繼承東邊山脈的,萬不能因為是女兒身就教人看不起!你要記住你是我三千義的女兒,只有你看不起別人的份!” 月光如水的院子里,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年抱著她的胳膊撒嬌道:“我此生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就是jiejie?!?/br> 接著,同樣的院子里,同樣的少年,場景不斷變化。 少年道:“jiejie,我想去城鎮(zhèn)的私塾里上學(xué)?!?/br> 婦人道:“我們雖是土匪,但若能識點字,必然是好的?!?/br> 男人高興道:“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通過關(guān)系找到一個私塾的先生。那先生表示愿意收留我們的孩子去他那里念書??上У氖?,只有一個名額?!?/br> 少年開心道:“jiejie是說愿意把這個名額讓給我?謝謝jiejie,我就知道jiejie對我最好了!” 男人嘆道:“我曉得你想去修仙,可我們找過算命先生給你算過命格,你的命格太特殊,人家的命格再不好,最多克父克母克兄弟,可你的命格,克仙。故而,你天生就不是修仙的命。你還是打消修仙這個念頭,待成年后與何以輕風(fēng)成親,繼承東邊的山脈。” 時光飛速流轉(zhuǎn)。 當(dāng)初天真的小小少年已然長大。他穿著一身錦衣玉服,激動地道:“jiejie,我考上武狀元了!皇上非??粗形遥€讓我一個月后隨著大將軍江堰出征邊疆保家衛(wèi)國呢!” 婦人亦很激動,“沒想到我的兒竟然會如此有出息?!?/br> 男人卻陷入了沉默,滿面愁容,不知所思。 又似乎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 當(dāng)初的少年穿著鎧甲氣勢浩蕩地歸來,高興道:“jiejie,我打了很多次勝仗,皇上要封我做大官了。聽說jiejie要出嫁了,所以我特地回來看看。jiejie是除了爹娘,對我最好的人。多虧了jiejie送我的寶劍佑塵,我才能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無不勝。所以等jiejie嫁人那天,我一定要送jiejie世上最好的禮物?!?/br> 回憶到此,三千白芷突然感覺心中一陣難過,跑出了這里,來到一處斷崖邊。 記憶的碎片再次襲來。 身著貂裘大衣的何以輕風(fēng)站在涯邊看著風(fēng)景。他似乎身體不好,不斷咳嗽著,感嘆:“上天為什么安排我生而為匪?明明,我最想要的生活,并不在這里。” 那時的她走到他身邊,問道:“那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何以輕風(fēng)感慨道:“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復(fù)一日的平民生活,足夠。這樣,便不用因吃著打劫而來的糧食而受良心的譴責(zé),活得日日不安。” 她道:“可惜,你爹你娘我爹我娘都不會允許的。不過,你放心,待你與我成婚后,我們便可獨占一方山脈。那時,我們便可以不再打劫,改做其他為生。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何?” 何以輕風(fēng)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道:“今生能娶到你為妻,定是我三世修來的福分?!?/br> 隨著記憶碎片的消失,另一段記憶卻涌來。 記憶里,她穿著大紅的袍子,端坐在掛滿喜字的房間里,滿懷期待地等著她的新郎來接她。 忽然,門外傳來激烈的廝殺聲和慘叫聲。愈來愈濃的血腥氣味穿過門縫,四面八方向她襲來。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新娘,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等到新郎到來??捎萦业目膳侣曇暨€是教她忍不住起身,跑出了屋子去看發(fā)生了什么。 結(jié)果,她看到了漫山血紅的火焰,還有滿地血流成河的尸體。 遠(yuǎn)處,映照在火光下的朝廷大軍還在肆無忌憚地舉刀砍殺毫無準(zhǔn)備反擊的人,明晃晃的鎧甲照得人眼睛生疼。 她慌亂地跑著,想去拿武器加入戰(zhàn)斗,卻在一路的跌跌拌拌中,看到了無數(shù)熟悉的尸體,有爹,有娘,有大叔大伯,還有,原本應(yīng)該是來迎親的何以輕風(fēng)。 天崩地裂,??菔癄€,給人的絕望大約也不過如此。 身后,廝殺還在上演著。 她緩緩轉(zhuǎn)身,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戰(zhàn)斗景象。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跳入了眼簾。那個身影只著了一身樸素的黑衣,卻可以從他身上清晰地嗅到死去親人的氣息。 她知道,就是這個人殺了她所有的親人。所以,她努力地想去看清他的模樣。 可就在這時,所有畫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維持幻境的時間已過,腳下的云層恢復(fù)了原樣。記憶似乎也因此終止。 她回過神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東方臨風(fēng)見她如此神態(tài),激動道:“你果然想起了什么,對不對?” 三千白芷仿佛沒有聽到,只出神地喃喃道:“是誰……到底誰殺了我爹我娘,殺了我所有至親之人!” 忽然,清墨承彧的模樣漸漸浮現(xiàn)腦海,與記憶里那個殺了她所有親人的黑衣重疊。 是他嗎?又是他嗎?! ☆、生如逆流 她很抱歉不能給東方臨風(fēng)答案, 唯一能做的,便是嫁給她,完成兩世父母的心愿。 即便,這只是為幫他渡劫。至于自己,怕是這輩子都渡不了了。 婚禮如期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