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應綠看著我的樣子,嗤嗤輕笑:“他派來助我的秋娘還真是了不得,是不是把你們騙得團團轉了?” 秋娘,是未國太子的手下。 我恨得想殺人,死死捏住拳頭:“你不是愛他嗎,這么做,你對得起他嗎?對得起褚國嗎?” “愛他?”應綠眼中迸出兇光:“我為什么要愛他?我恨他!我要報復他!我要他國破家亡,要他為曾經對我的踐踏付出代價!我要他一無所有,要他跪下來求我,向我懺悔……” 這個幾近癲狂的女人大笑,笑得渾身顫抖。她的眼角笑出淚來,對我輕聲補上一句:“我還要,殺了他最愛的女人。” 我閉上眼睛。 所以宮中的那次遇襲,以及連歌對我的行刺,都是她安排的。早該想到,宮里宮外除了應綠——這個把司徒鄞愛到癲狂的女人之外,還有誰一心想要我的命? 呵,從前只以為她蠢,未料到蠢人發(fā)起狠來,豁得出玉石俱焚。 低估了她。 “對了,”應綠愉快地問:“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貢銀去哪兒了?” 我心里冷笑,都這個時候了,誰還關心狗屁貢銀的去向?不過人為刀俎,此時縱使不愿聽對手賣弄聰明,怕也是不成。 應綠的聲音中盡是得意:“你們只費盡心思地去查什么招財賭坊,什么明月樓,卻想不到銀子自從劫下來,就哪也沒去,一直,放在這里。” 我順著她的目光,在地窖的角落里,看見并排放著八口大鐵箱,其上所封正是岱國的封條。 金在土中。 我一時啼笑皆非。 “指引你們調查的線索,不過是我拋下的餌。明月樓那個地方,你們一旦進去,就都是甕中之鱉,誰也別想逃了。只是可惜了胥大人那么個風流倜儻的人,也……” 我一驚:“復塵怎么了?” “喲,meimei這是心疼了?” 應綠好整以暇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一晃手,兩只手各擒了一樣東西,“不過你現在該擔心的問題可不止一件,這兩樣,你要哪個呢?” 她的左手拈著兵符,右手是一張揉皺了又被撫平的紙箋,即使距離太遠,我也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 那一霎那,我變成一條陽光下炙烤的魚,一呼一吸間沒了底氣。 “司徒鄞將兵符放在我身邊三年,卻為了你收了回去,可如今,它不還是落在我手里了?” 應綠柔媚地看著我,“還有啊,知道你為什么沒力氣么?嫻妃娘娘博學多知,可曾聽過——攝、魂、香?” 說罷,應綠飄然轉身。 她什么都沒給我留下,兵符、信箋、連同最后的一縷光明。 …… 昏昏沉沉,醒了又睡,不知過去多久,更不知什么時辰。 再一次醒來時,我渾身冰冷,用盡力氣摸索到靴邊,弧起的觸感給了我黑暗里最后一點希望。 復塵給我的信號彈,沒有被他們搜去。 很好。我搖晃昏沉的腦袋,努力保持清醒。 只要能把信號發(fā)出去,總會有人發(fā)現這里,應綠的陰謀就會敗露。彼時我雖不能活,也算為牧舟做了最后一件事。 可若能不死,若能見他最后一面…… 不,不許貪求。 我咬緊牙關,在黑暗中向木梯方向爬去,盡管每行一步都無比艱難,心中卻是無懼。漫長如一世,終于摸到了梯頂的木板。 偏在這時,頭頂響起腳步聲,我又驚又恨,想要退回已來不及! 眼前突地暴出一片光亮,我反射性地閉眼,只聽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咦?你個小娘子居然還想跑?” 一只大手將我擒下地窖,甩手扔到地上,我顧不得疼痛,被搓著掌心的jian笑寒了心骨:“我家主子叫我好好招待你……小娘子,別怕!” 那一瞬恐懼近死,我掐著手心,硬聲喝斥:“你敢對我無禮!” “什么有理沒理,讓爺好好疼疼你才是正理!” 不待說完,惡漢撲身便來。我狠狠咬了下舌尖,心中一橫,也不掙脫,只冷冷道:“你可知道我身中劇毒?” “怎么,想要解藥?把爺伺侯舒服了……” 我厲聲打斷他:“你可知毒分幾種?你也知道你的主子恨透了我吧。是以她給我下的毒,是天下最烈之毒,你若輕范我,必會沾染上。你可要想清楚,為了一時痛快丟了命值不值得?” 這番話說出來,用了我極大的力氣。惡漢聽了半信半疑,“不可能,若是如此,主人怎么會不告訴我?” 我強作鎮(zhèn)定,一字一歇卻氣勢凜然:“說不定,你背地里做了什么勾當惹你主子不高興,你自己還不知覺!” 壯漢仔細想了一想,突然jian惡地笑了,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被打得幾近暈厥,暗恨自己運道不好! 果然他道:“憑你這娘們胡說八道一番,就想蒙住我嗎?告訴你,我對我家主子忠心耿耿,你以為三兩句話就能挑撥?”說罷一手扯開衣襟,惡漢涎水滴出,眼露yin邪之光。 行事至此,已是天要亡我,與其受人凌辱,不如趁其不備一頭撞死! 我打定這個主意,心念突轉至那枚信號彈上,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我驀然轉換一副臉色,盡力對男人露齒一笑,“這位大哥,剛剛我不過是試一試你的忠心,果然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br> 惡漢一時沒能反應,我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強撐笑臉:“我這里有一樣十分緊要的東西,想給你家主子,但必須完好交到她手上,中途不能出任何差錯。不知大哥您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說著將信號彈拿出來,惡漢頓時瞪大眼睛。 這枚信號彈,與一般跑江湖的所用不同,是用金箔包裹,其上裝飾花紋,只消打開蓋子,便有煙光直沖天際,但從外表看來卻是一個信筒。 當初復塵把此物交給我,我尚覺得華而不實,現在想來,他的思慮當真周全。 “這是……”惡漢果真沒認出來。 “這是我藏起的很重要的一封密信,對你們全盤計劃至關重要?!蔽胰崛醯乜粗?,“開始我并不想拿出來,但如今我已身中劇毒,若能拿它換一條命也是劃算,還請大哥幫忙。” “你說的可是真的?”惡漢看樣子有些動心,又吃不準真假。 “千真萬確。大哥你想,我如今在你們手里,想跑也跑不了,若是騙你,你再回頭算帳也不遲。只是機會稍縱即逝,大哥可不要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他轉了圈眼睛,狠狠點頭,從我手中奪過東西,順手在我肩頭摸了一把,涎笑著說:“小娘子可要等著我!” 我忍住惡心,展顏一笑,“到時還請大哥別忘替我美言幾句?!?/br> 惡漢拾階上了木梯,準備蓋上木板時,我急忙補充:“這東西要緊得很,你千萬千萬不要偷看!” “嘭”地一聲,地窖再度陷入黑暗。 我閉上眼,心里暗數: 一、 二、 三、 四—— 一聲尖嘯劃過天際。我勾起嘴角,不防胸中大痛,一口腥甜噴涌而出。 破罵聲愈來愈近,不消片刻,他就會返回找我算帳吧。 心中凄嘆一聲,也罷,牧舟,我們就此別過。 第55章 碧落黃泉 從未想到還能醒來, 更不奢望,一睜眼, 就看到那張心心念念的臉。 而那雙眼,是我無比熟稔的深潭,看一眼便再難自拔。 閉上眼,再睜開,那雙眼還在面前。 真實得不像是夢。 熟悉的聲音輕柔如風流過:“鐘了。” 我張了張嘴, 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看來老天對我不薄, 地獄里, 也有像牧舟這么好看的人?!?/br> “不許胡說?!彼就桔吹难垌埔纬鏊畞? “你安全了,你回到我身邊了, 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br> “不是做夢啊……” “當然不是, 你看, 我就在你身邊, 真真切切地在你身邊呢?!彼就桔吹拿總€字都在發(fā)顫,抬起我的手掌放在臉頰上。 我想擠出一絲笑, 沒有成功, 試著蜷動手指,也沒有任何感覺。 原來如此, 他們找到了我,卻沒有辦法給我解毒。 有牧舟陪在身邊,竟也不覺得害怕,唯獨不忍心他, “我能再見你一面,已經沒有絲毫遺憾,你不要為我難過……” “你是我的人,就算到了地獄,閻王也不會收!”司徒鄞額角青筋畢現,卻一聲柔似一聲,生怕驚了我。他握緊我的手,哽咽:“鐘了,不許死,朕不準你死?!?/br> “你可知應綠造反的事么?她手中有兵符……”話還未完,我氣息不穩(wěn),再也發(fā)不出聲來。 司徒鄞眉頭擰緊,“什么都不要說,什么都不要想,我已經讓楚三派去找解藥了,如果這天下還有誰能找到攝魂香的解藥,就一定是楚三派!在那之前,你給我挺著!” 他一遍遍呢喃我的名字,眼淚滑落下來。 我無力地閉上眼。牧舟,不要哭,不要為我哭…… * “再過一時半刻,小丫頭自然會醒,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迷蒙中,聽到不知是誰的聲音。 難道我的魂魄已經歸入地府?四周為何這么黑…… “你給我閉嘴?!?/br> “喲,差人辦完事,就不是那副求人的嘴臉了?!?/br> “你……” “剛剛我進來不是看錯了吧,你正準備割自己的手腕給她換血?還是你要殉情?” 好吵。我頭痛欲裂,極力掀開眼皮,花白的光打上眼簾,什么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