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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顧有紫宮寵在線閱讀 - 第79節(jié)

第79節(jié)

    第83章 番外四

    作者有話要說:  復(fù)塵的番外,請查收。

    至于談不談戀愛的……

    (一)

    “啪?!?/br>
    一聲清脆的棋子落枰, 著玄蟒朝服的男子掃視棋局,收回執(zhí)子的手, 微微露出笑意:“這一盤,是臣輸了。”

    初夏的風(fēng)攪起一陣香,芍藥花瓣飄落在棋盤上。司徒儀看了對面一眼,“要承讓五子,才能勝你一著啊?!?/br>
    胥筠頷首:“皇上棋藝大有精進(jìn)?!?/br>
    司徒儀手指漫敲椅背, 聞言笑了:“朕知道, 若你想贏, 讓五子也能贏。那個(gè)人早就說過, 復(fù)塵的棋藝,朝野上下難逢敵手?!?/br>
    處于變聲期的少年, 嗓音已不似從前清揚(yáng), 淀下的沉厚, 如他的目光多了層不可刺探的深意。

    胥筠的眼睫更低一分, 不語。

    司徒儀口中的“那個(gè)人”,已成一個(gè)禁忌, 這一年中無人提起。

    又起一陣暖風(fēng)。紫宵閣樓臺依舊, 花香依舊,棋局依舊——君臣卻已不同。

    司徒儀似笑非笑地審視胥筠:“最近朕聽到一些傳言, 說朕年少無為,比不得故去的先皇兄?!?/br>
    胥筠聽到“先皇兄”,眉心激皺,立即起身道:“皇上——”

    司徒儀眼色一深, 截?cái)嗨脑拞枺骸皬?fù)塵覺得,朕比他如何?”

    胥筠神情峻肅,拱手道:“皇上乃俊秀英才,于狂瀾之地?fù)軄y反正,恩威并施收復(fù)朝野,大臣附,百姓信,實(shí)是無愧之明君?!?/br>
    “是嗎?”司徒儀似乎沒太在意這些話,微微傾身,信手撥弄棋子,用閑聊的口吻道:“不知為何,我最近常常想起……那個(gè)人,想起他說的一些話?!?/br>
    他偏頭看向胥筠,拍了拍自己的雕藤圈椅,“他是不是說過,復(fù)塵你比我,更適合這個(gè)位置?”

    胥筠霍然變色,拂身跪倒在地:“皇上,逆賊之言惑亂君心,請皇上明鑒!”

    司徒儀沒言語。胥筠就那么跪著,腰間白玉的絳子垂在地上,似隨了主性,飄來蕩去卻沾不上一絲塵土。司徒儀就坐在那里,臉頰一側(cè)削冷的輪廓,眼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許,司徒儀眼里回了神,起身拍拍這位風(fēng)神逸秀的表兄的肩膀,“不過隨便一說,怎么跪下了?快起身,母后若見到,該怪朕不懂事了。”

    胥筠肩上一重,心上也一重,未敢動作,二度揖首道:“復(fù)臣為臣,君上為王,復(fù)塵自當(dāng)盡瘁為君,萬死不辭。”

    “嗯?!彼就絻x應(yīng)了一聲,背手看著天邊一片云腳,表情沉靜得對不上一張十五歲少年的臉。

    又是一陣不知底里的靜默,司徒儀話風(fēng)一變:“表兄也老大不小了,有合意的姑娘,該為自己打算,不只是朕,母后也急得不行,就差下道懿旨為你選秀了?!?/br>
    胥筠眉宇皺成峰巒,一個(gè)頭叩在地上:“臣萬死不敢!”

    “當(dāng)然,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當(dāng)然知道?!彼就絻x嘴角噙著淡笑,滿意地將人扶起來,行若無事道:“復(fù)塵回去吧,這里沒什么事了,改日朕再向你討教棋技?!?/br>
    望著挺俊的背影離去,新繼一年的褚王心想:剛剛,即使在那樣逼仄的情形下,他的眼里也沒露出一絲驚恐,清犖坦蕩得——讓人找不出破綻。

    司徒儀冷笑一聲,眼神如之前一轍,一片空虛難測。

    (二)

    胥筠回到府中,要了一杯茶,在廳中出神想事。艾鳴輕喚了好幾聲,胥筠才聽見,抬眼問:“什么事?”

    艾鳴覷眼瞄了瞄公子的臉色,他從來忖不透自家公子的心思,只是像這樣明顯的發(fā)呆很少見,試探著問:“公子剛剛說‘可惜過了’,是……什么意思?”

    胥筠微愣,“我剛剛說話了?”繼而淡淡一笑:“沒什么,帖子是誰的?”

    艾鳴連忙遞上手中拜帖:“是公主府送來的?!?/br>
    胥筠的神情柔和下來,帖上是銀箏的筆跡,邀他過府一敘。嫡親的兄妹,故意用這種冠冕堂皇的語氣,不難猜那丫頭又在琢磨著什么鬼主意。

    吩咐艾鳴備轎,胥筠換了身常服赴公主府。銀箏自戕一事過去許久,每每想起,他心里還是后怕。

    新王繼位以后,風(fēng)云多變幻,他像當(dāng)年陪那個(gè)人一步步鞏固權(quán)柄、在朝堂立穩(wěn)腳跟那樣,盡心輔佐著司徒儀,但對很多事情,還是看得淡了。如今對他最重要的,只有這個(gè)meimei,銀箏安好,便比什么都緊要。

    胥筠進(jìn)得府門,左右未見一個(gè)當(dāng)值。一徑入二門,這下子一眼便看見東堂外檐下靠著一條梯子,一個(gè)藕衫黃裙的女子站在梯頂,正搖搖欲墜地伸手夠著什么。

    “銀箏!你又——”胥筠血?dú)馍嫌?,一句?xùn)斥未完,就聽廊柱里一聲輕哨,梯上的女子繡鞋一偏,直直墜了下來。

    女子側(cè)臉的瞬間,胥筠發(fā)覺并非銀箏,仍是心頭一緊,飛身接住下墜之人。

    女子穩(wěn)穩(wěn)落進(jìn)胥筠懷里,兩人原地打了個(gè)圈兒,一方手帕從胥筠襟中掙出,落地響起玉碎之音。

    胥筠目中一瞬籠了層云霧,輕輕放下女子。

    那女子立足不穩(wěn),嗅著彌淡未散的檀香氣,雙腳又軟了。胥筠單手扶住她:“棠小姐可有受傷?”

    吏部尚書棠覺臣之女,胥筠曾與她有幾面之緣。棠沅望著眼前玉容漆目的男子,只知癡癡搖頭。

    “那就好?!瘪泱奘捌鸬厣系乃嘏粒瑪傇谡菩?,把玉鐲的碎片一段段拼起,一邊撿一邊道:“銀箏?!?/br>
    被點(diǎn)名的人從柱子后露出半個(gè)腦袋,看到地上的東西,表情變了幾變,從兄長面上看不出情緒,不敢道歉,縮著肩膀叫了聲“哥”。

    胥筠眼不錯(cuò)睫地將碎玉小心包好,始才掃了銀箏一眼,又溫和地看向棠沅:“你們誰告訴我,怎么回事?”

    棠沅垂眼,怯怯地盯著這一襲梨白輕衫。初次見他,他也是這樣一身皎云之色,目色相遇的一瞬,天地初靜,梨花新開,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妙難忘的時(shí)刻。

    今天,此刻,這片云就在她的面前,棠沅卻恍覺這個(gè)人比從前讓她遙望時(shí)更加不可企及。

    剛剛,他是抱住自己了吧?可他拾玉的樣子,好像比接住她時(shí)更小心溫柔。

    女兒家的心思敏感,認(rèn)得那手鐲是女子的飾物??伞瓘臎]聽說胥大人有心上人,銀箏也從沒提過……

    呆呆的棠沅一腦子糊涂念頭,銀箏早急得跺腳了,“哎呀,你怎么變啞巴啦,倒是說話呀!哥哥,棠沅……”

    棠沅如夢初醒地拉住銀箏胳膊,看好友快人快語的架勢,嚇得幾乎捂她的嘴,搶過話道:“我……我弄壞了大人的東西……”

    囁嚅一句,又不知說什么好了。好在胥筠雅懷,道句“無妨”,銀箏接口道:“我們本來踢鍵子玩兒的,不小心踢上屋頂了,就……”

    沒等她說完,棠沅忽揖了個(gè)福禮,埋頭蚊聲道:“不敢打擾大人與公主,我、我便先告辭了!”

    “喂!”銀箏一臉意外,叫不住落荒而逃的身影,恨鐵不成鋼地喊:“你跑什么?你怕什么?這里有吃人的老虎呀?”

    一轉(zhuǎn)臉,發(fā)覺兄長的臉色,有那么點(diǎn)像吃人的老虎了……

    (三)

    胥筠拎著穩(wěn)箏進(jìn)內(nèi)堂,自擇了椅子坐下,不輕不重地問:“說吧,怎么回事?”

    銀箏撐著臉皮,小聲道:“沒怎么回事啊,就是踢鍵子……”

    “踢鍵上高瓴,公主好腳力。一府中沒個(gè)伺候的人,要一個(gè)姑娘登梯上房,貴府好差事啊?!?/br>
    聽著話風(fēng)不對,銀箏立馬轉(zhuǎn)舵認(rèn)錯(cuò),順便賣了朋友:“好啦,說就說,不就是沅沅她傾心于大哥嘛,日日茶飯不想的,就差得個(gè)相思病了……”

    銀箏覷著兄長,看他沒有過多反應(yīng),大著膽子往下說:“爹娘不在了,大哥對自己的事又不上心,自然要我這個(gè)做meimei的cao勞嘍。沅沅人美心軟,才情也好……”

    “我沒cao心你的婚事,你倒先管起我了?”胥筠打斷那張可氣的小嘴兒,眉目一抬:“你讓人家姑娘登梯子又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裝生氣,面上還不是兇不起來?銀箏對付兄長的脾氣很有經(jīng)驗(yàn),攪著手帕嘟囔:“也不怪我呀?!?/br>
    胥筠:“不怪你,難道怪我?”

    “就是怪你呀!”穩(wěn)箏得了機(jī)會,兩眼精光地望著兄長,“就是因?yàn)槟闾珒?yōu)秀了嘛,惹得洛城待字閨中的小姐們神魂顛倒。沅沅在我面前都要哭了,我有什么辦法?

    “我只好隨口哄她:我家兄長最是自重守禮,若他碰了你的身子,礙于禮數(shù)必會娶你。沒想到沅沅是個(gè)實(shí)心的妮子,把玩笑話當(dāng)了真,說出去的話,我怎么往回收?無法,只得……替她出了個(gè)主意?!?/br>
    胥筠抬手蓋住眉心,這種話若換旁人講來,他必抬步就走,偏偏自家meimei沒羞地說出來,反而想笑。

    “她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或崴了腳,或傷了容貌,你要我怎么向棠大人交代?”

    銀箏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若是如此,大哥責(zé)無旁貸,正好圓了人家的心愿。”

    “你、”胥筠咬咬牙,又沒法子地氣樂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子!”

    銀箏乖乖不語,等了一陣,估摸著胥筠虛火過去了,軟軟道:“大哥,對不起嘛?!?/br>
    呵,禮數(shù)。胥筠輕嘆一聲,將一帕子碎玉攤在桌上。

    銀箏的確了解他,剛剛接住棠小姐時(shí),他礙于男女之禮,蜷掌以臂耽住她的后背,多用了幾分力氣,玉鐲才會從衣襟掉出來。

    團(tuán)圞堅(jiān)貞,到底有不能保全的一天。許多東西,不是想藏就藏得起,想留就留得下。

    銀箏的調(diào)皮一下子不見了,她知道這鐲子是誰的,知道大哥心里那道隱傷。暗懷愧疚,可又隱隱覺得,這東西碎了也好。

    不等她說話,胥筠道:“替我扔了吧?!?/br>
    銀箏有些詫異:“大哥說,讓我……扔了?”這不是他貼身珍藏,最為著緊之物嗎?

    “扔了。”胥筠重復(fù)得清清楚楚,清風(fēng)流云的目光,沒有一絲傷跡。

    “……也、也好?!便y箏貼著椅面坐下來。胥筠瞥她的樣子,好笑地探手過去敲她的頭,“做什么一副苦相,怕我收拾你啊?”

    銀箏嘿嘿笑,兄妹倆說幾句有的沒的閑話。說到宮里的事,銀箏沉吟問:“大哥可覺得,云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雖然司徒儀已經(jīng)登基一年,但她的稱呼總也改不過來,畢竟是從小一起玩鬧大的。

    胥筠頓了一下,淡淡道:“不管是誰坐上那個(gè)位置,或多或少總會改變的?!?/br>
    “可是我覺得……”銀箏憂色重了一分,不知該怎么說。她上次進(jìn)宮見到云靖,他身上散發(fā)的疏沉令她陌生,若說這是帝王之威,那么他眼里偶爾閃逝的空洞,便讓人感覺有點(diǎn)……嚇人。

    胥筠拉過銀箏的手,溫和地看著那道傷疤,問:“你覺得李弈城是個(gè)怎樣的人?”

    銀箏乍聽這個(gè)討厭鬼的名字,白眼一翻:“煩人!”

    胥筠笑了一聲,而后正色道:“李弈城,是個(gè)有野心的人?!?/br>
    一個(gè)有野心的人,不可能忍受十年罷戰(zhàn)之盟,只要未國的威脅存在一天,皇上就要倚用他一天。何況還有岱國梁袖,他多年的伏低做小、韜光養(yǎng)晦,絕不是為了享一隅之安。

    當(dāng)年那個(gè)人一手促成三國合盟,看來皆大歡喜,其實(shí),是無形中改變了三國的國力與形勢,使這盤棋更加復(fù)雜。

    那個(gè)人……聰明地從棋局中跳脫,可對手的位置,從不會空缺。

    胥筠想起司徒儀長考的模樣。主少國疑不可怕,怕的是君主自疑,那孩子還是……

    胥筠眼鋒一斂,及時(shí)打斷自己的想法。即使獨(dú)處暗室,即使在自己的腦海,他也絕對不會妄政疑君。

    是以他只對銀箏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下去。銀箏似懂非懂地看著大哥,猶有隱慮:“大哥,你說云靖會不會……”

    “銀箏,不可議君?!?/br>
    “放心!你大哥心里有數(shù)的。”兩人聞聲一驚,一人推門而入,卻是個(gè)身形窕細(xì),穿著藍(lán)黛粗裙的女子。

    這女子闖進(jìn)別人家門,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神氣,清水素面的相貌說美也美,說普通也普通,年齡卻不大好分辨,二十三十都說得。背后交叉背著兩樣灰布包裹的東西,當(dāng)是長劍。

    銀箏一愣之下笑臉跑過去,脆生生地喊:“睿jiejie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