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難怪秦笙無路可走想要與他同歸于盡? 這事情太過復(fù)雜,根本不是她們內(nèi)宅女子所能解決的。 楊萱低聲問:“阿笙,你應(yīng)該實話告訴秦伯母,這不單單是兩人的私情,還涉及朝政?!?/br> “我沒臉說,”秦笙已經(jīng)止了淚,眸底蘊著殘淚,看上去分外無助,“我爹忙得不可開交,經(jīng)常不在家中,我娘要主持中饋,照顧嫂子還有小侄女,我不但幫不上忙還跟著添亂……我哪有臉面開口?” 楊萱道:“沒臉說也得說,你以為瞞著,秦伯母就不跟著著急上火了嗎?你也不是沒看見,伯母氣色最近有多差……長輩經(jīng)過的事兒多,說不定就能想出行得通的法子。再者,周路并非針對你,而是針對秦大人?!?/br> “可總歸是我識人不清,又行為不端才惹出這些禍來……我是真不想活了?!鼻伢嫌珠_始嗚嗚咽咽。 楊萱無奈地嘆口氣,“你想死我不攔著,可不能現(xiàn)在死。這會兒死了,除了讓秦伯母跟阿箏她們難過之外,還有什么用處?沒準(zhǔn)你一死,周路轉(zhuǎn)口就說那些東西是阿箏的,你能奈他何?” 秦笙驚得目瞪口呆,目中淚光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熊熊怒火。 楊萱趁勢站起身,“我請伯母進(jìn)來,我跟我娘還要到田莊去,就不多耽誤了?!?/br> 秦笙一把抓住她的手,握了會兒才松開,“阿萱,多謝你,我欠你的情分,肯定會報答你?!?/br> 楊萱笑道:“你要真心報答我,那我過生日,你給我做條裙子吧,每年做一條,連著送十年。要是還過意不去,就加條帕子,你看我的帕子都讓你給弄濕了?!?/br> 秦笙點點頭,“行!” “說話算話,不得反悔啊,”楊萱鄭重叮囑她,推門離開。 春桃在門外陰涼地兒等著,見楊萱出來,急忙迎上前,低聲道:“太太跟秦太太在茶室喝茶,文竹jiejie出來瞧過兩次了?!?/br> 辛氏定然是著急了。 楊萱挪著步子飛快地走進(jìn)茶室,在辛氏身邊坐下,笑著問道:“娘跟伯母喝什么茶?” 辛氏看到她,暗暗舒口氣,答道:“你伯母帶的龍井,今年的新茶?!绷砣×瞬柚呀o楊萱倒出半盞,“你來晚了,都沒茶色了?!?/br> 楊萱笑道:“我在阿笙那里喝的苦艾茶,確實苦,但是敗火。阿笙說請秦伯母過去嘗嘗?!?/br> 秦太太愣一下,話都來不及說,立刻站起身沖了出去。 辛氏緊跟著起身,“走吧,咱們也該趕路了?!?/br> 楊萱嘆口氣,走在辛氏身側(cè),低聲說了經(jīng)過,“……那個周路真是無賴,我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卑鄙的人?!?/br> 就算是前世的夏懷寧,已經(jīng)讓人不齒了,在周路面前也是小巫見大巫。 辛氏道:“一個武夫,還能指望他好到哪里?所以你們一定要嫁到讀書人家里,讀書明理,知道禮義廉恥,總比那些仗著一身蠻力為非作歹的強……尤其你們這般年紀(jì),最容易上當(dāng)受騙,看見舞刀弄槍的就當(dāng)成英雄了,豈不知他們心里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念頭。”說罷,警告般瞪她一眼,“往后,你也少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搭訕?!?/br> 楊萱立時就想到蕭礪,咬咬唇,沒吭聲。 兩人出得庵堂,上了馬車,順著原路往回走。 楊萱心里煩躁,加上山間無人,索性撩起車簾。 山風(fēng)徐徐吹來,涼爽無比,也多少解了她心中煩悶。 經(jīng)過觀楓寺門口,恰有人從里面出來,那人穿著灰藍(lán)色道袍,膚色白凈,正是太監(jiān)范直。 六月間,圣上仍是去避暑,范直又得空出來了。 他好像很喜歡觀楓寺似的,上次來觀楓寺也遇到他了,還有蕭礪。 不知道今天蕭礪來沒來? 楊萱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并沒看到人,也沒有瞧見那匹棗紅馬,而馬車已經(jīng)越行越遠(yuǎn)。 因為在點楓庵耽擱時候久了,到達(dá)田莊已經(jīng)午正時分。 姚蘭手忙腳亂地整治出幾道菜,眾人湊合著吃完,又將被褥拿出去晾曬,把門窗打開通風(fēng)。 楊桂在馬車上已經(jīng)睡過一覺,此時精神得很,楊萱便帶他到門口樹蔭下玩耍。 路旁不知誰家養(yǎng)的公雞正啄草籽吃,楊桂覺得新奇,撒開腳丫子過去看,公雞受驚,“喔喔”叫兩聲拍著翅膀飛走了。 楊桂又追過去,跑得不亦樂乎,不大會兒就熱出滿頭汗,卻始終未能靠近公雞,急得直跳腳。 楊萱怕他中暑,將他拉到樹蔭下,溫聲道:“公雞怕人,不敢離得太近,你就遠(yuǎn)遠(yuǎn)看兩眼好了?!?/br> 桃花知道楊萱來,過來請安,聽到此話便脆生生地道:“姑娘,我家里有剛孵出來的小雞,跑得慢,我拿來給少爺玩兒。” 顛顛跑回家,不多時端著只藤條笸籮氣喘吁吁跑回來。 笸籮里四只毛茸茸黃澄澄的小雞仔。 許是因為害怕,小雞仔緊緊地縮成一團(tuán),一動不動。 桃花道:“前天孵出來的,這些都是公雞,祖母說可以玩?!?/br> 母雞金貴,要留著下蛋,而公雞只能養(yǎng)大了吃rou,相對來說不那么心疼。 楊桂大喜過望,兩手伸過去,一手攥住一只小雞仔。 小雞“唧唧”叫個不停,兩條腿拼命地蹬著。 楊萱怕楊桂手下沒輕重,急忙道:“輕點兒,不能用力,小雞會疼的?!?/br> 楊桂聽話地松開手指,小雞得了自由,撲扇著翅膀跳了下去,可沒跑幾步就被楊桂抓了回來。 楊桂玩得不亦樂乎。 楊萱已吩咐春桃將盛絹花的匣子拿了出來,交給桃花,“……是給田莊里的姑娘們買的,你合算一下都有誰,等日頭不那么毒了,給各家有女孩的姑娘送過去?!?/br> 桃花打開匣子,立刻驚呼出聲,“真好看?!?/br> 匣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花,有艷紅的石榴花,有粉色的山茶花,有鵝黃的忍冬花,還有粉紫的丁香花,團(tuán)團(tuán)簇簇擠擠挨挨,艷麗至極。 桃花激動得兩眼放光,“姑娘,這些全都給我們嗎?” 楊萱點點頭。 桃花一邊扒拉著絹花一邊合計著,“長喜jiejie一朵,長樂jiejie一朵,青娟姑姑一朵……”扒拉完,還余出五朵絹花。 桃花皺著小小眉頭,思量好半天,開口道:“青娟姑姑要成親了,再給她添兩朵,巧珍嬸子肚子有寶寶了,沒準(zhǔn)兒是個姑娘,給她留一朵……我還想多給梨花一朵,因為梨花很乖很懂事兒,一點都不鬧。” 楊萱很有些驚訝,她原以為桃花會將剩下的占為己有,沒想到她分配得很合理而且公正。 對于一個七歲的小姑娘來說,已是極難得了。 楊萱贊許道:“這樣分法很好?!?/br> 桃花羞澀地紅了臉,抱著匣子頂著大太陽就跑了,不到兩刻鐘又抱著匣子回來,臉上明顯沒有了適才的喜悅。 匣子里只剩下三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絹花。 楊萱頓時明了,溫聲告訴她,“往后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可以先把自己喜歡的挑出來。因為你跑腿出了力,有權(quán)利這樣做?!?/br> 桃花癟癟嘴,眼眶里就蘊了淚。 楊萱笑著安慰她,“我還有別的事情吩咐你,你跟我來?!鞭D(zhuǎn)頭對楊桂道:“小雞跑累了要歇一會兒,桂哥兒也得喝點水休息一下。” 楊桂已是滿頭大汗,正有些渴,立刻乖巧地牽起楊萱的手,“喝水?!?/br> 進(jìn)了院子,乳娘帶了楊桂喝水,楊萱則領(lǐng)著桃花進(jìn)了西次間。 被褥已經(jīng)晾曬好鋪在床上,箱籠里的東西也都一一擺放在案桌上。 楊萱打開那包舊衣服,“這會兒你穿有些大,回頭讓你娘改改,或者等兩年就可以穿了?!?/br> 桃花小心地?fù)崦?xì)軟的緞面,用力點點頭,歡笑著說:“姑娘上次賞的那許多也還大,過年時我娘改了兩件,別人都夸我好看……那些布頭我娘挑出來一些,其余的送給靜姑姑了,靜姑姑答應(yīng)教我做針線。靜姑姑還說要給姑娘磕頭,我能不能領(lǐng)她來?” 楊萱心道閑著也是閑著,見見也無妨,遂笑著答應(yīng),“我這次要住三五天,她得空就可以過來?!?/br> 桃花沒想到楊萱這么重視自己的話,高興得不得了,適才因絹花帶來的不快一消而散,兩只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兒。 第二天,臨近中午,桃花果真領(lǐng)了個女子來。 那人十六七歲的模樣,穿件洗得已經(jīng)發(fā)白的碧色襖子,梳著圓髻,鬢角插一朵小小的白花絹花,像是新寡,還在孝期…… 第68章 第68. 桃花介紹道:“這就是靜姑姑?!?/br> 方靜跪下給楊萱磕頭, “方氏給二姑娘磕頭,多謝姑娘賞賜許多布頭,去年我跟我娘才勉強應(yīng)付過冬日,不至于衣食無繼?!?/br> 見楊萱注意她鬢角白花,又主動解釋, “是夫孝, 我家相公去年五月病故了。我婆婆容不下我, 眼下我跟我娘一同過活?!?/br> 去年五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年有余。 守母孝要三年, 夫孝一年就夠,也有只守九個月或者半年的。 方靜被婆家趕出門,卻仍然替夫君守孝,可見是個仁義的。 楊萱忙道:“你快起來吧,我也沒做什么,當(dāng)不得你這大禮……聽桃花說你的針線活極好,有沒有帶什么東西過來?” 方靜起身,用懷里掏出個小布包,打開來是兩方帕子和兩只香囊。 帕子是普通的素絹,一方繡著并蒂蓮花, 另一方則繡著兩枝紅梅。針線活兒跟素紋差不多, 比楊萱差一些人,可在鄉(xiāng)野間算是頂出色了。 鄉(xiāng)間不比城里, 姑娘家有時候也要下地干活, 要養(yǎng)雞養(yǎng)鴨, 很少只悶在屋里做針線, 更不會請繡娘回家專門教針法。而且手指磨粗了,細(xì)針拿不住,沒辦法繡出更精細(xì)的花樣來。 能有方靜這手藝,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 楊萱又看兩眼香囊,開口道:“你幾時有空,幫我繡十只香囊十只荷包吧,不拘什么花樣,看著別太花哨也別太寡淡就成?!闭f罷抬頭看眼春桃。 楊萱身上只裝著些許散碎銀子零用,銀錢大都是春桃?guī)е?/br> 春桃心知肚明,從荷包里掏出只五兩的銀錠子,交給方靜,“這是工錢,繡好了送到桃花這里,幾時有人進(jìn)京會帶過去?!?/br> 方靜連忙推辭,“香囊荷包至多二十文一只,用不了這許多銀錢?!?/br> 楊萱笑道:“過兩個月就入秋了,你拿去添置些冬衣米面,夏天好湊合,冬天卻是難熬?!?/br> 方靜淚水在眼眶里滾了幾滾,卻沒有落下,屈膝給楊萱行禮,“二姑娘放心,我一定用心好好做。” 楊萱笑笑,并不久留她,吩咐春桃將桌上點心包了半碟子打發(fā)她離開了。 待方靜走后,春桃撇下嘴,不滿地說:“桃花真是,特特領(lǐng)人來打秋風(fēng),姑娘就愛做好心,抓一把銅錢給她也夠兩三天的嚼用了?!?/br> 楊萱嘆一聲,“桃花才幾歲,能懂什么?”頓一頓,笑道:“我又不是濟(jì)世的菩薩,別人特地來一趟,不就是為了利益?” 那些碎布頭是給桃花的,楊萱可沒有特地指明分一半給方靜。方靜該謝的是桃花,卻說給楊萱磕頭。 來之前分明也做了準(zhǔn)備,那兩方帕子和香囊專門用布包起來。 即便楊萱不提這話頭,她定然也是要“孝敬”給楊萱的,倒不如好人做在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