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程峪再看眼蕭礪,“讓老四去干,閑久了就愛惹是生非。對了,楊姑娘可聽說武定伯府走水了?” “啊?”楊萱訝然搖頭,“沒聽說過?!?/br> 蕭礪輕咳一聲,警戒意味甚濃。 程峪仿似沒聽見,悠悠地道:“就是大年除夕那天,不知怎么突然著了火,據(jù)說是下人偷偷燒香燒紙引起的,所幸發(fā)現(xiàn)得早,只燒毀了三四間房屋,并沒有傷著人。” 楊萱突然就想起,除夕夜里,蕭礪從外頭回來,眼眸里亮閃閃的光芒。 除去他,還能有誰? 楊萱狠狠瞪了蕭礪一眼。 才剛吃了虧,傷還沒好利索,就跑去放火,要是再挨上一刀呢? 她是決計不肯再給他上藥了。 程峪見狀,唇角彎一彎,“楊姑娘,上次義父跟老四說得很清楚?;厝プ尷纤脑颈靖嬖V你。” 蕭礪“霍地”站起身,“我沒空,我得去趟廣平府……” 第125章 等楊萱從程峪家中出來,已是薄暮時分。 夕陽如血, 將西邊的云彩暈染得五彩斑斕, 悲愴而蒼涼。 寒風(fēng)凜冽, 肆無忌憚地朝他們撲過來,楊萱斗篷上的帽子一下就被吹落了。 蕭礪停步替她戴上,系緊帶子。 楊萱盯著他雙眸問:“范公公對你說什么了?” 蕭礪將她的手?jǐn)n在掌心, 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可疑的紅色,風(fēng)輕云淡地回答:“先前都告訴你了,就是讓我顧忌點兒名聲, 行事慎重些?!?/br> 楊萱不信, 蕭礪卻不肯再說, 只咧著嘴傻笑。 其實,范直除了讓蕭礪顧忌名聲外, 還提到了楊萱。 他說:“以后你媳婦兒免不了要跟京都的夫人命婦打交道,婦道人家聚在一起都是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 你得替她考慮考慮。” 原本范直并不贊成蕭礪把楊萱留在身邊,一來覺得楊萱是犯官之女,對蕭礪的前程沒有助力;二來覺得她太漂亮,既擔(dān)心被別人覬覦給蕭礪惹麻煩, 又怕蕭礪耽于美色不求上進。 但是看到兩人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卻無逾距之舉,而且?guī)状胃鷹钶嫦嗵帲?nbsp;漸漸也就改變了看法。 而那天卻是頭一次明明白白地當(dāng)著蕭礪的面兒表明態(tài)度。 蕭礪也這么想, 除了楊萱, 他再不會另娶他人。 這話,卻不好意思宣諸于口。 楊萱不再追問,轉(zhuǎn)而問道:“大人去廣平府做什么,要去很久?” 蕭礪這次回答了,“去給教我習(xí)武的師傅拜年,初八一早去,初九夜里怎么也能趕回來?!?/br> 楊萱放下心,攏了攏身上的厚棉斗篷,又瞧眼蕭礪單薄的夾袍,問道:“你冷不冷?” 蕭礪笑著搖搖頭,“習(xí)慣了。以前師傅說穿太暖,精神容易松懈,不許穿多。有時候冷得發(fā)抖,打兩趟拳就暖和了。” 楊萱嘆道:“學(xué)武是不是很辛苦?” 蕭礪默一默,不提辛苦,只淡淡道:“我覺得值?!?/br> 楊萱抿抿唇,覺得自己是犯傻了。 即便讀書,也是辛苦的,每天雞鳴就起,半夜方睡,除了四書五經(jīng)之外,更要每天練字以圖給閱卷考官一個好印象。 何況是習(xí)武。 默默地嘆口氣,加快步伐,走過一刻鐘,身上果然暖了,等回到椿樹胡同,竟然還沁出一層薄汗。 初八一早,蕭礪趕著城門剛開出發(fā),初九傍晚正踩著飯點進門,給楊萱帶了一布袋金絲小棗。 接下來幾日,蕭礪也沒閑著,天天早出晚歸,說是去打聽木材和石料。 偶有空閑,就帶著楊桂到后面燈市胡同看匠人搭燈樓。 因為圣上發(fā)話燈會要大辦,司禮監(jiān)和營造司不敢怠慢,從初八開始就準(zhǔn)備了毛竹搭臺子。 小孩愛熱鬧,天天在旁邊圍著看。 楊桂也不例外,寫完每天的功課就惦記著往外跑。 一晃眼,燈樓搭建起來,上元節(jié)也到了。 去年楊萱在家守孝,又因蕭礪不在京都,拘著楊桂也沒出去玩,今年聲勢這么浩大,楊桂肯定是關(guān)不住的。 所以,吃過晚飯,蕭礪提出帶楊桂逛燈會時,楊萱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楊桂拉著楊萱的手,“姐也去。” 楊萱搖頭,“姐在家里看門。” 蕭礪看著她淺笑,“一起去,沒人敢來偷東西,再說離得近,想回馬上就能回?!?/br> 楊桂隨著附和,“大黃可以看家,它一叫我就能聽見?!?/br> 楊萱莞爾,對春桃道:“那咱們也跟著看看熱鬧?!被匚葜匦率崃祟^,換了件衣裳。 剛出胡同口,就看到外面空地停著的一大排馬車,而更多車輛仍不斷地馳近。 楊萱頓時想起之前,天剛擦黑,辛媛就迫不及待地催著馬車出發(fā)。 她們兩人再加上秦家姐妹,一起吃吃喝喝,也是熱鬧。 今年辛媛不到臘月又回了真定府,要等過完上元節(jié)才能回來。而秦家,自從斷了來往,她再沒打聽過她們的消息。 也不知是在京都還是回了老家。 楊萱暗嘆一聲,斂住心思,去牽楊桂的手。 楊桂卻不肯讓她牽,蹦蹦跳跳地跟蕭礪走在前面。 沒幾步,走到燈市胡同,迎面便是那座兩丈多高的燈樓。燈樓最上方掛著四個碩大無比的燈籠,每個燈籠上寫著一個字,連起來就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 字是規(guī)規(guī)整整的正楷,許是用金箔寫成,被燈光照著熠熠生輝,甚是醒目。 看來圣上楚洛跟前世一樣,仍是會選用“豐順”作為國號。 繞過燈樓往前,則是一個接一個的攤位。每個攤位前都擠著不少行人,摩肩接踵。 蕭礪俯身對楊萱道:“我?guī)О⒐鸬诫s耍的地方看看,你跟春桃慢慢逛,若是累了就到賣吃食的攤位那邊歇著,咱們在那邊匯集……記著不許暗處去,要是走水,就貼墻根站著,別到處亂跑?!?/br> 楊萱一晃神,仿佛又回到幾年前,她拜托他去找秦笙,他劈頭蓋臉訓(xùn)斥她一通的情形,不由莞爾笑道:“我知道,大人早兩年就說過。” 蕭礪似笑非笑地看她兩眼,大手一掄,將楊桂扛在肩頭,奮力擠過人群往前面走去。 沒有楊桂這個小累贅,楊萱省心不少,跟春桃沿著攤位一家家逛過去,買了只黃楊木的荷葉托盤,一只雕著蓮花紋的妝盒,又買了一對黃楊木簪和一對羊脂玉發(fā)簪,再有絲線、花樣和漿好的袼褙等零碎物品。 這些東西,平常燈市胡同也有賣的,但不如這會兒的顏色多品種全。 可人實在是太過擁擠,只買了這點東西,已經(jīng)花費了大半個時辰。 眼看著人越來越多,兩人手里又拿著東西不方便,楊萱不打算再往里擠,索性直接到吃食攤位前歇著。 時間還早,吃東西的人不多,只坐著三五桌人,相比其它地方的喧鬧,這兒反倒清靜得多。 楊萱怕蕭礪瞧不見自己,特地選了個顯眼的地方。 春桃放下東西給楊萱要白湯雜碎,楊萱一拃一拃量袼褙,估摸能做幾雙鞋。 正量著,忽而察覺旁邊有人瞧過來,楊萱不愿多事,只作不知道,誰知那人竟有些放肆,盯著看了大半天都不移開。 楊萱惱怒地回視過去,忽然怔住了。 餛飩攤位前的桌子旁,坐著四個打扮得體的女子,正對她的那人約莫十七八歲,穿著天水碧云雁紋對襟長褙子,外面披件大紅羽紗斗篷,膚色很白凈,可眉眼之間卻好似籠層散不去的愁云。 豈不正是她方才還想起過的秦笙? 楊萱正要開口招呼,秦笙已大步走過來,“阿萱?”對著她上下仔細打量番,喚道:“果然是你,阿萱!” 腮旁仍是帶著笑,眸里卻已洇出水花,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碎光。 一時竟辨不出是哭還是笑。 楊萱心里五味雜陳,低低喚一聲,“阿笙,許久不見了?!?/br> “是,”秦笙伸手握住楊萱的手,緊緊地攥著,“剛才打量你好幾眼,一直沒敢認,你還好嗎?” 楊萱笑笑,“還好,你呢?我以為你們回老家了?!?/br> 秦笙道:“是回去住了些日子,去年五月又回來了……我爹閑不住,還想再找個差事做?!?/br> 去年五月,正是豐順帝御筆點進士的時候。 新帝繼位總是要用人,想必秦銘正是打的這個主意。 楊萱不太關(guān)心秦銘是否找到了差事,眼角瞧見那邊的秦太太和秦箏,笑道:“我去跟伯母打個招呼?!?/br> 秦笙陪她走到餛飩攤位前,楊萱屈膝行禮,“秦伯母安好?!?/br> 秦太太神情很淡,“不必客氣”,側(cè)頭對秦笙道,“出來這么久,你爹肯定著急,咱們趕緊回去?!?/br> 竟是不看楊萱,攥著秦笙的腕便走。 秦笙連忙對楊萱揮揮手,“我家還在老地方,得空去找我玩,寫信也成,你住在哪兒……” 不等說完,已被秦太太拉著離開。 楊萱咬咬唇,看到地下有晶亮的東西閃耀,俯身撿起來,是只赤金鑲著瑪瑙石的耳墜子。 春桃湊過來道:“會不會是秦二姑娘的?她方才坐在這里,姑娘要收著送回去嗎?” 楊萱搖搖頭,將耳墜子依舊扔在地上,“看誰有福氣撿了去,這墜子能換三五兩銀子,也是筆小財。” 她沒有忘記,三年前的上元節(jié),就在這個地方,秦笙被周路糾纏著私下相會。 秦笙假裝掉了耳墜子,寧肯豁上名聲不要,想嫁給周路。 是她想方設(shè)法替秦笙開解。 后來秦笙住到點楓庵要尋死覓活,秦太太求她去解勸,當(dāng)時恨不能把她當(dāng)成再生父母救命的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