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林修睿卻忽然開始發(fā)起抖來，鼻翼卻微微張開，氣息粗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快速變換著。

    林修言目光閃了閃，道：“還請陳公子為世子包扎一下。”

    林修睿對于自己為何這般模樣心知肚明，因此有些心虛被人看出問題，張口就道：“不必！”

    張氏在一旁急得抹眼淚，生怕林修睿就出了問題，忙道：“那便先謝謝陳公子?！?/br>
    最終，他還是拗不過張氏，隨著陳淵去了偏間包扎。

    用了藥之后，老夫人情況漸漸穩(wěn)定下來，留了江氏與張氏在一旁伺候著，其余人便出了門外。

    林修睿依舊怕被人看出端倪，是以，一出了壽安院后，便捂著心口走了。

    看著他腳步虛浮且慌亂，陳淵回過頭，看向林修言，欲言又止。

    “今日多謝陳公子仗義相救?！鳖檻谚ぴ谝慌郧飞淼溃骸笆掳l(fā)緊急，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公子見諒?！?/br>
    陳淵躬身還禮：“顧小姐多禮了，行醫(yī)救人是我此生一大樂事，能再次拿起這銀針，我還得多謝二位?！边@些日子，他簡直被王氏吵的煩不勝煩，甚至為了讓他答應(yīng)婚事，還將他鎖到了房內(nèi)，陳淵不想多辯駁什么，也懶得與她爭論，無所事事就開始懷念以前，還好，在自己瘋之前，他被林修言派人請了過來。

    顧懷瑜見他吞吞吐吐似有話要說，便開口道：“陳公子若是有事但說無妨？”

    陳淵想了許久，怕是自己生了錯覺，便搖了搖頭。“無事?！?/br>
    一路送了陳淵出門，顧懷瑜才叫住林修言：“大哥，我有事要與你說?！?/br>
    第61章

    二房林府，不似榮昌王府那般巍峨，但被江氏打理的很是妥當(dāng)，處處松竹翠茂，院中花團(tuán)錦簇，剛落過的雨沿著花瓣砸到地上，帶起幽香一片。

    廳內(nèi)，林修言把玩著手中的瓷瓶，聽顧懷瑜把話說完之后，眉心漸漸緊蹙起來。

    前幾日綠枝將此物交到他手中的時候，他便有些不太好的預(yù)感，香積山的窩點(diǎn)已經(jīng)被剿，里頭的數(shù)額龐大的赤隱散也被悉數(shù)銷毀，那幾船貨物也在秘密監(jiān)視中，忽然出現(xiàn)的赤隱散，究竟是從何而來？

    孫明德將這東西帶到盛京，林湘與林修睿皆已在短時間之內(nèi)沾染上，那么，下一個呢？或許很快，就會出現(xiàn)！一旦發(fā)散開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那孫明德現(xiàn)在何處？”

    顧懷瑜抿了口清茶，緩緩道：“已經(jīng)讓陳青抓起來了。”從孫明德將藥拿給林湘之后，顧懷瑜便吩咐了陳青隨時看著孫明德的動向，果不其然，林修睿與林湘事發(fā)不久，孫明德便收拾了銀兩準(zhǔn)備逃跑。

    林修言手指一緊，將藥緊握在了手心，沉聲道：“去將人帶過來?！?/br>
    “是！”暗處忽然閃出一個人影，抱拳一握后便又消失在了墻角暗影中。

    屋內(nèi)復(fù)又恢復(fù)寂靜，顧懷瑜手指沿著茶盞邊沿滑動，如果當(dāng)日不明白這赤隱散究竟是做何用，如今看到林湘與林修睿那般模樣，心里也逐漸有了譜。

    只是這東西出現(xiàn)的太過突然了，若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上一世沒有宋時瑾與林修言從中干擾，應(yīng)該會造成無法估量的后果才對。

    翻遍了腦海中所有記憶，顧懷瑜可以確定，赤隱散，是這輩子才出現(xiàn)的東西。

    萬物之存必有因果，就如林修睿與林湘如今的下場，是因?yàn)樗厣鴣淼膱髲?fù)，所有的事已經(jīng)偏離了上輩子發(fā)生的途徑，那么，赤隱散的出現(xiàn)，是因?yàn)槭裁?？這其中的變數(shù)又是誰帶來的？

    林修睿？不可能，他沒有那么大的作用。

    顧懷瑜正想的出神，忽然余光處一暗，眼角瞥見一個修長的人影，正緩步而來，下意識的偏頭望去，指尖霎時間頓住，怔愣當(dāng)場。

    見她失神，宋時瑾嘴角輕輕一挑，喚道：“懷瑜。”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含著一絲明顯的愉悅，上揚(yáng)的尾音，撓得人耳膜微癢。

    顧懷瑜不知覺的動了動耳朵，回過神來習(xí)慣性地喚了聲：“宋大人?！?/br>
    宋時瑾腳步頓了一息，對這三個字頗有不滿，他寧愿顧懷瑜喚他二狗子，也不想如此生疏的稱呼從她口中說出。

    思索了半分之后，他道：“我以為，憑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是不用那么客氣的？”視線落到顧懷瑜臉上，不輟分毫，隨后笑問：“你說對嗎？”

    顧懷瑜微怔，自從那天林修言將她從宋府帶離之后，時隔多日，這還是二人第一次再見面，莫名地，她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林修言，就怕他忽然想起什么。

    干脆點(diǎn)了點(diǎn)頭，飛快改了口：“宋……時瑾。”

    自動忽略前一個字，宋時瑾應(yīng)了聲，便聽林修言在一旁道：“你怎么來了？”

    宋時瑾頗為自覺的擇了張凳子坐下，不知有意無意，這位置偏要離顧懷瑜稍近一些。

    “來不得？”他道。

    瞥見他幾不可察的動作，林修言眉梢動了動，隨即若無其事道：“來得正巧，還免了我命人去請你。”

    宋時瑾問道：“何事？”

    將那瓶赤隱散遞到他手上，林修言才將所有事情經(jīng)過復(fù)又講了一遍：“孫明德我已經(jīng)派人去帶過來了。”

    宋時瑾順手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斂聲道：“如此，少不得要去一趟滄州了。”

    盛京的一切皆有人盯著，這東西自然就是孫明德從滄州帶來的?；蛟S能順著他這條線，拔出遠(yuǎn)在滄州的毒瘤。

    二人低聲的交談不時傳入顧懷瑜耳中，宋時瑾離得很近，呼吸間，淡淡的沁香味從他身上傳來，熟悉地讓顧懷瑜有些不自在。

    回去后她曾仔細(xì)回想過當(dāng)日宋時瑾抱著她說的那些話，越想越是詫異，當(dāng)時不覺，后才分辨出，竟有一絲繾綣至深情的味道。

    這個發(fā)現(xiàn)，擾得顧懷瑜心思有些雜亂，這會子，聞到那股似竹若松般清雅的味道，耳根處莫名有些癢。

    顧懷瑜抿了抿唇，抬手將耳旁碎發(fā)攏至耳后，想要拿起剛放下的茶盞緩解心情，手卻摸了個空。

    旁邊瓷磬聲響，顧懷瑜眉心處跳了跳，眼睜睜看著釉白的茶盞緩緩接近宋時瑾的唇，喉結(jié)上下滑動，沒來由地顧懷瑜垂下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裙擺。

    說話聲停頓，林修言抬眼就見他這個一向鎮(zhèn)定的meimei，雙頰漸漸攀上薄薄的粉色，眸帶心虛，再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喝著茶的宋時瑾。

    心里哐當(dāng)一聲，我林府是缺你一碗茶還是怎么的？

    似乎讀懂了林修言眼里的意思，宋時瑾面含笑意，揚(yáng)了揚(yáng)眉道：“今年這茶，不錯?！?/br>
    就在這時候，林修言安排出去的人閃身進(jìn)了屋子，拱手躬身道：“主子，人已經(jīng)帶回?！?/br>
    林修言站起身來，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陰暗的屋子里，門窗都上了鎖，孫明德手腳皆被捆住，嘴里塞了一團(tuán)破布，眼睛上覆著一條黑布巾，聽到門響的瞬間，跟蟲子似的在地上蠕動了兩下，頂著墻坐了起來。

    眼前黑暗一片，聽到有幾個人的腳步聲在緩慢靠近，他嘴巴被堵著，無法言語，只能發(fā)出嗚嗚地聲音。

    林修言揮了揮手，翟墨便上前扯下孫明德眼睛上的布條和口中的破布。

    孫明德虛了虛眼睛，眼睛被蒙了這么久，驟然得見光明，讓他有些無法適應(yīng)。

    “你們是誰？為何要抓老夫！”好容易才適應(yīng)，孫明德張口就道。

    宋時瑾仔細(xì)端詳了一眼這個老頭子，忽然抬腳上前，捏住他下頜處雪白的胡須，用力一扯。

    孫明德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涼氣，自從染上赤隱散之后，他怕被人認(rèn)出來，索性將自己裝扮地老了二十歲，變成須發(fā)皆白的老翁，這么久了，連自己都差點(diǎn)忘了，自己是戴著一張?zhí)摷俚哪樕睢?/br>
    丟掉胡須，宋時瑾徐徐道：“你是何人？”

    他退開后，孫明德才看到靠近房門處的顧懷瑜，心里一緊，趕忙道：“草民孫明德，滄州人士，是被世子請來替林湘小姐看病的，若不信你們可以問問那位小姐?！?/br>
    翟墨將從他細(xì)軟里搜到的打量赤隱散帶了進(jìn)來，林修言沉聲問道：“東西哪來的？”

    孫明德驚得又往墻角縮了縮，見勢不好，屈著腿趴在地上，頭抵著冰涼的地板，顫顫悠悠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不是故意將這東西給那小姐的，是她，她疼的受不了了，求到我面前來的！”

    看到顧懷瑜的當(dāng)下，他便自以為找到了為何被抓的理由，自己將這藥帶到王府，還給了那位公子和小姐同食，現(xiàn)在人家發(fā)現(xiàn)了，找上門來了！如今也只能將這件事往林湘身上推，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老夫，不，草民本來不想答應(yīng)的，但是林湘小姐大發(fā)雷霆，說若是不給她，便要了我的命?！?/br>
    在地上連連磕了好幾個頭，孫明德繼續(xù)道：“至于世子，我不知道，或許是林湘小姐給他的，大人，饒命啊，草民真的是無心的?！?/br>
    他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講，好半晌沒有聽到人說話，壯著膽子抬頭，卻見房中三人皆面無表情看著自己，隨后，那個白衣公子才道：“你給了誰我暫且不管，我只問你，東西是哪里來的？”

    孫明德愕然的張了張嘴，難道自己猜測錯了？隨即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是草民從滄州帶來的?！?/br>
    “你給過多少人？”

    孫明德想了想：“草民帶的少，自己都不夠了，所以只給了林小姐幾瓶?！?/br>
    “賣藥給你的人，你認(rèn)識嗎？”林修睿松了一口氣，接著問。

    孫明德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些羞于啟齒，吞吞吐吐道：“認(rèn)識，是一家花樓的老鴇，草民給她瞧過幾次病，一來二去，也就……”他在滄州頗負(fù)盛名，知道他名號的大都是大富人家，孫明德拎得清這些有錢人的思想，素來是附庸風(fēng)雅，一個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比坐堂行醫(yī)的大夫受歡迎多了，因著這點(diǎn)，他騙了不少銀子。也結(jié)交了好些人。

    沽名釣譽(yù)，不外如是！林修睿也是倒霉，病急亂投醫(yī)，把這個禍害給請到了府上。

    話音將落，便見孫明德忽然躺到地上，雙腿亂蹬，將背抵在地上死命的摩擦，涕淚齊涌，聲音打著顫：“求求你們，給我一點(diǎn)藥，好癢，我全身好癢?！?/br>
    顧懷瑜蹙眉看著，原來道骨仙風(fēng)，如今狼狽如此，不禁問道：“他怎么了？”

    宋時瑾抬腳靠近，解釋道：“毒發(fā)了，這東西若長久服食，成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他這般，全身奇癢難耐，癢意自五臟六腑傳入血液，若非此刻他手腳被捆，已將自己抓的腸穿肚爛?！?/br>
    顧懷瑜咂舌，時間竟有如此陰毒之物，也不知這東西是誰造出來的，簡直歹毒。

    孫明德背靠著地，不停將自己推在地上摩擦，見林修言緩緩靠近，祈求道：“求求你，給我點(diǎn)藥?！?/br>
    林修言看著他，道：“我給你個機(jī)會，不過你得幫我辦件事?！?/br>
    孫明德哪會拒絕，想也不想便道：“好，好，你快給我，殺人放火我都替你做?！?/br>
    林修言半闔著眼，見孫明德吸藥過后那副貪婪饕足的模樣，厭惡地撇開了視線。

    出了門，宋時瑾才淡淡開口：“著人帶著他回滄州，將與那老鴇有關(guān)的人挨個探查，一個人都不能遺漏?！?/br>
    現(xiàn)在他可以確定的是，幕后黑手屬二皇子，但有多少人參與其中，又有多少個尚未發(fā)現(xiàn)的窩點(diǎn)，外頭到底流通了多少貨物，這些，都是眼下必須要解決的。赤隱散一旦發(fā)散出去，將會給大周，帶來致命的打擊。

    比起對付二皇子，現(xiàn)在首要的還是要徹底將這些東西銷毀。

    第62章

    林修言點(diǎn)頭，派了人將暗房內(nèi)的孫明德看守起來，便先一步離開去安排后續(xù)事宜。生意之人，自有一套打聽消息的方式。林修言所涉頗廣，手下有一行，專事包打聽，想來，不出三五日便能有個初步的結(jié)果。

    人一走，院子里便只剩了顧懷瑜和宋時瑾二人。

    陰暗了半日的天終于放晴，太陽破開云層，灑下漫天斑駁刺眼的光，雨霽天青風(fēng)帶著略微濕潤的水汽卷起顧懷瑜的發(fā)梢，飄然若仙。

    宋時瑾站在稍后一點(diǎn)的位置，就那么細(xì)細(xì)瞧著她，不肯錯過每一處的細(xì)節(jié)。

    她站在光影里，刺目而又灼眼，有那么一瞬間，他竟覺得她離得好遠(yuǎn)。

    垂在腿邊的手動了動，發(fā)絲繞上修長的指，柔軟到不可思議。宋時瑾想，約莫是太過在乎，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真的不好！

    顧懷瑜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愣在了原地，直到他將發(fā)絲攏到她耳后，溫?zé)岬闹讣鉄o意間勾過她的耳垂。

    顧懷瑜不自覺的聳了聳肩，以期趕走這股子撓心的癢意。

    “頭發(fā)上有東西。”宋時瑾收手，語氣一派淡定自若，藏在袖口的指尖卻是揉了又揉。